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建的居所比之前莫里亚蒂庄园更加宽敞和独立,充满了阿尔伯特和威廉重新规划后的简洁与实用风格。
客厅里,温暖的炉火驱散着伦敦惯有的湿寒,却驱不散此刻弥漫在空气中那股凝滞的、带着点对峙意味的气氛。
千织站在客厅中央,平日里总是没什么表情的精致小脸,此刻难得地垮了下来,嘴角微微下撇,那双青绿色的猫眼里清晰地写着不满和……委屈。
他抱着手臂,别过身去,用后脑勺对着围坐在沙发上的另外三人,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散发着无声的、固执的抗议。
威廉和阿尔伯特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无奈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
路易斯则已经悄悄站起身,打算去厨房准备千织最爱喝的红茶和烤得香喷喷的曲奇饼干。
这通常是安抚小千最有效的“利器”之一。
事情的起因很简单,甚至可以说是他们宏大计划中必然的一环。
他们要颠覆这个腐朽的阶级,要践行所谓的“犯罪卿”理念,用极端的手段惩戒那些法律无法制裁的罪恶贵族,过程中,“杀鸡儆猴”式的处决几乎是不可能避免的。
这意味着,他们自己必须拥有足够的力量,不仅是智慧,也包括实战能力,以确保计划顺利执行和自身安全。
因此,阿尔伯特费尽周折,靠着家族关系接触了一位极为特殊的“老师”。
一位与当年名震伦敦、手法残忍利落的“开膛手杰克”有着深厚渊源,甚至据说得其部分真传的神秘人物。
目的,是系统地培养他们的近身格斗、潜行暗杀以及各种非常规的作战技巧。
然而,在讨论参训人选时,千织被他们毫不犹豫地、一致地排除在外。
不仅如此,他们甚至还兴致勃勃地开始规划,要送千织去伦敦最好的私立学校接受正常的、符合他年龄的绅士教育。
这个决定彻底点燃了千织的闷火。
“为什么?”
千织当时只是平静地问了这三个字,但那双盯着威廉的眼睛里,已经开始聚集风暴前的低压。
威廉试图用最理性的方式解释,声音放得格外柔和:
“小千,乖,我们都知道你很厉害,反应很快。但是系统的格斗训练非常艰苦,而且不可避免地会有身体接触和碰撞。你的身体……”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担忧,
“凝血障碍不是小事,任何一点擦伤、淤青,都可能造成严重的后果。我们不能让你去冒这个险。”
千织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没有反驳,但那双青绿色的眼眸里,原本的平静被一种平白透出的委屈所取代,像是被最信任的人怀疑了能力,又像是被排除在重要事务之外的失落。
他就那样看着威廉,仿佛在问:
在你眼里,我就那么脆弱吗?
连保护自己、帮助你们的能力都没有吗?
威廉被他这眼神看得心头一软,剩下那些关于训练危险性、关于他们需要他保持“干净”以备不时之需的大道理,突然就卡在喉咙里,一个字也说不出口了。
他几乎要妥协。
阿尔伯特见状,知道必须有人来做这个“恶人”。
他狠了狠心肠,语气比威廉强硬了一些,但也带着同样的关切:
“听话,小千。那些沾染血腥的腌臜事情,本来就不应该沾你的手。你只需要平平安安、快快乐乐的就好。而且……”
他搬出了终极武器,
“你爷爷坎特米尔侯爵要是知道我们让你去参加这种危险的训练,他绝对不会同意的,说不定还会直接把你接走。”
连远在几英里之外的爷爷都被搬出来当挡箭牌了!
千织差点当场炸毛,喉咙里发出了一声几不可闻的、类似猫咪被惹恼时的低呜。
他抿紧了嘴唇,知道在“长辈意愿”和“身体健康”这两座大山面前,单纯的抗议显得苍白无力。
最后,他提出了一个看似公平的办法,声音闷闷的:
“投票。”
他天真的以为,至少路易斯会站在他这边。
结果……
面对着他,威廉、阿尔伯特,甚至连刚刚从厨房探出头来的路易斯,都齐刷刷地、毫不犹豫地举起了手,投下了反对票。
三比一。
千织:“……”
他看着那三只坚定举起的手,感觉自己被全世界抛弃了。
那股委屈和不满瞬间冲到了顶点。
他重重地“哼”了一声,连路易斯刚刚端出来的、散发着诱人香气的红茶和曲奇饼干看都没看一眼。
猛地转身,脚步又快又轻,却带着明显的怒气,“噔噔噔”地就跑上了楼,“砰”地一声关上了自己房间的门。
用实际行动表示:
不理你们了!这些丢下他自己行动、还联合起来“欺负”他的坏人!
