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的马车从不驻足,载着少年们驶过青涩,驶向更为清晰的未来轮廓。
几年时间,足以让幼苗抽枝展叶,让璞玉初显光华。
千织以一份令人瞠目结舌的、近乎满分的特招考试成绩,毫无悬念地踏入了伦敦大学医学院的门槛。
他的入学,在学院内部引起了一阵不大不小的波澜。
不仅仅因为他是坎特米尔侯爵的孙子,更因为他在入学测评中展现出的、远超新生的解剖学与生理学知识储备,以及对复杂病例近乎直觉般的分析能力。
医学院的课程繁重而苛刻,充斥着大量需要记忆的拉丁文术语、复杂的生理化学反应、以及面对大体老师时需要的强大心理素质。
然而,这些对千织而言,仿佛并非挑战,而是通往一个早已窥见一角的秘密花园的正式路径。
他依旧安静,很少在课堂上主动发言,但每当被点名,他的回答总是简洁、准确,精细到老师都挑不出错处。
他的实验操作干净利落,手法稳定得让高年级学长都自愧弗如。
尤其在外科操作实践课上,他手持手术器械的样子,仿佛那不是冰冷的钢铁,而是他手指的延伸,精准、稳定、充满了一种近乎艺术的克制。
很快,“那个坎特米尔家的天才少爷”成了医学院私下流传的传奇。
无论是那位以挑剔和毒舌着称的解剖学教授,还是严谨到近乎刻板的病理学权威,提起千织,严肃的面容上都会难得地露出一丝赞赏的痕迹。
他的成绩单永远漂亮得无可指摘,他的实验报告逻辑清晰、绘图精美,他对医学的热情在教授们看来纯粹而专注。
这让他们受到了鼓舞,也愿意倾囊相授。
“莫里亚蒂,你的朋友,是个真正的天才。”
一次课后,威廉的数学教授,一位同样欣赏威廉才华的老学者,偶然提及,言语间却是掩饰不住的赞叹
“我在医学院的老友对他赞不绝口,说他天生就该拿手术刀。”
威廉只是谦逊地微笑,眼眸深处是与有荣焉的骄傲。
他在数学系同样风生水起,复杂的公式和抽象的定理在他脑中如同乖巧的士兵,排列组合,揭示着世界的另一种秩序。
他的才华同样耀眼,但更加内敛,如同深海下的潜流。
阿尔伯特和路易斯则在金融系开辟着他们的战场。
阿尔伯特凭借其贵族出身和对经济形势的敏锐嗅觉,很快在理论研究和模拟操盘中脱颖而出。
路易斯的病痛离去后,展现出在数据分析和风险评估方面的细腻与稳健,成为了阿尔伯特不可或缺的助手。
他们的组合,正在悄无声息地积累着未来“事业”所需的庞大资金与金融网络知识。
军旅生活磨练了他的体魄,也淬炼了他的意志,让他褪去了不少青涩,但那份对千织的纯粹心意,却通过一封封跨越营地和校园的信件,沉淀得越发深厚。
信里有时是训练场的尘土,有时是星空下的思念,有时只是一句简单的问候。
千织的回信总是简短,有时是医学院窗外的落叶,有时是一两句关于新学知识的分享,但每一封弗雷德都珍而重之地收藏着。
坎特米尔侯爵的书房里,最新摆上的装饰,是千织每一学期结束时寄回来的、印着“优异(distction)”的成绩单。
每当有老友来访,侯爵总会“不经意”地提起自己那个“不争气”的小孙孙,然后“无奈”地展示一下那摞厚厚的、几乎全是最高评价的成绩单和教授评语。
听着老友们由衷的赞叹和羡慕,老人脸上笑出的皱纹,比花园里盛开的玫瑰还要灿烂。
他灰蓝色的眼睛里满是骄傲,言语间更是毫不掩饰:
“这孩子,随他父亲,聪明,有韧性。以后啊,肯定比他爷爷有出息。”
骄傲之余,一件更重要的事情提上了侯爵的日程。
千织马上就要满十八岁了。
十八岁,意味着成年,意味着正式步入社交界,意味着坎特米尔家族失而复得的珍宝,需要在一个最盛大的舞台上,向整个伦敦、乃至整个英国的上流社会,宣告他的存在。
侯爵将千织唤到跟前,书房里弥漫着雪茄和旧书特有的安宁气息。
他慈爱地看着眼前已然褪去最后一丝孩童稚气、身姿挺拔如修竹的少年。
千织的个头长高了不少,虽然依旧比威廉和阿尔伯特稍显纤细,但那份沉静的气质愈发凸显,青绿色的眼眸在思考时,如同深潭,倒映着智慧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
“小千啊,”
侯爵的声音温和,带着商量的口吻,
“再过几个月,就是你十八岁的生日了。爷爷想啊,给你办一场宴会,一场盛大的成人礼宴会。把你正式介绍给大家,让那些老家伙们看看,我们坎特米尔家出了一颗多么耀眼的明珠。你觉得怎么样?”
