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点半，红尘仙境。文心竹四仰八叉地躺在清泉边的玉石地面上，眼睛盯着那片缓缓流动的七彩光晕。光晕里映着人间的景象——杭州刚刚苏醒，晨雾笼罩着西湖，早班公交车的灯光在薄雾里晕开成模糊的光团，像水中漾开的颜料。
她左手枕在脑后，右手举在眼前，手腕上那枚金银双色的天规烙印正随着她的呼吸节奏明灭。自从昨晚在实验室升级后，烙印就多了种奇怪的“倾诉欲”——不是说话，而是一种细微的情绪波动，像有什么话想说却说不出来。
她能感觉到烙印在记录……
记录这片仙境的每一次呼吸，记录泉眼里涌出的每一滴灵液，记录那些灵草生长的速度，甚至记录她自己躺在这里发呆时脑子里飘过的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
然后，把这些信息打包、压缩、提纯，再反馈给她。反馈的方式很奇妙——不是直接往脑子里塞知识，而是让她顿悟。比如刚才她看着泉眼发呆，突然就明白了怎么调整仙境的能量流动能再提升百分之十五的稳定性。那种明白不是想通的，是像呼吸一样自然就懂了。
这就是升级后的烙印吗？文心竹翻了个身，侧躺着看向泉眼深处。泉水清澈见底，能看到水底铺着一层细碎的金色沙粒——那是息壤碎片在泉水里缓慢溶解后沉淀的金砂，每一粒都蕴含着温和的生机能量。
她伸手捞了一把金砂，砂粒在掌心微微发烫，像刚出炉的炒栗子。她捏起一粒，对着光晕看。砂粒内部，金银双色的光芒像星云般缓缓旋转，旋转的轨迹和她手腕上烙印里那些光点的轨迹，一模一样。
这时，身后传来脚步声，文心竹没回头，只是把手里的金砂往后一抛。金砂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被一只修长的手稳稳接住。
“这东西，”顾云深走到她身边，蹲下身，摊开掌心看着那粒金砂，“如果拿到凡间去，一颗能卖多少钱？”
“无价。”火爆昙的声音从另一边传来。她盘腿坐在一丛灵草旁，膝上摊着那本《红尘纪》的便携版，手指在玉板表面轻轻滑动，“但更重要的是——它能救命。上次云南那边送来的报告显示，用稀释过的金砂水给辐射病患者服用，三天内细胞修复速度提升了七十倍。”
陆北辰最后一个走进仙境，他手里拿着个平板电脑，屏幕上正显示着仙域网络的实时能量分布图。图上有七个特别亮的节点，其中四个已经变成了刺目的暗红色，像溃烂的伤口。
“尊者占据的四个节点，”他把屏幕转向其他人，“污染浓度在过去十二小时内又提升了百分之三十。按照这个速度，最迟明天中午，污染就会突破临界点，开始向周边区域扩散。”
文心竹坐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沙，“所以，”她看向另外三人，“咱们的蜜月期结束了？”
顾云深笑了笑，把金砂放回泉边：“本来也没打算度蜜月。司徒前辈说今天会来，带着护道人内部的正式决议。在那之前——”
他看向陆北辰：“网络防御升级完成了吗？”
“完成了。”陆北辰调出另一幅图，图上显示着仙域网络的防御架构，密密麻麻的节点像蛛网般延伸，“基于昨晚文心竹烙印升级时收集到的能量脉冲数据，我重构了整个网络的底层协议。现在的防御强度是之前的四倍，而且具备学习能力——如果尊者用同样的手段攻击第二次，网络会自动生成针对性反制措施。”
“疗愈节点呢？”火爆昙问。
“星火计划覆盖的所有疗愈点都已经完成升级，接入了新的能量供应系统。”顾云深回答，“另外，顾家那边也同意开放十七处家族产业作为备用节点，必要时候可以提供临时庇护。”
文心竹听着，突然咧嘴笑了，她站起身，走到仙境边缘，看着七彩光晕里流动的人间景象。
