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所当然地,童磨歪了歪头,提出了疑问:“为什么?”
“来我们这里寻求神明眷顾的人,大多只是在做无用功,你知道的吧?”鹤见桃叶撑着下巴,笑得意味深长。
“神明那种高高在上、搓弄人生的家伙,可不会闲着没事去纠正自己写好的故事。
她闭着眼睛,站起身,不靠任何摸索就走到了莲花屏风前,手指精准无误的,轻轻划过一朵莲花的金线边缘。
每次看到她这么行动,童磨就总是觉得,或许白鸟和神明真的有什么联系吧。
而鹤见桃叶的声音不疾不徐地响起来:“既然如此,我倒希望来这里的人都是无可救药的。这样他们就能待在自己应得的位置,不必浪费时间寻找不存在的救赎。”
这话是恶劣的,也是不负责任的。但对鹤见桃叶来说根本无所谓。
看在童磨还是个小孩子的份儿上,她甚至把原本要脱口而出的“自作自受”换成了程度更轻些的词汇——无可救药。
但随便来个人就能听出来她言语里的嘲讽,不仅是对那些信徒,更是对神明。
但童磨可不是正常人,即使这么说有些抱歉,但鹤见桃叶很清楚童磨的特别。
所以她会表现得更为肆意,以此搭建她此次课题的基石。
“可是”童磨站起身,去把鹤见桃叶的那顶太阳发冠捡了回来,抱在怀里,手指触碰到属于金属的冰凉。
明明是太阳,摸起来却还是这么冷。像白鸟这个人一样,她之前一直都有在为信徒指明方向啊,但为什么,这件事对她来说完全算不上是救赎呢?
他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可是白鸟之前面对信徒的哭诉,总是能给出很好的建议。”
鹤见桃叶笑了几声,摆摆手说:“那些信徒早就迷失了自己的判断力,这种时候你说什么他们都会去照做的。”
“因为对他们而言,解决问题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得到的认可,将他们的一切行为变得合理而已。”
空气静默了好一会儿,烛火摇曳,将鹤见桃叶的身影投在莲花屏风上,像是入画一般。
童磨怔愣着,看着屏风。
这屏风上的莲花图案就是预想中极乐世界所拥有的,不同于现实世界里的莲花,它鲜艳、妖异,带着一种迷幻的色彩,让人沉浸其中,再也想不起来那些烦心事。
而现在,白鸟站在屏风前,是如此的和谐,堪称浑然天成。
或许白鸟真是神女也说不定?可白鸟也只是和他一样的小孩子,并不能真正做些什么,也无法带领信徒去往真正的极乐。
时间久到鹤见桃叶以为这孩子怎么了呢,她掀起一只眼皮看过去,才发现童磨紧紧握着太阳发冠长条状光辉的地方,泪水汹涌,他却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啊,人类真是悲哀啊。童磨的声音平静得近乎冷漠,把所有希望寄托给小孩子,自己却缩着头躲避不肯面对,何其悲哀又愚蠢的人生啊。
“哈哈哈哈,”鹤见桃叶走过去,从他手里把太阳发冠解救出来,戴到了他的头上,然后退开几步,叉着腰满意地点头:“嗯嗯,很适合你。
她弯着腰,凑到童磨跟前自下而上看着他问,眼里充满戏谑:“怎么样,接收到的讯息了吗?”
童磨认真感受了一下,摇头道:“没有,只有白鸟说话的声音。”
接着,鹤见桃叶又去把三角佛帽捡起来,拍拍灰,顶在了自己的脑袋上。
佛帽太大,一下就落到她的额头,看着有些滑稽。
但她没在意,走到童磨面前展示着转了一圈,然后才说:“真可惜,我也没听到。”
说完她两手一摊,嬉笑道:“看,就是这样无聊又可笑的事情,对吧?”
不知道是不是被这场面逗笑的,亦或是被鹤见桃叶感染了,童磨的嘴角也扬起一个弧度来,虽然有些生疏的意味。
童磨看着她,点点头,重复道:“嗯,就是这样,无聊又可笑。”
所以根本不必在意那些懦夫的诉苦。
————
自那日之后,童磨开始了刨根问底。
面对那些哭诉的信徒,还没说几句呢,就要被问些细节的问题,那种悲痛的气氛一下就被打断了,不上不下的,还怪难受。
但这可是神子在发问,保不齐就是为了向神明提供决策的参考,不敢不老实回答。
当然,相较于之前,童磨只是多了一道问话步骤。
而“代行神旨”的工作依然由鹤见桃叶来担任。
童磨总是在之后对鹤见桃叶的那些雷厉风行的决策大为感叹:“白鸟,你是怎么能一下就找到关键解决问题的呢?”
鹤见桃叶摩挲着下巴:“或许是我见多识广也说不定喔。”
然后她就摸摸童磨的头,触感蓬松顺滑,是她经常“光顾”的地方,“嘛,也说得过去,毕竟一个小孩子怎么能理解那些大人的牢骚呢。”
“嗯?”童磨的脑壳随着鹤见桃叶的力度晃动,发出疑问,“明明白鸟也是小孩子。”
鹤见桃叶那双眼在此时拥有强大的生命力,总是笑盈盈的,让人看了就会被感染的那种。
她收回手,说:“这个嘛——或许我真的是神明派来的也说不定喔,毕竟这也算是个天赋,不是吗?”
童磨想,这么富有感染力的眼睛,为什么在面对信徒的时候那么冰冷刺骨?
但也正是这样,白鸟不像他。
他总是因为无法帮助哭诉的信徒,为他们将希望寄托在一个谎言身上而落下眼泪。
不过近日来,这样的情况已经很少了。
因为他发现,大多数信徒来到这里并不是为了寻求救赎,而是为了,给自己开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