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无惨从没想过这个问题。
几百年里,他把这份心思裹在名为执念的壳里,小心翼翼地抱着,不敢忘却,不能遗弃。
同时,他揣着一团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浑浑噩噩地只顾着朝前走。
无惨嗤笑一声:“时间一定从我这里窃走了一些东西。”
他到底还是被漫长的时间混淆了所有。自己究竟是在找鹤,还是找她的替身?
无限开始自顾自断断续续说着话。
“她就像是我的影子,不管我做什么,好与坏,都一直跟随我的脚步。”
他习惯了鹤的存在,习惯了她的顺从,习惯了不管发生什么事,回头都能看到她的身影。
可那时候的他只当这是仆人应该做的,这样的陪伴难道不是理所当然?
可直到失去,他才知道自己是多么依赖鹤。
她很会引导,牵引着他去做一些本懒得去做的事。
鹤在努力估计他的想法,顺应他的思想。
真神奇啊。
“在我漆黑一片的人生里,是她不容拒绝地闯进来,带我领略各式各样的风景。”
鹤见桃叶道:“这还真是很高的评价了。”
“但我把她弄丢了。”无惨的头再度垂下。
鹤消散的场景千百年来缠绕着他,让他不敢睡觉。
可偶尔的梦里,悲痛的结局有温馨的导入,他能够短暂地跟鹤度过愉快的时光。
所以他强迫自己入睡。
而醒来之后的落差与悲痛,他选择交给之后的自己。
“失去她之后,我的心就变得空荡荡的。”无惨痛苦地捂住自己的头。
后半句被他藏起:明明有七颗心脏,却依然空得难受。
他甚至觉得那份寂寞被放大好几倍,让他难以承受。
他不知道该怎么填补这份空缺,只能抓住这个念头,把它当成执念。
鹤见桃叶道:“或许,你执着于找她的替身,也不过是为了找个人重新填补那份身边的空缺,重新找回那种理所当然的安稳。”
“不!”无惨猛地抬头,怒意上涌。
这个人怎么敢质疑他的目的,将他对鹤的感情说成这样一文不值的东西!
无惨恨不得用利爪撕开眼前这个闭着眼的狂妄女人。
她凭什么敢这样否认他跟鹤之间的羁绊?凭什么高高在上地说出这样冷嘲热讽一样的话!
无惨额角的青筋暴起,几乎是下意识的反驳:“她不一样没有人能够代替她,没有人能够比得上她!”
他到底还是收敛起了自己的情绪。
他想,看在这个女人跟鹤有一点点相像的份上,自己就大发慈悲饶恕她这一次。
无惨沉下心回忆着方才的对话。
不得不说,这个女人说的没错。
他一直以为自己放不下鹤是念着主仆旧情,可直到今天他才恍然惊醒。
他对鹤的感情远不止这些。
可那该是什么呢?
是仆人吗?若只是仆人,自己为什么会在她消散后,执念几百年?
是朋友吗?若只是朋友,自己为什么连她最基本的喜好都不知道,只把她的陪伴当成理所当然?
是亲人吗?可若是亲人,自己为什么从来没给过她尊重,只一味地索取她的顺从与陪伴?
无惨发现,答案是什么,他说不出来。
“原来我这么久的坚持,像一场笑话”
他揣着一团连自己都分不清的感情,朝着一个错误的方向,走了整整几百年。
直到今天,才从这场自欺欺人的梦里,彻底醒了过来。
“这话听起来有些悲伤,你是因何悲伤?”鹤见桃叶很乐意开导这种情感木头。
她对这种事很在行。
事到如今,无惨已经理不清自己乱成一团麻绳的心了,只能寄希望于眼前这个盲眼神女,希望她能像指引白日那些教众一样,做出属于他的指引。
所以他少见地有问必答:“我看不清自己的心,我找不到执念的支撑点。”
鹤见桃叶沉吟一声:“你的情感经历似乎不是很丰富。”
无惨顿了一下,冷声道:“你什么意思?”
鹤见桃叶摆摆手,笑道:“别这么敏感,这也不是什么值得害羞的事。我的意思是,你应该没有过爱人对吧?”
无惨当即回答:“没有。”
那是什么必需品吗?他很忙,又要找青色彼岸花,又要发掘变鬼苗子打压鬼杀队,还被执念折磨。
真的没空搞这些听起来就很麻烦的东西。
“那喜欢呢?”
“喜欢?”
鹤见桃叶挑眉:“不要告诉我,你连喜欢都不知道。”
无惨则斜眼看她:“这是什么需要人尽皆知的东西?况且,我很清楚自己喜欢什么。”
研究药理,研究那些新奇东西。
他嗤笑一声。区区“喜欢”,有什么大不了的。
鹤见桃叶听到他自满的轻笑,同样勾起嘴角,不怀好意地扔出一个重磅炸弹。
“那么,你追寻的那个人,是你喜欢的人吗?”
喜、喜欢的人?
无惨宕机了。
喜欢?人?这两个字组起来他怎么就理解不了了?
鹤见桃叶掀开眼皮,很满意地看到他呆滞的神情,而后继续闭眼。
不多时,她听见对方犹疑的声音:“喜欢一个人是怎样的?”
————
血族碎碎念: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鹤见桃叶很早就发现自己对于别人的内心看得很通透。
她很容易就能看出每个人说的话做的事背后的真情假意。
刚开始的时候,她喜欢明里暗里点破对方的想法,当做对方不坦诚的小惩罚 。
而瑟维尔将这句话告诉她,让她有所收敛。
“你看别人看得太透,到后面可能会看不透自己。”瑟维尔这样对她说。
鹤见桃叶只是懵懂地点头。她对瑟维尔的思想灌输来者不拒——她的学习与模仿能力很强。
但流于表面。
这也是为什么鹤见桃叶懂得很多“理论知识”,可真要放在她自己身上,就十分迟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