“所以现在，”她说，语气轻松得像在讨论晚饭吃什么，“咱们有仙域网络做大脑，有红尘仙境做心脏，有护道人做后台，有顾家做后勤，还有——”
她回头，看向另外三人：“我们四个做手脚。”
话音刚落，七彩光晕突然剧烈波动起来，光晕表面泛起涟漪，涟漪中心缓缓浮现出一道人影——司徒瑾穿着一身素色道袍，手里拿着个巴掌大的玉盒，从光晕中走出，踏上了仙境的玉石地面。
他脚步落地时，整个仙境微微震颤了一下，不是排斥，是欢迎——玉石地面自动在他脚下延伸出一小段台阶，清泉里的金砂泛起更亮的光芒，连那些灵草都向着他的方向微微倾斜。
司徒瑾愣了愣，低头看了看脚下，“这片土地，”他轻声说，“比我想象的更有灵性。”
“它喜欢您。”火爆昙合上《红尘纪》，站起身，“能感觉到您身上有守护的气息。”
司徒瑾点点头，没再纠结这个问题，他走到四人面前，将手中的玉盒放在地面上。
玉盒是青玉雕的，表面没有任何纹饰，只有盒盖中央嵌着一枚小小的、不断旋转的阴阳鱼图案。图案每旋转一圈，就散发出一圈淡金色的光晕，光晕扫过之处，玉石地面上的能量流动都变得更加平稳有序。
“护道人内部决议已经正式通过。”司徒瑾开口，声音沉稳，“从现在起，红尘仙域被列为护道人‘乙级重点扶持对象’。这意味着三件事——”
他竖起三根手指：“第一，你们可以获得护道人上古秘库的部分查阅权限。秘库里收藏着从洪荒时代至今的所有重要典籍、阵法图谱、法器炼制方法。但每次查阅需要提前申请，且不能带出秘库。”
“第二，你们可以获得护道人的有限度武力支持，如果尊者或其手下对你们发动直接攻击，护道人可以派遣不超过三名真仙级别的成员进行援助。但前提是——你们必须证明自己处于‘自卫’状态，且没有更好的应对方案。”
“第三，”他顿了顿，看向文心竹手腕上的烙印，“关于天规烙印的研究，护道人会成立专项小组与你们合作。目标是搞清烙印的运作机制，以及如何利用它来对抗尊者的污染。”
说完，司徒瑾从怀中取出四枚巴掌大的玉牌，分别递给四人。玉牌入手温润，正面刻着一个“护”字，背面是复杂的星图纹路。纹路在接触到他们手腕上的天规烙印时，自动亮起，与烙印产生微弱的共鸣。
“这是护道人的身份令牌。”司徒瑾解释，“持有令牌，你们可以自由进出护道人的半位面总部，也可以在某些紧急情况下，通过令牌向附近的护道人成员求援。但记住——”
他语气严肃起来：“令牌不代表你们是护道人的正式成员，你们依然是独立的，依然要为自己的所有行为负责。护道人提供的支持是有限的，如果你们越界，如果你们走上歧途，我们会第一时间收回所有支持，甚至……成为你们的敌人。”
文心竹把玩着玉牌，突然问：“司徒前辈，护道人内部……反对的声音大吗？”
司徒瑾沉默了两秒，“大。”他最终坦诚地说，“十二位长老里，有五位明确反对，三位摇摆，只有四位全力支持。今天的决议能通过，是因为二长老最后拍了板。他说——”
他看向四人，眼神复杂：“他说，千年前我们没能护住那条路，现在不能再犯同样的错误。”
空气安静了几秒，然后火爆昙轻声开口：“我们不会让您们失望的。”
“不是让我们失望。”司徒瑾摇头，“是不要让那些在千年前倒下的人失望。也不要让这片天地——这个你们选择守护的世界——失望。”
他从玉盒里取出一卷用红绳系着的古旧卷轴，递给火爆昙，“这是白芷长老私人送给你的。”他说，“不是功法，不是秘术，是她自己整理的一些……心得。关于如何用音乐引导众生愿力，如何用艺术构建精神屏障，如何用最温柔的方式，对抗最残酷的侵蚀。”
火爆昙接过卷轴，指尖触碰到红绳的瞬间，一股温润的情绪顺着接触点流入她心底——不是具体的知识，而是一种近乎母性的关怀和期待。
她握紧卷轴，深深鞠躬：“请替我谢谢白芷长老。”
