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猫猫不太适应(1 / 1)

意识,或者说某种更加混沌的存在,像沉在光线穿透不了的深海底。

没有梦,只有一片与那双到死都圆睁着的眼睛相似的空洞漆黑,偶尔搅起暗红浑浊的漩涡。

千织醒来时,常常分不清自己是不是真的醒了。

房间里永远是恒温的适宜,空气带着某种名贵熏香刻意维持的舒缓气息,厚厚窗帘阻隔了绝大部分天光,只在边缘泄露一丝丝银灰,吝啬地勾勒出室内华丽沉重的家具轮廓。

他躺在过于宽大柔软的床铺中央,像一颗被遗忘在黑丝绒匣子里的珠子,冰冷,且没有任何属于活物的起伏。

身体是滞涩的,仿佛关节处都生了锈,每一次细微的挪动都牵扯起深埋在肌理下的、熟悉的虚弱感。

喉咙干得发痛,那种源自血脉本能的悸动在他这里异常微弱,一种更接近枯萎的感觉,从骨头缝里渗出来。

他慢慢坐起身,赤足踩在地毯上,绒毛柔软得令人眩晕。

落地窗就在不远处,一片完整的、巨大的黑暗,映出房间里模糊扭曲的影子和他自己。

一个单薄的,穿着白色丝绸睡衣的影子,黑色的头发柔软地贴在苍白的脸颊和颈侧。

他走过去,手指触到冰冷的玻璃。

窗外是玖兰家恢弘但永远寂静的庄园,夜色浓稠,远处森林是更深的墨团。

什么也看不清,但他还是看着。

母亲最后的样子,有时候会突然覆盖在这片景象上,血肉模糊,只有那双眼睛,永远凝固着惊恐和……别的什么。

他记不清了。

记忆是褪色的、带着毛边的碎片,唯一清晰的触感是被父亲从温热粘稠的血泊中抱起时,那双稳定、干燥的手,和随后包裹而来的、属于纯血种强大力量的气息。

门被极轻地叩响,然后推开一条缝。

女仆低着头,捧着托盘悄无声息地进来,将盛着暗红液体的水晶杯放在小几上,拿走一旁放着的那杯之前送来的,几乎没有动过的,又悄无声息地退出去。

从头到尾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也没有看他一眼。

千织瞥了一眼那杯“食物”。

浓郁的生命气息隔着距离也能闻到,品质无疑是顶级的,专供纯血的尊贵。

可他喉间的干痛并没有因此转化为渴望,反而生出一点隐约的排斥。

他没有动,转身又面向那片虚无的窗外。

过了一会儿,门再次被敲响,这次的声音温和了许多。

“千,醒了吗?我可以进来吗?”

是玖兰悠的声音,平稳又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

没等回应,门已经被推开了。

走进来的少年身形挺拔,穿着剪裁合体的深色外套,面容俊秀,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眉眼间是纯血种天生的优雅与矜贵。

他身后跟着玖兰树理,少女比他稍矮一些,同样精致的脸上写满了担忧,栗珀般的长发柔顺地披在肩头。

“脸色还是不太好呢。”

树理几步走过来,很自然地想伸手碰碰千织的额头,却在指尖即将触及时停顿了一下,转而轻轻理了理他额前微乱的发丝,

“今天感觉怎么样?有哪里不舒服一定要告诉我们。”

千织缓慢地眨了眨眼,视线从窗外移到树理脸上,又移到悠那里。

他摇了摇头,动作幅度很小。

“没有。”

声音很轻,带着刚醒不久的微哑,没什么情绪。

“又站在窗边,外面有什么好看的吗?”

悠走到他身边,与他一同望向那片黑暗,语气温和,

“如果你想出去走走,我可以陪你。今晚月色应该不错。”

出去?

