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千织再次从天守阁走出来时,映入眼帘的景象让他微微顿住了脚步。
不过短短一两日的光景,这座本丸竟像是被无形的手细心擦拭过一般,焕发出截然不同的生机。
原本破损的廊檐被仔细修补,虽然用料新旧不一,但牢固而整洁。
荒草丛生的庭院被清理出来,露出了原本的石板小径。
最引人注目的是那片原本干裂板结的土地,此刻已被翻垦成松软的田垄,整齐地隆起一个个小土堆,隐约能看到埋下的种子轮廓,仿佛沉睡着等待破土而出的希望。
甚至连那始终弥漫不散的、令人窒息的怨愤气息,似乎也在这番劳作和盛放的樱花涤荡下,变得稀薄了许多。
空气中飘散着新鲜木材和泥土的味道,混合着樱花的淡雅香气。
千织站在廊下,青绿色的猫瞳缓缓扫过这些变化。他没有露出惊讶的表情,只是安静地看着,然后,轻轻点了点头。
“嗯。”
他发出一个简单的音节,像是确认,又像是……满意?
看来,那些“刀刀”们听懂了他的话,也开始自己安排事情了。
这样很好,省心。猫猫对于不用自己操心就能变好的环境表示赞许。
他本想如往常一样,找个能看到庭院的地方晒晒太阳,或者回去继续窝着。
然而,就在他刚迈出一步,准备深呼吸一下这似乎清新了些的空气时,一股尖锐的刺痛猛地从胸腔深处窜起,如同冰冷的钩子撕扯着他的肺叶!
“咳……!咳咳咳——!”
他猝不及防地弯下腰,剧烈的咳嗽完全不受控制地爆发出来。
这一次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一般。苍白的脸颊瞬间涨得通红,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单薄的身体随着咳嗽剧烈地颤抖,几乎站立不稳。
撕心裂肺的咳声打破了本丸清晨的宁静,也瞬间吸引了所有或明或暗的视线。
隐藏在部屋中、正在擦拭工具的药研藤四郎动作一顿,猛地抬起头。
正在手合场附近调整畑当番顺序的加州清光手指一紧。就连在远处默默擦拭本体刀的骨喰藤四郎,也微微蹙起了眉。
正在田垄边指导前田藤四郎如何播种的一期一振,听到这动静,心脏猛地一沉。
他立刻放下手中的东西,对前田说了句“在这里别动”,便快步朝着天守阁方向走去。
千织咳得眼前发黑,喉咙里涌上熟悉的腥甜。
他用手捂住嘴,试图压制,却只是徒劳。剧烈的震荡让他头晕目眩,他下意识地想扶住旁边的廊柱支撑身体。
就在这时,一杯温水被默默地递到了他低垂的视线前。
千织喘着气,抬起因为咳嗽而泛着水光的青绿色眼眸,看向递水的人。
是药研藤四郎。他不知道何时出现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但那双紫藤色的眼眸正冷静地观察着他的状况。
“……谢谢。”
千织的声音因为剧烈的咳嗽而沙哑不堪。他接过水杯,冰凉的指尖无意中触碰到药研的手,那温度让药研眸光微闪。
千织小口地喝着水,试图压下喉咙的不适和那令人反胃的血腥气。
一期一振也赶到了近前,看着千织苍白如纸、因痛苦而微微蹙起的眉宇,蜜金色的眼眸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审神者大人,您……”
一期一振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
千织缓过一口气,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事。他习惯了。这具身体的衰败是既定的事实,疼痛和咳嗽只是这个过程的一部分。
他放下水杯,目光再次落向那片新翻的田地,似乎想借此转移注意力,也或许是真心觉得不错,他又轻轻说了一句:
“……挺好的,这样。”
不知是在说田,还是在说递水的举动,亦或两者皆有。
然后,他不再看一期一振和药研,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用手按着依旧隐隐作痛的胸口,脚步有些虚浮地,慢慢走回了天守阁。
留下药研和一期一振站在廊下,面面相觑,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那令人心惊的咳声。
药研推了推眼镜,低声道:
“咳嗽带有肺音,面色苍白中带着不正常的潮红,指尖冰凉……这些体征,不像伪装。”
他是医生,基本的判断力还是有的。
一期一振沉默地看着那扇再次关上的门,脑海中回响着千织那句平静的“我快死了”,以及刚才那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心中的天平,再次不由自主地发生了倾斜。
也许……他真的没有说谎?
而天守阁内,千织蜷缩进柔软的猫窝,将脸埋进带着阳光味道的布料里,试图驱散肺部的寒意和喉咙的腥甜。
身体,好像越来越不中用了。
他迷迷糊糊地想。
不过,外面的田地……看起来,应该能长出好吃的吧?
带着一点模糊的、对“好吃的”的期待,疲惫的猫猫再次沉入睡眠。而门外,本丸的生机,依旧在樱吹雪中,悄然滋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