他并非独断专行的长辈,他尊重千织的意见。
虽然在他心里,这场宴会势在必行,但他希望千织能开开心心地接受。
千织闻言,微微偏了偏头,青绿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迟疑。
宴会,意味着喧闹的人群,意味着无数陌生的目光和虚与委蛇的寒暄,意味着他要站在聚光灯下,成为所有人审视和议论的中心。
他沉默了片刻,没有立刻回答。
脑海里闪过威廉和阿尔伯特偶尔提及的、上流社会宴会的虚伪与无聊,但也闪过爷爷眼中那份热切而骄傲的期待。
侯爵看出了他的犹豫,并不催促,只是耐心地等待着,目光一如既往地包容。
终于,千织抬起眼,看着爷爷,轻轻点了点头。
他的声音平静,听不出太多情绪,但做出了决定:
“好。”
他没有说“喜欢”,也没有表现出兴奋,只是简单地答应了。
因为他知道,这场宴会不仅是他的成人礼,也是坎特米尔家族向外界展示力量与团结的一种方式,或许……
对未来,对爷爷,对威廉他们的计划,也有某种无形的助益。
既然是对“家人”有益的事情,那他可以顺势接受,大不了他这个主人公早点退场就行了。
左右不过是给他立威,无论发生什么,爷爷都会给他兜底。
侯爵顿时笑逐颜开,拍了拍千织的手背:
“好孩子!放心,一切交给爷爷来安排,必定给你办得风风光光,又不会太累着你。你就当那天……是去完成一个重要的实验展示,别管下面那群人听不听得懂,去了就行。”
他幽默地比喻,试图减轻千织的压力。
消息很快传到了威廉他们耳中。
“成人礼宴会?”
阿尔伯特放下手中的金融时报,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眼神若有所思,
“坎特米尔侯爵这是要正式为小千加冕啊。场面恐怕不会小。”
威廉点了点头,猩红的眼眸中计算的光芒一闪而过:
“这会是一个绝佳的观察机会。伦敦所有有头有脸的人物,恐怕都会到场。不过最重要的还是小千,小千可以期待一下我和路易斯还有阿尔伯特哥哥的礼物哦~”
千织从书里抬起头,眨眨眼,乖乖点头。
“好。”
路易斯则有些担忧地看向千织:
“小千,你……真的没关系吗?那天一定很多人。”
他知道小千不喜欢人多的场合,小时候就是,从来不和玩闹的孩子们聚在一起。
千织把手中最新的外科期刊又翻过一页,青绿色的眼眸平静无波:
“没关系。”
他顿了顿,补充道,
“有你们在。”
有这些“家人”在身边,再盛大的宴会,也不再那么令人抗拒。
有自己的稳定圈子,只要没有不长眼的人撞上来,一切也是皆大欢喜的。
阿尔伯特笑了笑:
“当然,我们都会在。而且,这或许也是个机会,让某些人‘偶遇’一下我们这位天才医学生,为未来的某些‘合作’铺垫一下。”
千织似懂非懂,但他听出了阿尔伯特话语中属于他们“事业”的部分。
他合上期刊,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了。
十八岁的成人礼,对于千织而言,不仅仅是一个年龄的刻度。
它是一场即将到来的、盛大的社交仪式,是坎特米尔荣耀的加冕,是各方势力隐晦角力的舞台,也是他与他所珍视的“家人们”,共同面对的第一个、完全暴露在阳光下的公开考验。
伦敦大学医学院的实验室里,灯光依旧明亮,映照着少年专注的侧脸。
而伦敦社交季的喧嚣与华丽,已隐隐约约,在泰晤士河畔弥漫开来,等待着为这位黑发绿眸的年轻医学生,拉开一场万众瞩目的序幕。
平静的校园时光下,暗流从未止息,而新的波澜,即将在觥筹交错与衣香鬓影中,悄然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