司徒瑾点头，又看向顾云深：“顾家那边，三叔公让我带话——顾家所有的资源，从今天起对你们完全开放。但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如果有一天，你们真的走到了叩开天门那一步。”司徒瑾一字一顿，“要带上顾家。”
顾云深怔了怔，然后郑重地点头：“我会的。”
最后，司徒瑾看向陆北辰，又看了看文心竹手腕上那枚金银双色的烙印。
“关于烙印的研究，”他说，“护道人的专项小组三天后会抵达人间。组长是我，副组长是白芷长老。我们需要你们提供所有的实验数据，也需要你们配合做一些……测试。”
“测试？”文心竹挑眉，“不会是要把我切片研究吧？”
司徒瑾难得地笑了笑：“没那么夸张。主要是能量共鸣测试、规则适应性测试、以及对你们那个红尘仙境的全面扫描。目的是搞清楚，你们现在走的这条路，到底和千年前那条路，有多少相似，又有多少不同。”
他顿了顿，补充道：“这关系到护道人未来的支持力度，也关系到……仙界最后的审议结果。”
提到仙界审议，所有人的表情都严肃起来，“什么时候出结果？”顾云深问。
“最迟今天傍晚。”司徒瑾看向天空——虽然仙境的“天空”只是七彩光晕，但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空间屏障，看到了更高处的存在，“凌霄殿已经连续辩论了七天七夜，三十六位仙君的意见分歧极大。但就在今天凌晨，玉帝突然下令停止辩论，要求所有仙君在午时前提交最终意见。”
他收回视线，看向四人：“这意味着，结果很快就要出来了。不管是好是坏，我们都必须做好准备。”
说完这些，司徒瑾后退一步，身形开始淡化。
“我该回去了。还有很多后续工作要安排。”他最后说，“记住——不管仙界给出什么结果，护道人这边，都会站在你们身后。”
话音落下，他彻底消失，七彩光晕恢复平静，仿佛他从未来过。
但玉石地面上，那个玉盒还静静躺在那里。盒盖中央的阴阳鱼图案缓缓旋转，散发出的金色光晕笼罩着整个仙境，让这片土地的呼吸变得更加沉稳有力。
文心竹弯腰捡起玉盒，打开……里面没有东西，只有一张薄薄的、泛黄的纸条。纸条上写着一行小字：同盟之基，在于互信，互信之始，在于交托后背。
她把纸条递给其他人传看，然后咧嘴笑了，“所以现在，”她说，“咱们算是有正式编制了？”
“算是有靠山了，”顾云深纠正，但嘴角也带着笑意。
火爆昙握着那卷白芷长老给的卷轴，轻声说：“也有责任了。”
陆北辰则已经打开了平板电脑，开始记录刚才获得的所有信息，同时调出仙域网络的防御系统，准备对接护道人可能提供的支持接口。
四个人，四种反应，但每个人眼底，都闪着同样的光——那是知道自己不再孤军奋战后，发自内心的踏实和坚定。
文心竹走到清泉边，蹲下身，把手伸进泉水。泉水温暖，金砂在她指缝间流淌。她闭上眼睛，能感觉到——通过仙域网络，通过手腕上的烙印，通过这片土地深处那枚息壤核心，她与另外三人之间，建立起了一种比之前更深的连接。
不是同心契那种有形的链接，是一种无形的、像血脉相连般的共鸣。
她站起身，看向其他三人，然后，伸出了手，手掌向上，悬在空中。
火爆昙第一个明白了她的意思，走过去，把手轻轻搭在她手背上，顾云深第二个，陆北辰第三个，四只手叠在一起。
手腕上的天规烙印同时亮起，金银双色的光芒在他们之间流转，汇聚成一个微小的、缓缓旋转的光球。光球内部，隐约能看到四个小小的身影——正是他们自己，背靠着背，面对着四个不同的方向。
像是在守护彼此，也像是在守护，他们身后那个更广阔的世界。
文心竹咧嘴笑了，“那就这么说定了。”
她说，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像落在玉石地面上的棋子，清晰坚定：“以后的路——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