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卑斯山北麓的深秋，冷得像提前进入了冬天，霍亨施塔特家族的古堡坐落在半山腰的悬崖边缘，灰黑色的石墙与背后铁灰色的山岩几乎融为一体，只有尖顶在铅灰色天空下划出几道锐利的剪影。从山脚往上望，古堡像一头蹲伏在绝壁上的巨兽，沉默地俯瞰着下方蜿蜒的山路。
山脚下的小镇里，火爆昙站在旅馆房间的窗前，用望远镜观察着古堡的轮廓，她的脸色比几天前更苍白了些，胸前的烙印在悖论之匙的压制下保持稳定，但生命力透支的疲惫感深入骨髓。文心竹坐在她身后的桌前，笔记本电脑屏幕上显示着古堡的卫星地图和热成像扫描图。
地图是顾云深通过顾家在欧洲的关系弄到的，包括古堡的建筑平面图和部分地下结构。热成像则来自陆北辰——他黑进了瑞士气象局的遥感卫星，虽然只能获取地表数据，但足以显示古堡各区域的能量辐射强度。
古堡核心区域，温度异常，文心竹在纸上写道，字迹比平时潦草，脑损伤影响了她的精细控制，地下三十米处，有持续的高温热源，强度相当于小型核反应堆，但辐射特征不同，更……稳定。
是那块碎片，火爆昙放下望远镜，它作为稳定器，在持续输出能量，维持古堡的防御力场。
她在望远镜里看到了力场的痕迹——不是肉眼可见的光罩，是空气的细微扭曲。就像盛夏时路面上升腾的热浪，让景物边缘出现波纹状的晃动。那层力场覆盖了整个古堡，从地面到天空，形成一个完美的半球形。任何未经许可的闯入者，都会被力场识别、拦截、或者直接抹除。
常规方法进不去，文心竹继续写道，力场频率每分钟变化十二次，加密算法是量子混沌模式，没有固定密钥。物理突破也不行，力场强度足以在一秒内汽化坦克装甲。
那就不常规，火爆昙转身，看向房间另一侧的顾云深和陆北辰。
两人是今天早上才汇合过来的，顾云深的气色好了些，但眼底的疲惫挥之不去。顾氏集团的董事会在埃利奥特暗中施压下，刚刚通过了一项限制他权力的决议。陆北辰则抱着一台改装过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上滚动着复杂的数据流——他在尝试破解古堡的安保系统，但进度缓慢。
代行者在系统里埋了逻辑陷阱，陆北辰推了推眼镜，声音因为疲惫而有些沙哑，每次接近核心协议时，就会触发自毁程序，同时向外部发送警报。不能强攻，只能……骗过去。
怎么骗？顾云深问。
陆北辰调出一个界面：古堡的安保系统分为三层，最外层是物理监控和红外感应，中间是能量力场，最内层是命运感知网络——那才是代行者真正的眼睛，要进去，必须同时骗过这三层。
他看向文心竹：命运感知网络依赖的是对因果轨迹的预判，但你的直觉，本质上是对概率云的瞬间洞察，与命运感知是同源但更混沌的能力。如果你能在关键时刻，制造大量矛盾的、自我抵消的可能性气泡，就能短暂地污染感知网络，制造盲区。
文心竹盯着屏幕，手指无意识地敲击桌面，过了几秒，她写道：需要具体坐标和时间点，我的大脑现在……处理速度不够，无法实时生成足够复杂的干扰模式。
陆北辰点头：我会提前计算好所有参数，生成干扰指令包。你只需要在指定时间、指定地点，按照指令释放直觉波动，但这个过程会剧烈消耗你的精神，脑损伤可能会加重。
文心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近乎疯癫的笑，她写道：反正已经坏了，不在乎更坏一点。
