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定重返西域的那个下午，上海下起了小雨。雨丝细密，落在竹语科技大厦的玻璃幕墙上，蜿蜒出无数道水痕，文心竹站在顶层办公室的落地窗前，右臂已经恢复得差不多，能正常抬起，只是精细动作还有些滞涩。她左手端着杯热咖啡，热气在玻璃上呵出一小片白雾。
身后，控制台的屏幕亮着，那枚代表域灵的金色光珠悬浮在中央，表面流淌着实时数据流。此刻光珠正投影出一幅西域白龙堆地区的三维地形图，图上用不同颜色标注着能量浓度梯度。
颜色最深的那片区域，正是她们上次找到息壤碎片的古城遗址，能量读数比三个月前高了百分之四百。
“这不正常。”陆北辰的声音从通讯器里传来，他人在实验室，正在分析域灵传回的原始数据，“白龙堆节点被净化后应该进入休眠修复期，能量波动会逐年衰减，现在这种暴涨……像是有人在强行给地脉打肾上腺素。”
“尊者的人？”顾云深问，他坐在办公室另一侧的沙发上，膝盖上摊着台笔记本电脑，屏幕上显示着星辰娱乐安保团队刚传回的侦察报告——过去一周，有三支不明身份的探险队以地质考察名义进入白龙堆地区，但都没有在国家文物局备案。
“大概率是。”火爆昙盘膝坐在窗边的地毯上，闭着眼睛，周身有极淡的金色光晕流转。她在用功德金火远程感知那片区域的能量特征，“我捕捉到了熟悉的污秽感……和婆罗洲地脉被污染时的波动模式有七成相似。但更隐蔽，像是有意伪装过。”
文心竹喝掉最后一口咖啡，把空杯放在窗台上，杯子底部的咖啡渍在玻璃台面上晕开一小圈深褐色痕迹，形状隐约像只展翅的鸟。
她盯着那圈痕迹看了两秒，然后转身走向控制台，“域灵，调出那三支探险队的行动轨迹。”
光珠表面涟漪泛起，地形图上立刻出现三条蜿蜒的红线，分别从三个方向进入白龙堆，最终都在古城遗址外围汇合，汇合点的坐标，精确到东经8761，北纬4382。
正是域灵预警的那个位置，“他们在这里停留了多久？”文心竹问。
最长的一支停留了四十七小时二十八分，期间检测到三次高强度能量释放，峰值出现在第二十四小时前后，释放模式分析结果：疑似进行某种空间锚定仪式。
空间锚定……文心竹脑子里闪过一个词：传送门。
尊者的人想在白龙堆节点开一扇门，一扇能让他直接投射力量、甚至部分意识实体的门。
“必须去。”她说，声音很平静，“如果让他们成功，白龙堆就会变成第二个婆罗洲，而且这次他们有了经验，污染速度会更快，地脉可能连预警都来不及发出就会被彻底侵蚀。”
顾云深合上电脑，站起身：“什么时候出发？”
“现在……”文心竹从控制台下方的抽屉里取出一个小型战术背包，开始往里面装东西——不是常规的探险装备，是一些看起来稀奇古怪的物件：一块刻着鹤纹的黑色矿石碎片、几片息壤幼苗的叶片、还有那枚古玉鹤纹碎片。
她装好背包，拉上拉链，金属拉链头在办公室灯光下反射出冷硬的光。
“但这次我们不是去净化。”她看向其他三人，“是去拆除炸弹，在他们引爆之前，把引信拔了。”
陆北辰从实验室上到顶层办公室时，手里提着个银色金属箱，箱子不大，但拎在他手里显得很沉，他把箱子放在桌上，打开。
里面是四副最新款的预警手环，不是量产的普通版，是升级后的原型机——外壳掺了微量息壤粉末，能被动吸收周围环境的灵气；内嵌的传感器直接与域灵的核心数据库直连，能实时接收域灵的分析结果。
“戴上。”陆北辰把手环分给每人，“这次我们不只带眼睛，还带脑子。”
文心竹把手环套在左腕，压在黯淡的天规烙印上方，手环屏幕亮起，显示出一行小字：正在连接域灵……连接成功，当前权限：最高。
几乎是同时，她意识里多了一个半透明的悬浮界面。界面左侧是白龙堆地区的实时地形图，右侧滚动着各种监测数据：气温、风速、地磁强度、灵气浓度，甚至还有一行标注着【危险指数】的数值，当前显示是32。
“数值超过70变红，超过90……”陆北辰顿了顿，“建议立刻撤退。”
“明白了。”文心竹扣好手环搭扣，金属搭扣发出一声清脆的咔哒声，“出发。”
专机在夜色中起飞，从上海到乌鲁木齐，四个半小时航程。四人谁也没睡，都在做各自的准备，文心竹在反复观看域灵传回的那三支探险队的行动录像，试图从他们的装备、手势、甚至步态里找出更多线索。顾云深在和星辰娱乐的安保团队远程协调接应事宜，陆北辰在优化手环的算法，试图把预警反应时间再压缩零点几秒。
只有火爆昙闭着眼睛，像是在休息，但文心竹注意到，她右手食指在膝盖上无意识地画着某种符文轨迹——那是功德金火的某种高级运用技巧，她在调整自己的状态。
飞机降落在乌鲁木齐地窝堡机场时，是凌晨三点，西域的夜空清澈得惊人，银河像一条碎钻铺成的长河横跨天际。气温比上海低了至少十五度，干燥的冷空气吸进肺里，带着沙土和冰雪的味道。
