不过。
理想虽好,想要实现,却也很困难。
首先。
需要确定这两个光点主人的具体方位。
杨尔德时刻关注着地图上的两个绿色光点。
此刻。
她们都位于另一片,专门负责人员调配和周转的营区内。
彼此间距离似乎不算太远。
但具体身份还是未知。
需要尽快弄清楚她们的名字。
而找到目标之后,也不能贸然接触。
这里是前线营地,不是自己的村庄。
眼线众多,人心叵测。
徜若暴露自己的能力,恐怕后患无穷。
所以绝不能刻意的去大肆查找。
最好利用营地内的日常劳逸分配、物资领取等等机会,较为巧合的去进行搜寻。
如果发现目标。
还需要评估一下她们的性格、心性,以及当前的处境。
这些信息,是杨尔德后续选择拉拢和引导方式的关键。
深吸一口气。
杨尔德将种种心绪压了下去。
眼神重新变得古井无波。
从暗地里开始行动。
……
在极寒长城戍边的日子,总是千篇一律。
在经历了白银级腐尸首领袭击,结果被我方白银级天赋者震撼击杀的大场面后,防区又恢复了令人窒息的高压状态。
小规模的腐尸骚扰依旧接踵而至。
雪地上的血迹还未干涸,新的污秽便又复盖了上来。
杨尔德和他的队伍,也是日复一日,在警报声中,于城墙、营区和劳役场地之间来回奔波。
队伍依旧保持着令人瞩目的全员幸存。
但随着时间逐渐拉长。
周围的人也似乎见怪不怪。
只是背地里羡慕杨尔德等人实在是运气爆棚。
只有霜棘村自己人,才知道要维持队伍全员幸存,究竟要付出多么大的努力才能做到。
也是多亏了塔莎暗中跟随在队伍里。
否则就算有库克和雷姆两名斗气武者,其他平民的伤亡,也是在所难免。
总之。
现在,霜棘村的队伍总算不那么引人注目。
而这也成为了杨尔德最好的掩护。
他习惯性的一心二用。
一边继续听从着军官下达的种种指令,一丝不苟的执行巡逻任务,在缓冲地带的矮墙后面和腐尸搏杀时,也依旧是配合紧密,有惊无险。
甚至,在一次小规模的腐蚀袭击中,杨尔德还为了保护身边一名来自其他村庄,险些被掠食者扑倒在地的年轻民兵,手臂还被腐蚀的利爪划开了一道不深不浅的伤口,血液流淌而出。
让对方感激涕零。
事后。
骼膊上的伤口被塔莎包扎,并暗中治疔恢复。
而与此同时。
杨尔德也时刻关注着脑海深处的天赋者小地图。
在暗中搜寻着那两个绿色光点的主人。
因为不能暴露自身能力。
杨尔德无法大张旗鼓的到处打听。
只能在每一次轮值结束,返回营区的过程中,略微变更一下路线,不经意的绕过那些新来者被安置的局域。
目光打量着营区里面,那些麻木的面孔。
想要从一大堆男女奴隶之中查找到正主。
偶尔,杨尔德也会利用承担营区劳役的机会,进一步展开更加细致的搜索。
比如。
在协助清点新到的物资,主要是粗糙的黑麦饼和少量冻硬的肉干。
或是参加修补被风雪冻坏的栅栏时。
他都会在奴隶聚集多的地方稍作停留。
一边听着管事的呵斥。
一边在那些被像牲口一般驱赶着的奴隶中查找。
搜索过程缓慢而又艰难。
这一批新调来的奴隶仆从数量不少。
但杨尔德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
几天下来。
他已经初步排除了一些人选。
注意到绿色光点的活动范围,更多的集中在后勤局域。
混杂在那些从事着最为繁重,也最没有技术含量工作的奴隶仆从群体之中。
那些仆从奴隶,可以说是极寒长城防线中,作为底层的消耗品。
连他们这些作为前线炮灰的民兵,都更加不如。
一般是老弱病残和妇孺。
主要负责搬运尸体、清理污秽、挖掘壕沟、处理废弃物等等工作。
非常不引人注目。
往往只是作为背景板存在。
连一些被征召过来的民兵,都会对他们投去轻篾的目光。
但杨尔德却是从中有了重大发现!