火爆昙按住她的肩膀，轻轻摇头，但最终没说什么，她们都没得选。
顾云深负责解决物理安保，他通过顾家在瑞士的关系，弄到了古堡的电路图和供水系统蓝图。古堡虽然古老，但内部已经现代化改造，有完善的生命支持系统，如果能在关键节点制造故障——不是断电，是精密的、局部的电压波动和管道压力异常——就能触发安保系统的错误警报，迫使系统进入自检模式，短暂关闭部分感应器。
时间窗口大约三分钟，顾云深在地图上标注了几个点，要同时破坏这四个位置的稳压器和压力阀，需要四个人，配合时间误差不能超过五秒。
陆北辰看向火爆昙：力场怎么办？那是代行者用碎片力量维持的，常规手段不可能突破。
火爆昙从怀中取出铜镜碎片和悖论之匙，两件物品放在一起时，产生了微弱的共鸣——铜镜的暗金色纹路与钥匙的灰蒙光泽彼此呼应，像在无声交流。
她用音乐仙元，可以尝试与力场共振，文心竹突然写道，虽然失声了，但仙元的振动频率可以调整。力场是规则层面的防御，但只要是振动，就有固有频率，如果能找到那个频率，用仙元进行同频共振，就能在力场上撕开一个短暂的口子。
就像用音叉震碎玻璃，陆北辰明白了，但力场的频率在不断变化。
所以需要实时计算，文心竹指向自己，我的直觉，加上你的算法，可以在变化中捕捉规律，预测下一秒的频率，然后把参数传给火爆昙，她同步调整仙元振动。
四人沉默地对视，计划很疯狂，容错率极低，任何一个环节出错都会导致全盘崩溃。而且他们现在的状态都很差——火爆昙生命力枯竭，文心竹脑损伤，顾云深气运受损，陆北辰存在感稀薄，这简直是用四根快断的绳子，去吊千斤重物。
但没人提出异议，下午四点，天色开始变暗，阿尔卑斯山的黄昏来得很快，阴影从山谷里爬上来，像黑色的潮水，慢慢淹没山腰的古堡。
四人分头行动，顾云深和陆北辰伪装成登山客，沿着古堡外围的小路迂回，前往各自负责的破坏点。文心竹和火爆昙则直接走向古堡正门——不是真的要从正门进，是要在力场边缘，距离最近的位置发动干扰。
古堡正门是两扇厚重的铸铁大门，表面布满繁复的家族纹章，门前站着两个身穿黑色制服的保安，站姿笔直，眼神锐利，显然不是普通安保人员。
文心竹在距离大门五十米处停下，这个位置刚好在力场边缘之外，她能感觉到前方空气中那种无形的、令人心悸的规则压力。她闭上眼睛，将意识沉入陆北辰提前植入她脑中的干扰指令包。
指令包像一颗复杂的多面体水晶，在她的意识空间里缓缓旋转，每一面都映射着不同的概率云图景，彼此矛盾，彼此抵消。她需要做的，就是同时激活所有的面，将这片混沌投射进命运感知网络。
开始……她通过同心契传递信号。
几乎是同时，古堡内部响起了刺耳的警报声，——顾云深和陆北辰准时破坏了稳压器和压力阀，安保系统被触发了错误警报，开始自检。
正门前的两个保安对视一眼，其中一个按住耳麦听了几句，然后快速跑进古堡内部，另一个留在原地，但注意力明显被分散了。
就是现在……
文心竹睁开眼睛，瞳孔深处闪过一丝混乱的银光，她张开嘴，虽然发不出声音，但一股无形的、带着混沌特质的波动，从她身上扩散开来，像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荡开一圈圈涟漪。
涟漪触碰到力场的瞬间，古堡上空的空气扭曲加剧了，那些波纹状的晃动变得混乱、无序，像是电视机失去信号后的雪花噪点。
火爆昙立刻感应到了力场频率的变化，她的仙鹤本能让她对振动极其敏感，此刻她能听到力场那低沉、规律、像心跳般的振动声。文心竹制造的干扰让这个心跳出现了杂音，而陆北辰通过同心契实时传输的计算结果，则在她意识中构建出频率变化的预测曲线。