客厅里,三个“坏人”面面相觑。
威廉揉了揉眉心,叹了口气:
“是不是……说得太直接了?”
阿尔伯特看着楼上紧闭的房门,也有些头疼:
“但他的身体确实是最大的问题。我们赌不起任何意外。”
路易斯将茶点放在桌上,小脸上也满是担忧:
“小千好像真的很难过……他平时都不会这样的。”
房间内,千织并没有像普通孩子那样扑到床上哭闹。
他只是背靠着门板,缓缓滑坐在地上,抱着膝盖,将脸埋了进去。
他不傻。
他当然知道威廉和阿尔伯特是担心他。
那个所谓的凝血障碍,也确实很麻烦。
可是……
他还是很难过。
这种难过,不仅仅是因为被排除在训练之外,更是因为一种无力感。
他想要保护他们,想要和他们并肩作战,而不是永远被安置在所谓的“安全区”,做一个需要被所有人保护起来的瓷娃娃。
在贫民窟的时候,他还能靠着自己的身手获取食物和药品,证明自己的价值。
可现在,他好像变得……没用了?
他有那么不靠谱吗?
每一次,他都有好好注意,尽量不让自己受伤。
就算受伤,他也能自己处理好……
大概。
而且,他学习能力很强的,只要教他,他一定能很快学会,并且完美地避开所有可能造成严重伤害的情况……
他相信自己做得到。
可是,他们连机会都不给他。
门外传来了极轻的脚步声,然后是威廉温和的嗓音:
“小千?吃点东西好不好?路易斯特意给你烤的曲奇,是你最喜欢的口味。”
千织动了动耳朵,但没有回应。
接着是阿尔伯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歉意:
“小千,我们知道你是想帮忙。但有些事情,交给我们就好。你对我们来说,本身就是最重要的存在,不需要用这种方式来证明。”
最重要的存在……
却不能参与最重要的事情吗?
千织把膝盖抱得更紧了。
过了一会儿,门口似乎安静了下来。千织以为他们走了,心里那点小小的期待落空,变得更加失落。
然而,几分钟后,他房间的窗户传来了极其轻微的、熟悉的敲击声。
千织猛地抬起头。
只见威廉正站在窗外连接的小小阳台上,隔着玻璃对他露出一个带着歉意的温柔笑容。
而阿尔伯特则站在威廉身后,手里居然端着一碟曲奇和一杯红茶,显然是从楼下绕路上来的。
千织看着窗外那两张写满了担忧和耐心的脸,心中的委屈和怒气,像被针扎破的气球,一点点地泄了下去。
他最终还是心软了,慢吞吞地站起身,走过去,打开了阳台的门。
威廉立刻走了进来,将一件外套披在他身上:
“晚上凉,别冻着。”
阿尔伯特则将茶点递到他面前,语气带着罕见的、近乎诱哄的柔和:
“尝尝?路易斯说这次糖放得刚刚好。”
千织看看威廉,又看看阿尔伯特,接过杯子,小口啜饮着温热的红茶,香甜的气息氤氲在鼻尖。
他还是没说话,但紧绷的身体明显放松了下来。
威廉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发:
“不是觉得你不靠谱,小千。恰恰是因为你太重要了,所以我们不敢冒一丝一毫失去你的风险。你能理解吗?”
千织低着头,看着杯中晃动的红茶,长长的睫毛垂着,像是在认真思考。
阿尔伯特补充道:
“上学的事情,我们也只是提议。如果你真的不喜欢,我们可以再商量。但是训练……真的不行。”
他的态度在这一点上依旧坚决。
千织沉默了很久,久到威廉和阿尔伯特以为他还在生气。
终于,他抬起头,青绿色的眼眸中虽然还有一丝不甘,但更多的是一种无奈的接受。
他小声地、带着点赌气般的意味开口:
“……那,你们要小心。”
不让他跟着,那他就偷偷保护这几个坏家伙好了,反正他有办法不让他们发现的。
听到他这句话,威廉和阿尔伯特终于松了口气。
“好。”
威廉笑着应承。
“我们保证会小心。”
阿尔伯特也郑重承诺。
千织轻哼了一声,算是勉强原谅了这两个坏家伙的善作主张。
然后低头开始享用他的小零食。
嗯。
甜度刚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