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回细縠波生暖,清辉漫漶侵画楼。
时和恰遇尧天久,河晏初澄冕旒秋。
万家星火溶春雾,十里层楼烟霭浮。
月照千年河不改,人逢此夜意难休。
且尽杯中酒,醉里听渔讴。”
阁内寂静无声,大家仿佛沉浸在沉砚所描绘的汴河奇景当中,久久不能自拔。
率先有人打破气氛。
“太妙了,沉兄这前几句简直是把汴河的春夜刻进了这首词里。”
“昨日我还跟同窗说,汴河的漕船难写,写急了就没春夜的静感了,但写慢了又没了生机。
你这用词炼字之精妙,描绘的竟比画匠还真!”
太学生张秉非但没有嫉妒,反而对沉砚所作之词极为欣赏。
眼中充满了高山仰止的狂热。
现如今无论是太学中,还是太学外,几乎还没有人能折服他。
但沉砚觉得,很快这汴京就要热闹了,强人会越来越多。
算算,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三苏就要抵达开封,通过张方平的推荐拜见欧阳修,然后定居备考。
届时这太学和国子监的文气,又要分出几斗,说不定这两个地方都得鸡飞狗跳,毕竟唐宋八大家的威名不是盖的。
对此,沉砚很期待,实际上一场无形的争锋,现在就已经开始了。
别人可能以为他喜欢出风头,喜欢人前显圣,但这也是一种‘养望’,他有自知之明,自认为诗、词、赋上面不如‘千年龙虎榜’上的鬼才。
所以才要提前打出声名,将已有的声望作为托底,用经世致用的“策论”来拔高自己的上限。
如此,才能在那张千古第一进士榜上,占据一席之地!
且这种策论为先、诗赋在后的轻重选择,也恰巧符合欧阳相公主导的古文运动。
文以载道,若是用诗赋娱乐还行,真正治国,还得看实务的本事,而‘策论’和文章上的扎实,才是他撕开嘉佑治世的利器!
首座上,徐敬儒神色飞扬,以他的推算,明日这篇词就能传到相国寺那数之不尽的学子大军中。
然后掀起轩然大波!
“哈哈哈,张兄片面了,怎么能只看前几句呢,精华还在后面。”徐敬儒品鉴道。
“‘一河星斗随船动,半岸笙歌逐水流’朗朗上口,仿若唱曲儿一般。”
几个性格开朗些的,一点点剖析他的诗词,在这场极尽喧哗的文宴上,大肆褒扬。
苏明远不知何时已经醒了,一位名‘阿沅’的貌美女子挽着他的骼膊,踉跟跄跄走出来。
呆呆的站在那里。
“沉仲实!你个骗子,这就是你说的水平下乘?”
“这水平可不亚于你的策论呀,呵呵。”伴随着一声冷笑,苏明远酒醒了不少。
沉砚此时肆意起来,狂态大显,因为这眉寿酒确实有些门道,再加之气氛烘托到了,十分愉悦。
“子昭,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今日不过恰逢其会,意境来了,
若要再让我作怕是就作不出来了。”
沉砚苦笑道,向着兄弟解释,他怕对方认为自己一直在藏拙,从而两人产生隔阂。
但苏明远也只是过过嘴瘾……
“郎君,他什么来历,竟有如此才华!”
依偎在宋承业身侧的苏娘轻声问道,言辞之间对沉砚充满好奇,胸前的白腻不断蹭来蹭去。
将宋承业惹的心烦意乱,本来他和沉砚关系就不对付,现在却要为一个女妓介绍对头。
罢了罢了。
他也不是‘小肚鸡肠’的人。
经过上次的冲突,他早就仔细查过沉砚的底细了,虽然他只是宋家庶子,但也有自己的人脉资源……
随后在女子白花的大腿上揩了一把道:“此子名姓,方才他已经说了,不过他爹倒是有几把刷子,官至监察御史,从小对这小子倾力培养。”
“否则也不会在青州遭蝗灾时,敢让亲生儿子独自进京!”
说完便“哼”一声。
表示:我与沉砚不对付,你不要再问了。
那苏娘眼神更亮了,本以为这俊俏书生是什么半路蹦出来的,却没想到实是家学渊源。
苏明远一旁的阿沅也咯咯笑道:“郎君的好兄弟,果然才高八斗!”
“那是!”
子昭兄此时嘴角快歪成西楚霸王了……
徐敬文也恭维道:“沉兄不愧是得欧阳相公青睐的人,这一首《水调歌头·汴河夜月》,与那《漕运策》恐怕要成为沉兄的成名作了。”
沉砚晕乎乎的,但还是虚怀若谷,避免太狂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徐兄客气,青睐不敢当,还是欧阳相公愿意指点后辈而已,至于成名,还为时尚早。”
对于沉砚这样的人。
徐敬儒和徐敬文是必须要与之结交的,虽然他们也是读书人,但书行书行,毕竟也算商贾之家,地位低下。
大宋与士大夫治天下。
若是与沉砚微末之时,雪中送炭,结下友谊,是一笔稳赚的买卖。
不出意外,这等少年未来某一天必是朝中贵人。
“如沉兄的词一般,‘人逢此夜意难休’啊,来,继续畅饮。”
一位位舞女纷纷捧起酒壶,为身边的郎君们斟酒。
这等才华绽放的盛景,便是她们樊楼生涯中也不多见,说不定未来哪日,就成为了佳话中的一员。
“来,敬沉仲实,‘且尽杯中酒’,我们‘醉里看渔讴’。”
众人起身,依旧是觥筹交错。
站在阁窗边,谈笑风生。
远处的御街灯火通明,汴河明月映照,勾栏画舫极尽欢愉。
宴会高潮落下,有沉砚这头“强龙”压着,文宴的本质也变成了纯纯的娱乐。
苏明远拉着李元朗,竟然和那几个颇有才学的太学生玩起来行酒令,后续陆陆续续的许多人添加战场。
这行酒令是饮酒时的内核娱乐,敢玩这个的需要有一定文采,并且这游戏不是单纯的劝酒,而是一种意趣。
通常以雅令为主,俗令为辅,雅令常见的有‘作诗令’,比如一人先吟一句诗,下一人须接出与酒、景或者主题相关的诗句,接不上则罚酒。还有“对对子令”,要求对仗工整,考验文思敏捷度。
但今日的文宴‘雅集’已经演变成了俗宴,毕竟谁也不想献丑了,所以众人都玩起了“投壶”“射复”等轻松愉快的游戏。
投壶就是字面意思,射复也差不多,就是猜测复盖物下的物品。
输的罚酒。
玩的不亦乐乎。
此时沉砚喝酒太多,突然尿急:“诸位,沉某失陪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