外面……很大,很空,风会吹过来,带着各种陌生的、驳杂的气息。

难闻。

于是他又摇了摇头。

树理轻轻叹了口气,端过那杯血液递到他面前:

“至少喝一点吧,千。你太瘦弱了,需要补充力量。”

杯沿碰到他的嘴唇,冰凉。

他能看到悠和树理眼中真切的忧虑,像一层柔软的纱,将他包裹。

他们总是这样,自从他被带回来,就像对待一件脆弱易碎的琉璃器皿。

他垂下眼帘,就着树理的手,慢慢喝了一口。

温热的液体滑入喉咙,缓解了那火烧火燎的干痛,但随之泛起的是一种古怪的甜腻,沉甸甸地坠在胃里。

他微微蹙眉,推开了杯子。

“够了。”

他说。

树理还想再劝,悠轻轻按了按她的肩膀,对她摇了摇头。

“慢慢来。”

他对千织笑了笑,那笑容无可挑剔,充满兄长式的包容,

“我和树理晚点再来看你。好好休息。”

他们离开了,房间重新陷入寂静。

千织站在原地,手指无意识地在冰冷的玻璃上划动。

玻璃映出的影子,黑发,苍白的脸,青绿色的眼睛在昏暗光线下近似墨黑,空洞地望着自己。

主宅另一侧,属于玖兰李土的房间风格截然不同。

厚重的深红色帷幔取代了窗帘,家具线条强硬尖锐,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属于纯血种的强大威压和一丝挥之不去的血腥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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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土靠在宽大的座椅里,指尖把玩着一只空了的银质酒杯,猩红的液体残留在杯壁,像一道干涸的血痕。

他刚刚“进餐”完毕,力量在血管里惬意地流淌,带来饱足后的慵懒和居高临下的审视欲。

听仆从低声汇报着主宅各处的琐事,包括那位“小少爷”又一次几乎未动的餐点和悠、树理的探视。

“呵。”

一声毫不掩饰的嗤笑从他鼻腔里溢出。

他随手将酒杯扔在铺着厚绒的桌面上,发出一声闷响。

“一个半路捡回来的、病恹恹的废物,也值得他们这样费心。”

血脉?

他承认那小子身上流动的确实是纯血,但那般稀薄,那般黯淡,连进食都显得勉强,简直玷污了玖兰之名。

更别提他那来历。

一个疯癫的低阶贵族女人所生,目睹生母惨死之后,被父亲像个包袱一样捡回来。

怯懦,苍白,永远躲在房间里,对着窗户发呆,像个没有灵魂的人偶。

消遣的玩意儿都算不上,顶多算个还算精致的摆设。

李土漫不经心地想着,心底掠过一丝极其轻微、连自己都未曾清晰捕捉的烦躁。

他起身,走到窗边,掀开一角帷幔。

从这里看不到千织房间的窗户,只能看到庄园另一侧寂静的轮廓。

夜色正浓,属于他的时间才刚刚开始。狩猎,支配,享受力量带来的快意,那才是纯血该有的生活。

“备车。”