那是一天下午。
虽然风雪已经停歇。
但空气依旧寒冷刺骨。
刚刚结束一段漫长的城墙值守,杨尔德拖着疲惫的身躯,按照以往的路线,返回霜棘村的营地。
自从缩小了搜索范围以后。
这几天的搜索进度却是一无所获。
但他并没有灰心丧气。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说不定哪天就时来运转了。
杨尔德心中这般安慰自己。
而好巧不巧。
当他再一次路过营地边缘那片混乱而又肮脏的仆从聚集地,并习惯性地投去目光之时。
这一次却有了不同的收获!
仆从营地的环境,比民兵营地还要更加糟糕,满是汗臭和霉味,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腐败气息。
到处都是低矮破烂的窝棚,一座座窝棚密密麻麻的挤在一起,勉强抵御着寒风。
许多奴隶都是衣不蔽体,瘦骨嶙峋,蜷缩在窝棚口,或者干脆就那么露天坐着,眼神空洞,毫无希望。
活着没啥好,死了也不差。
大体都是这么一种精神状态。
但就在这时。
奴隶营地内,却是响起了一阵尖锐的争吵声。
杨尔德立即投去目光。
与此同时。
他脑海中的天赋者小地图,那两个绿色光点所闪铄的位置,也和争吵声传来的方向重合。
“哦?”
杨尔德眉头一挑。
心中激动起来。
只见几个面黄肌瘦,但是神色凶狠的女奴隶,正围成一团,对着中间一对看起来更加瘦弱的少女,不断指指点点,甚至动手推搡。
唾沫星子横飞。
各种难以入耳的辱骂声不断:
“小贱蹄子!赶紧把饼交出来,老娘还没吃饱,你们也别想吃饱!”
“昨天你们搬尸体的时候偷懒,今天就别想吃饭!”
“哼!两个没爹没娘的野种,还敢跟我们抢食?”
一对双胞胎少女搂抱在一起。
约莫18岁左右的年纪。
本该青春靓丽。
但长期的营养不良,却是让她们身形单薄。
两个小女娃皆是灰头土脸。
身上穿着的也都是破烂不堪的衣物。
娇嫩的皮肤在寒风下冻得发紫。
在看到这对双胞胎少女的瞬间,杨尔德表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早已是一阵狂喜。
她们就是那两个绿色光点的主人!
能力尚未觉醒的潜在天赋者!
姐姐站在稍前的位置,下意识地将妹妹护在身后。
她有一头极其罕见的、纯白如雪的短发,即便沾染了尘土和油污,那抹异色依然倔强地显露出来。
她的脸庞被污垢复盖,看不清具体容貌,但那双露出的眼睛,却让杨尔德心中微微一动。
那不是纯粹的恐惧或哀求,而是一种沉静的警剔与隐忍,仿佛在冷静地评估着眼前的局势和每一个对手。
妹妹则紧紧挨着姐姐,她拥有一头乌黑如瀑的长发,虽然此刻脏兮兮地纠结在一起,但仍能看出其顺滑的本质。
她比姐姐略矮一些,身形更显纤细,低垂着头,肩膀微微颤斗,看起来更加柔弱无助。
但杨尔德敏锐地注意到,她垂在身侧、紧握成拳的手,指节因用力而发白,那细微的颤斗,似乎并非完全源于恐惧,更象是一种压抑着的、随时可能爆发的力量。
她们没有哭喊,也没有激烈的反驳,只是沉默地承受着推搡和辱骂,姐姐偶尔会用一种低沉而沙哑的声音简短地辩解一两句,声音很快就被更大的斥骂声淹没。
她们手里紧紧攥着半块黑硬得象石头的麦饼,那是她们活下去的希望,也是引来这场灾祸的根源。
周围的其他仆从,大多只是冷漠地看着,甚至有人脸上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
在这种朝不保夕的环境里,同情心是奢侈品,看他人的不幸,有时能诡异地缓解自身的痛苦。
杨尔德的心,在确认她们就是目标的同时,也微微一沉。
她们的处境,比他预想的还要糟糕。
不仅仅是物质上的极度匮乏,还有来自同类的恶意排挤与欺凌。
这让他原本计划中“自然接触”的难度,无形中增加了许多。
杨尔德没有立刻上前。
