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的景象开始剧烈地晃动、扭曲。宏伟的神殿如同被重击的琉璃,墙壁、穹顶、石柱上蔓延开无数蛛网般的裂痕,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冰冷的地板寸寸碎裂,露出底下虚无的黑暗。
那些代表着灵族长老、仆从的意识投影,如同被风吹散的沙画,迅速模糊、消散。
整个承载着千织沉重过去的意识世界,在强行重演了那场背叛与放逐后,终于走到了尽头,开始了彻底的崩塌。
三日月宗近怀中,那个少年形态的千织虚影,也开始一点点变得透明、淡化,仿佛随时会随着这片破碎的世界一同湮灭。
与此同时,一股柔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量凭空而生,如同温暖的水流,轻轻托起了三日月、鹤丸、药研三人的意识体,并带着一股明确的、将他们推向世界之外、送回现实的意思。
这力量的气息,他们再熟悉不过
——是千织的灵力!
是他在意识即将彻底消散、世界崩溃的最后一刻,凝聚起最后的力量,想要保护他们,送他们安全离开!
“主公大人!”
鹤丸国永率先反应过来,金色的眼眸中充满了焦急与不甘,他试图对抗那股推送的力量,
“我们是来救您的!我们要把您一起带出去!您不能留在这里!”
那股柔和的力量微微一顿,似乎感受到了他们的抗拒,但随即又更加坚定地推动起来,仿佛在说:
快走,这里太危险了。
“主公!”
药研也急声喊道,紫眸中满是痛楚,
“请跟我们回去!”
力量依旧固执,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世界崩塌的速度在加快,虚无的黑暗如同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
三日月宗近紧紧抱着怀中几乎快要完全透明的千织虚影,感受着那推送的力量,他低沉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恳切与坚决:
“主公,若您执意送我们离开,我等便自散这意识投影,绝不独返!”
这近乎决绝的誓言,让那股柔和的力量猛地一滞!
它似乎慌了,它绝不愿看到他们因对抗而意识受损。
推送的力量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消散在崩塌的虚空之中。
紧接着,一声极轻极轻的、仿佛带着无尽疲惫与无奈的叹息,幽幽地回荡在即将彻底湮灭的意识碎片之间:
“唉……”
随着这声叹息,在那片破碎的虚空中央,光芒微闪,他们所熟悉的、青年形态的千织,缓缓凝聚出身形。
他依旧是那身墨色羽织,脸色苍白,青绿色的猫瞳望着他们,里面不再是回忆中的麻木或空洞,而是染上了一丝复杂的、难以言喻的情绪。
“你们……”
他轻声开口,声音有些飘忽,
“该走了。”
他望着周围不断塌陷的黑暗,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不然就……”
话音未落,一道白色的身影如同闪电般冲破尚未完全消散的距离,猛地将他紧紧抱住!
鹤丸国永他用尽了所有的力气,仿佛要将怀中这个总是想要独自承担一切、甚至在此刻还想把他们推开的人,彻底揉进自己的骨血里,再也不分开。
他的身体因为强烈的后怕、心痛与失而复得的激动而剧烈地颤抖着。
千织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用尽全力的拥抱弄得怔住了,身体有瞬间的僵硬。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鹤丸胸膛剧烈的起伏和那无法抑制的震颤。
沉默了片刻,他抬起手,有些生疏地、轻轻拍了拍鹤丸的后背,像是安抚一只受惊过度的炸毛猫咪。
“……没关系,”
他的声音依旧平淡,却似乎比以往多了一丝极淡的、试图宽慰的意味,
“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不重要……”
“重要!!”
鹤丸猛地抬起头,打断了他的话,金色的眼眸中蓄满了水光,声音带着浓重的、几乎要压抑不住的哭腔:
“他们不要您……我们要!!”
他的声音因激动而拔高,带着斩钉截铁的坚定:
“您是最重要的!!”
他看着千织那双似乎还有些茫然的青绿色猫瞳,几乎是哽咽着,带着卑微的祈求:
“求您……不要放弃自己……”
“我们在等您……回家……”
最后两个字,“回家”,如同最后一击,狠狠撞入了千织那早已冰封沉寂的心湖深处。
他似乎是愣住了,青绿色的眼瞳微微睁大,里面倒映着鹤丸泪眼婆娑却无比认真的脸,以及旁边三日月和药研那同样写满了痛惜与坚决的目光。
他沉默了。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滞。
只有周围世界崩塌的细微碎裂声还在持续。
良久,在鹤丸几乎要绝望的时候,千织一直紧绷的身体,终于微微松懈了下来。他轻轻地将额头靠在了鹤丸的肩上,这是一个极其细微,却代表着卸下防备与接纳的姿态。
他张了张嘴,声音轻得几乎要听不见,带着一丝长久封闭后试图敞开的艰涩:
“可我……”
“我们不在乎!!”
这一次,是三日月、药研和鹤丸异口同声的打断,他们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您始终都是最好的!”
药研的声音蕴含着最炽热的情感。
“……”
千织再次陷入了沉默。
但这一次,沉默中不再是无所谓和放弃,而像是在努力消化、理解着这份过于沉重、过于陌生的珍视。
过了好一会儿,在一片令人心焦的寂静和世界即将彻底湮灭的压迫感中,鹤丸用带着最后一丝希冀的、颤抖的声音,轻轻问道:
“所以……和我们回家吧…好不好?”
“……好。”
一个极其轻微,却清晰无比的音节,从千织的口中吐出。
如同春雷炸响在冰河之上。
在声音落下的瞬间,千织也缓缓地、有些迟疑地,伸出了手,轻轻地回抱住了紧紧拥抱着他的鹤丸。
这是一个承诺。
一个应允。
一个对“家”和“等待”的回应。
“主公!”
鹤丸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滚落下来,是喜悦,是心酸,是巨大的释然。
三日月和药研的脸上也露出了如释重负的、带着泪光的笑容。
然而,还不等他们品味这巨大的喜悦,一阵强烈无比的白光猛地吞噬了所有人的意识!
………
天守阁内。
一期一振和长谷部等人正寸步不离地守候在沉睡的千织以及鹤丸三人的身体旁,气氛凝重得几乎要滴出水来。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突然,躺在地上的鹤丸、三日月、药研几乎同时身体一震,猛地睁开了眼睛!
“怎么样?!”
一期一振立刻俯身急切地询问,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
鹤丸猛地坐起身,甚至来不及解释,金色的眼眸第一时间就焦急地投向猫窝里依旧沉睡的千织。
就在这时,长谷部发出了一声带着难以置信的惊呼:
“主、主君……!”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
只见猫窝里,千织那长而浓密的黑色睫毛,如同蝶翼般,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紧接着,在所有人屏息凝神的注视下,那双紧闭了数日的、青绿色的猫瞳,缓缓地、带着初醒的迷茫与虚弱,睁了开来。
眸底倒映出天守阁熟悉的屋顶,以及围拢过来的、一张张写满了担忧与惊喜的熟悉面孔。
……回来了。
从那片冰冷破碎的过去,从那个试图将他吞噬的绝望深渊,被他的刀剑们,以不容置疑的守护与呼唤,带回了……家。
千织抬眸,对上那周围或担忧或惊喜的目光,嘴角浅浅的,上扬了一个从未出现过的弧度。
眼角,一滴泪顺着脸庞滚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