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仁回道:“小人是负责西暖阁这一片的下人,大人每次见到的自然都是我。
杨博下瞥向郝仁的裤腿,“有泥,西暖阁这一块我没见过有泥的池子。上次我去西暖阁最近的下人房子看过,没你。”
郝师爷一点点收敛笑意。
“杨大人,您要如何呢?”
杨博似有所悟,拉起郝仁的胳膊,
“你跟我走!”
“唉唉唉!杨大人?!”
一路畅通,郝仁被杨博拽出夏府,走上棋盘街,却不是走东西两侧入兵部官署,杨博將郝仁拉上驰道,找来一匹马,
“会骑马吗?”
“不会。”
“成。”杨博把郝仁送上马,自己再翻身上马,从郝师爷身后揽著,“驾!”
一路跑出京城!
郝师爷可不想出京,忙问道:“这是去哪啊?!”
杨博不理,“辽东府即使再废驰,也绝不该是上千韃子能攻破的!周怡不懂兵事,樊继祖难道还不懂吗?应付周怡还不简单,派出几小股士兵打起来给他看看就是了。
樊继祖会蠢到城门大开,给尽韃子机会吗?
你可要知道,周怡和樊继祖都算是夏大人的门生!”
郝仁沉默不语,难怪杨博第一时间便来找夏言!
“夏大人不见我,却把你给了我,你要助我解开此事!知道吗?!”
郝仁皱眉:“我干嘛帮你啊?”
杨博哈哈大笑:“你果然是个狠角色!”
郝师爷一滯,自己一个字说错,立马被杨博抓出来!
杨博神情凝重:“你一定要帮我。我知你这人软硬不吃,威胁你没用,因此我只告诉你,不出十年,我会是兵部尚书!
你帮了我,我欠你个大人情,以后你叫我做什么事,我都会把这人情还你!”
“听起来不错。”郝仁笑了笑,“我试试吧。”
“妥当!”
“所以,咱们现在要去哪?”
“三大营!”
夏府东暖阁
黄梨桌案上横摆著两份军报、一份邸报。
果然与郝师爷猜测无误。
分別来自辽东都督府、总兵官樊继祖、吏部给事中周怡。
夏言死死盯著那份来自周怡的邸报!
早就在左顺门与他说过!好好想想自己听到的话全是哪来的!
“兼听则明、偏信则暗”这道理在周怡身上用不得!
周怡自以为是殫精竭虑的忠臣,
却没想过,自己说出的话,是有人想让他说的!自己所做的事,是有人想让他做的!
这三份摺子內阁没议过,甚至没经过司礼监,不知是什么渠道直入天听,再由嘉靖直发到夏言面前!
东暖阁內还有一人!
这人面色赤红,狗腰猿臂,正是锦衣卫都指挥使陆炳。
陆炳只盯著夏言,要记住夏言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
“辽东府全溃,这是陛下要的?!”夏言咬牙问道。
陆炳淡淡开口:“陛下要我问夏大人,
天上下雹子砸死了人,人会怪天吗?
黄、淮发大水淹死了人,人会怪江河吗?
地动震死人,人会怪地吗?” 夏言被气笑:“那三大营”
“夏大人!”陆炳猛地打断。
夏言紧抿著嘴唇,整个大明天下只有夏言一个人知道嘉靖要做什么!或者说,要做些什么!
三份摺子摆在夏言面前,其意不言而喻。
是敲打。
陆炳嘆口气,似切换了人格,“夏大人,您又是何苦呢?做事岂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夏言讥讽道:“错了就要回头,是要学你一条路走到黑吗?”
陆炳哑住,又换成了冰冷麵容,
“夏大人,天下离不开你,朝廷离不开你,这些都不假,但您实在不该恃宠而骄。”
“呵呵,狡兔死,走狗烹的道理我岂会不懂?!我位高权重,一句话能定多少人生死?我早就应不得好死了!”
陆炳道:“您言重了,谁也不会死。”
“谁也不会死?!”夏言怒喝道,“辽东府无辜生民死没死!”
吼过后,夏言自顾自冷笑。
陆炳又道:“辽东府不会陷。夏大人,您该去內阁了。”
说著上前收走两份军报、一份邸报。
夏言按住樊继祖的名字,
“您还要看?”陆炳不与夏言相爭。
夏言问道:“樊继祖怎会大开城门?!”
陆炳反问:“名利,名利,采木尚书兼备名利。夏大人,何事不是生意呢?”
夏言怔忡,一下好似老了几十岁!
何事不是生意?
何人不是棋子?
棋盘外,只有一人掌棋,
他静静看著棋盘对面的虚无,
他,没有对手。
“內忧外患,有外患则无內忧。张瓚尚且会用外患解决內忧,韃子攻破辽东府,事该往里面看。”
郝师爷望著山下的三大营,淡淡开口。
五军、神机、三千三大营,仍是团营中的主要战力。
杨博看向郝师爷,心惊於竟能有人与自己想得一样!
杨博在心中暗道,
这是苏秦、张仪一般的人物!
杨博不知郝师爷掌握多少信息,便简明扼要的讲道,
“我觉得事是从清军役开始的。我进过张瓚府內的密室,冒领军费是大买卖,上下游都有人,还有富军输钱逃常役的事,一年下来,挣得不比粮税少。”
“不奇怪。”郝仁淡淡道。
杨博本想震一下郝仁,却见郝仁毫无波澜,心中对他评价更上一层。
殊不知,郝师爷就是从黑暗中来的。
“下游多是团营和都督府的军士,上游只有一人翊国公郭勛!”
“钱全叫郭勛挣去了?”郝师爷顺著话茬问道。
杨博意味深长:“张瓚只能把钱送到郭勛那。”
也就是说,郭勛只是前兵部尚书张瓚能接触到的最高级別,未必郭勛就是最上游。
“官做得多大是其次,”杨博抬起两只手,一只手遥遥抓住京中方向府库,另一只手抓住三大营,“重要的是这两个。”
见杨博说得这么明白,郝仁问道:“你到底要查什么?”
“我想查还有谁牵扯到这买卖里了!”杨博继续道,“不瞒你说,我现在已找出了一个!”
“哦?”郝仁挑挑眉,“是谁?我家老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