她将铜镜碎片按在胸口，另一只手握着悖论之匙，两股力量在她体内交汇，化作纯粹的、可调频的仙元振动。她闭上眼睛，像最顶尖的小提琴手在调整琴弦，将仙元的振动频率，一丝一丝地，对准力场此刻的固有频率。
同频……共振……
力场发出了无声的尖啸，正门前方，空气像玻璃一样裂开了，短暂地溶解出了一个直径约一米的圆形空洞，空洞边缘，力场的能量像融化的蜡一样缓慢流淌，试图重新闭合，但至少有三秒的窗口期。
走！火爆昙拉住文心竹，两人冲向空洞，穿过空洞的瞬间，她感觉像是穿过了一层粘稠的糖浆，周围的时间流速都变慢了。胸口的烙印剧烈灼痛，悖论之匙在疯狂抽取她所剩无几的生命力来维持共振。
但她们过来了，踏上古堡内部地面的瞬间，身后的空洞闭合了，力场恢复了平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正门前剩下的那个保安猛地转身，但已经晚了，火爆昙一掌劈在他颈侧，力道精准，让他瞬间昏迷。她将保安拖到门边的阴影里，快速换上了他的制服——顾云深提前准备了合身的替换衣物。
文心竹则走向正门旁边的侧门，门锁是电子密码锁，但陆北辰已经黑进了系统，远程发送了解锁指令，门无声滑开，里面是一条昏暗的石砌走廊。
两人闪身进入，走廊很窄，墙壁上每隔几步就有一盏壁灯，散发着昏黄的光。空气里有陈年的灰尘味和淡淡的熏香气。根据地图，从这里到地下圣坛，需要穿过主堡大厅、东侧回廊，然后下一段螺旋楼梯。
她们刚走出几步，前方走廊拐角处突然传来脚步声。
不止一个人……火爆昙立刻拉着文心竹躲进墙壁的一个凹龛里，凹龛里放着一尊半身雕像，刚好能遮住她们的身形。脚步声越来越近，是两个穿着黑袍的人，低声交谈着德语。
……自检程序启动了，所有外门暂时封闭。
长老们很生气，埃利奥特大人亲自去检查故障点……
又是那些反抗者吗？
不知道，但圣坛的稳定器今天波动很剧烈，像是感应到了什么。
两人从凹龛前走过，没有停留，等脚步声远去，火爆昙和文心竹才出来，继续前进。
接下来的路程顺利得反常，她们避开了几处移动的监控探头，躲过了两拨巡逻的守卫，用陆北辰提供的密码打开了三道电子门，二十分钟后，她们站在了螺旋楼梯的入口前。
楼梯向下延伸，深不见底，墙壁上镶嵌着发光的矿石，散发出幽蓝的冷光，照亮了陡峭的石阶。空气中开始弥漫起一股奇异的味道——像是陈年的香料，又像是某种生物腐烂后散发的甜腻气息。
火爆昙能感觉到，胸口的两块碎片正在剧烈共鸣，圣坛就在下面，最后一块碎片，就在那里。
她深吸一口气，率先走下楼梯。
文心竹跟在她身后，脚步有些虚浮，脑损伤加上刚才的剧烈消耗，让她视线开始模糊。她咬着舌尖，用疼痛保持清醒。
楼梯很长，旋转向下，仿佛没有尽头，墙壁上的矿石光芒越来越亮，空气中的甜腻味道也越来越浓。走到大约地下二十米时，她们听到了声音——机械运转的嗡鸣，混合着液体流动的汩汩声。
还有……微弱的、断断续续的哭泣声。
小女孩的哭泣声？
火爆昙的脚步停住了，她想起陆北辰之前查到的资料：霍亨施塔特家族每一代都会有一个孩子，天生患有时光紊乱症，需要依靠稳定器碎片的力量维持生命，那个孩子，就是碎片力量的锚点。
如果拿走碎片，那个孩子会死，她握紧了手中的悖论之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