来接机的是一辆改装过的越野车，开车的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皮肤黝黑，脸上有常年风吹日晒留下的深刻纹路。他是顾云深早年拍戏时认识的当地向导，叫老马，对西域地形熟得像自家后院。
“顾老板，好久不见。”老马接过顾云深递过去的烟，别在耳朵上，“你们要去的那地方……最近不太平。”
“怎么说？”文心竹坐进副驾驶。
老马发动车子，车灯划破夜色，驶出机场：“半个月前开始，白龙堆那一带的牧民都说夜里听到怪声，不是风声，是人声——很多人在哭，在喊，但走近了又什么都没有。还有人说看见沙地上凭空出现脚印，一串一串，往古城方向走。”
他顿了顿，从后视镜里看了后座的陆北辰和火爆昙一眼，压低声音：“最邪门的是，上礼拜有个胆子大的后生带了摄像机想进去拍点素材，结果第二天人回来了，摄像机没了，问他看见什么，他就一直念叨……说地活了。”
地活了？文心竹和火爆昙对视一眼，地脉之灵如果被污染到一定程度，确实会表现出类似“活化”的特征——土地蠕动，砂石自发排列，甚至出现拟态的生物形态，那是地脉在痛苦中挣扎的表现。
“开快点。”文心竹说，越野车在夜色中加速，驶向那片沉睡了三千年、如今正在被强行唤醒的土地。
抵达白龙堆外围时，天刚蒙蒙亮，晨光从地平线渗出来，把戈壁滩染成一片暗红色。远处，那些被风蚀了千百年的雅丹地貌像一群蹲伏的巨兽，在晨雾中若隐若现。而更深处，古城遗址所在的那片洼地，此刻笼罩着一层诡异的、泛着暗紫色的雾气。
域灵的声音通过手环直接在四人意识里响起：检测到高浓度浊灵污染，范围：半径三点七公里，核心区浓度已突破安全阈值百分之二百四十，建议佩戴防护装备。
陆北辰从后备箱取出四套特制的防护服，是他在实验室用息壤粉末和功德金火的残留能量浸染过的特种面料，能一定程度上阻隔浊灵污染的侵蚀。
穿戴整齐后，四人站在了那片暗紫色雾气的边缘，文心竹抬起左手，手环屏幕上的危险指数已经跳到了65（橙色），并且还在缓慢攀升，她深吸一口气，率先踏进雾气。
视野瞬间扭曲——明明面前是一片平坦的沙地，踩上去却感觉像踩在某种有弹性的、还在蠕动的肉膜上，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甜腻的腐臭味，像是烂掉的水果混着血腥气。
更诡异的是声音，风声里夹杂着细碎的私语声，听不清具体内容，但能感受到那股强烈的恶意。像是无数张看不见的嘴贴在耳边，用听不懂的语言诅咒着闯入者。
“别看，别听。”火爆昙的声音通过防护服的内置通讯传来，很稳，“是精神污染。守住心神，跟着我走。”
她走在最前面，周身开始流转淡金色的光晕，功德金火在防护服下燃烧，透过面料渗出微光，像一盏提灯，照亮前方五米的范围。
金光所过之处，那些私语声会暂时退却，脚下的肉膜感也会减弱，但金光一离开，污染立刻重新涌上来，像潮水一样不知疲倦。
走了大概五百米，陆北辰突然停下，“等等。”他低头看手环，屏幕上的地形图正在自动更新，“我们一直在原地绕圈。”
他调出轨迹记录——代表他们位置的光点确实在画一个完美的圆形，半径刚好是五百米。
“鬼打墙？”顾云深皱眉。
“不是。”文心竹蹲下身，用戴着手套的手拨开地面一层薄沙，沙下露出黑色的、像是焦油凝结的物质，她抠下一小块，放在掌心。
物质在金光照射下开始蠕动，表面浮现出细密的、像血管一样的红色纹路。
“是活的……”她扔掉那团东西，站起身，“这片土地被污染得太深，已经产生了自我意识，它在引导我们绕圈，不让我们靠近核心区。”
“那就强行突破。”火爆昙双手合十，再张开时，掌心已经凝聚出一团拳头大小的金色火球，“我用金火烧出一条路，你们跟紧。”
她正要抛出火球，文心竹突然按住她的手腕，“等等。”文心竹盯着前方那片更浓的雾气，“有东西来了。”
话音刚落，雾气深处传来沉重的脚步声，不是人的脚步。一下，一下，踩在地面上，震得沙砾都在跳动。
然后，一个轮廓从雾中浮现，三米高，人形，但全身由黑色的、胶质般的物质构成。没有五官，没有衣物，只是在躯干中央有一个不断旋转的暗红色漩涡，像一只邪恶的眼睛。
怪物的双手是两把扭曲的、像是凝固了的熔岩构成的巨刃，拖在身后，在沙地上犁出两道深沟，它停在二十米外，那颗暗红色的漩涡眼转向四人。
域灵的声音在意识里急促响起：检测到高浓度浊灵聚合体，能量等级：丙级上等，建议战术：远程消耗，避免近身接触，弱点分析：核心漩涡为能量中枢，摧毁后可使其解体。
陆北辰已经掏出了设备——一把像是科幻电影里出来的脉冲枪，枪口有淡蓝色的电弧在跳跃。
“我吸引火力，你们找机会攻击核心。”顾云深抽出战术腰间的合金短棍，棍身在晨光中泛着冷光。
但文心竹没动，她盯着那个怪物，盯着它躯干中央那个暗红色的漩涡，盯着漩涡深处隐约浮现的……一张人脸。
怪物动了，它举起熔岩巨刃，朝着四人所在的位置，重重劈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