他如同一个偶然驻足的路人,将身形半掩在一处堆放杂物的窝棚阴影里,目光看似随意地落在争吵的人群上,实则分析着眼前的每一个细节。
凯勒男爵的威胁如同悬顶之剑。
让他对任何非常规行动都倍加谨慎,尤其是涉及这两个潜在天赋者时。
起初,那对黑白姐妹的表现,与周围那些绝望的仆从并无二致。
沉默地承受着欺凌,紧紧护着手中那点可怜的食物,仿佛下一秒就会被这残酷的现实彻底压垮。
然而,多看几眼,杨尔德便察觉到了那隐藏在狼狈表象之下的、截然不同的东西。
首先是她们的“脏”。
那并非单纯劳作留下的污垢,而是一种近乎刻意的、均匀复盖在脸上、脖颈、手臂所有裸露皮肤上的灰黑。
尤其是妹妹夜刃,她那一头本该引人注目的乌黑长发,被刻意揉搓得纠结油腻,沾满了草屑和尘土,有效地破坏了其原本可能具有的顺滑光泽。
姐姐白鸢的雪白短发同样被污渍染得灰扑扑,失去了原本的醒目。这种“扮丑”,是一种非常原始的、却往往有效的自我保护。
在一个人命如草芥、女性尤其容易沦为玩物的环境里,不起眼,就是最好的护身符。
其次是她们的“示弱”。
面对几名粗壮妇人的推搡和辱骂,她们没有激烈反抗,甚至没有大声哭诉。
姐姐白鸢偶尔几句低哑的辩解,声音控制在恰好能让对方听到,却又不足以激怒更远处可能存在的管事的程度。
她似乎在尝试讲理,但更象是在进行一种姿态上的、有限的抵抗,表明自己并非可以任意拿捏的软柿子,同时又避免将冲突升级到无法收拾的地步。
妹妹夜刃则始终低着头,肩膀瑟缩,将“柔弱无助”扮演得淋漓尽致,这反而让那些欺凌者产生了一种掌控感的满足,某种程度上降低了她们使用更暴力手段的欲望。
最让杨尔德心中暗赞的,是她们的“冷静”与“细心观察”。
姐姐白鸢那双沉静如雪的眸子,在混乱中并非一片慌乱。
她的视线极其快速地扫过围住她们的每一个人,评估着对方的体力、情绪和可能的下一步动作。
她的身体姿态看似被动,重心却稳,双脚微微分开,仿佛随时可以根据情况做出闪避或承受冲击的准备。她甚至利用一次被推搡的力道,巧妙地侧身,将妹妹更严实地护在了自己与一个相对安全的窝棚夹角之间。
而妹妹夜刃,也绝非表面看上去那般完全依赖姐姐。
她低垂的眼帘下,目光如同最纤细的探针,掠过那些粗壮妇人沾满泥污的脚踝、腰间可能藏着的简陋“武器”,或许只是一根磨尖的骨头、以及她们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
她紧握的拳头,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那并非纯粹的恐惧,更象是在压抑某种本能的反击冲动。杨尔德甚至注意到,她的脚尖微微朝向一个杂物堆的方向,那里散落着几根断裂的木棍。
那是一条在情况彻底失控时,可能被她利用的退路或反击的途径。
这不是简单的忍受,这是一种在长期极端恶劣环境下磨砺出的、近乎本能的生存智慧。
她们懂得用伪装降低自身价值,懂得用示弱麻痹对手,懂得在绝境中依旧保持冷静的观察和计算,为自己争取那微乎其微的生存空间。
然而,杨尔德也清淅地看到,她们的策略已经逼近了极限。
那几名欺凌的妇人显然失去了耐心,言辞愈发恶毒,推搡的力道也越来越大。
其中一个脸上带疤的女人,已经伸手试图去抢夺姐姐白鸢死死攥着的麦饼。
姐妹二人紧绷的身体和眼中一闪而过的决绝,表明她们可能很快就要被迫做出选择。
是放弃赖以活命的食物,还是冒着暴露更多,或许是她们自己都未清淅意识到的异常风险,进行更激烈的反抗?
无论哪种选择,对她们而言,都可能是灾难性的。
杨尔德知道,他等待的“契机”,已经到了。
再不出手,这两颗潜藏于尘埃之下的珍宝,很可能就在这无意义的欺凌中彻底损毁,或是被逼入更危险的境地。
他轻轻吸了口气,整理了一下因值守而略显凌乱的征召兵皮袄,从阴影中迈步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