他吩咐道,声音低沉而充满不容置疑的权威。

今夜某个地下俱乐部有场不错的“聚会”,他需要一些更刺激的娱乐来驱散这无端的烦闷。

深夜,千织依然没有睡着。

房间里太闷了。

那股甜腻的血腥气好像还残留在舌尖,挥之不去。

他赤着脚,悄无声息地拉开房门。

走廊长得望不到头,两侧墙壁上古老的壁灯散发着幽暗昏黄的光,将他的影子拉得细长,扭曲地投在厚重的地毯和深色护墙板上。

夜风从未完全关严的某扇高窗缝隙钻进来,带着庭院里湿润的泥土和植物气息,凉意拂过他裸露的脚踝和手腕。

身体依旧沉重,脚步虚浮,像踩在云絮里。

他只是漫无目的地向前,青绿色的猫瞳在昏暗光线下微微反光,映出沿途模糊的景象。

狰狞的兽首装饰,色彩暗沉的巨幅油画,旋转楼梯深不见底的弧度。

直到拐过一个弯,走廊尽头的景象让他停下了脚步。

那里似乎是一个小偏厅的入口,拱门敞开着,里面没有开灯,只有月光从另一侧的菱形彩窗透进来,被切割成斑斓而冰冷的光块,投在地上。

一个人影背对着他,站在那片破碎的光影中,身形高大挺拔,穿着外出的深色礼服,肩背的线条透着一种紧绷的、不悦的力道。

是玖兰李土。

他刚从外面回来,身上还带着夜风的凉意和一丝未曾完全收敛的、属于猎食者的危险气息。

显然,今夜外面的“娱乐”并未让他尽兴。

千织安静地看着那个背影。

这位血缘上的兄长,他见过次数寥寥,每一次都是隔着距离,感受到的是毫不掩饰的轻蔑和忽视。

像看着路边的石子,或者玻璃罩里无关紧要的标本。

李土似乎察觉到了身后的注视,那目光很轻,却莫名存在感强烈。

他猛地转过身。

月光和走廊灯光的交界处,站着那个他刚刚还在心里鄙弃的“废物”。

穿着单薄的白色睡衣,赤着脚,黑发柔软,脸颊在昏暗光线下白得近乎透明,整个人像是随时会融化在阴影里。

唯有那双眼睛,青绿色的,在幽暗中清晰地望过来,没有任何情绪。

像一只偶然闯入陌生领地、对危险毫无所觉的黑猫。

李土眯起了眼,

“谁允许你在这里乱走的?”

李土开口,声音压得很低,带着惯有的傲慢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夜归的戾气还在血管里隐隐作祟,眼前这个苍白的、仿佛一碰即碎的存在,莫名地挑动了他某根暴虐的神经。

千织似乎花了点时间去思考这个问题。

目光缓缓扫过李土不悦的脸,又落回他猩红的眼睛。

“你……”

千织的声音比平时更轻,几乎散在寂静的空气中,带着刚睡醒似的微哑,和一丝纯粹的困惑,

“……在生气吗?”

语气平直,甚至称得上天真。

李土所有准备好的、带着刺的诘问和威慑,都被这句突兀的、完全不在预料之中的话堵在了喉咙里。

一股荒谬感油然而生。

生气?

他怎么可能为了一个蝼蚁而感到生气?

他向前踏了一步,属于纯血年长者的压迫感如同实质的潮水般涌向千织。

走廊昏暗的光线被他高大的身形遮蔽,阴影将千织完全笼罩。

“看来有人是忘了自己的身份,也忘了该有的规矩。”

李土的声音冷了下来,猩红的眼睛紧紧锁住千织,试图从那片青绿色的平静里找到恐惧或慌乱,

“谁给你胆子,这么跟我说话?”

距离近了,他能更清楚地看到千织的样子。

苍白到近乎脆弱的皮肤,几乎能看清底下淡青色的血管。

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

还有那股气息,纯净但微弱得可怜的纯血味道,混合着一种……奇怪的干净感,意外的好闻。

千织似乎完全没感受到那令人窒息的压力。

他的目光依旧停留在李土脸上。

然后,他又做了一个让李土大脑几乎空白的动作。

他向前挪了一小步,拉近了本就所剩无几的距离。

仰着脸,青绿色的猫瞳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格外清透,映出李土有些错愕的倒影。

他再次抬起手,这次,细白的指尖轻轻碰了碰李土垂在身侧、微微握紧的手的指节。

冰冷的触感,带着属于夜的一丝凉意,却异常柔软。

“不要生气。”

千织说,语气没什么起伏,但那双眼睛里透出一点极淡的、近乎本能的……安抚?

他偏了偏头,黑发随着动作滑落肩头,这个角度让他看起来有种不谙世事的天真,却又因那份苍白和空洞,显出一种近乎妖异的纯粹。

“哥哥。”

他唤道,声音轻得像叹息。

时间,空气,一切仿佛都在这一刻凝固了。

李土僵在原地,猩红的瞳孔骤缩成针尖大小。

指尖传来的冰冷柔软的触感,像一道微弱的电流,击穿了他所有傲慢的预设和烦躁的壁垒。

愤怒?

不,不仅仅是愤怒。

是一种更加混乱、更加汹涌、更加陌生的东西,在那双青绿色眼睛安静的注视下,在他指尖那一点冰凉柔软的触碰下,轰然炸开。

他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张脸,精致,苍白,脆弱,空洞,却又在此刻,焕发出一种引动人摧毁欲和……某种黑暗独占欲的光芒。

有什么东西,在胸腔深处,裂开了一条缝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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