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道人那关于“锁阴之局”、“聚煞养尸”的骇人低语,如同最后一块巨石,将汪婷婷心中残存的微光彻底压灭。天禧晓说旺 更歆嶵全对手不是某个具体的妖邪,而是与这片山川大地、与这村落百年怨气融为一体的庞大诅咒体系。这种层面的对抗,早已超出了个人勇武或道术能够解决的范畴,更像是以卵击石,是蝼蚁向苍穹发起的绝望冲锋。
她低头,看着手腕上那抹愈发清晰的青黑,感受着体内生机如同沙漏般无可挽回地流逝,一种彻底的、冰冷的麻木感取代了之前的恐惧和挣扎。或许,就这样放弃,任由这诅咒将自己吞噬、同化,成为那无数怨念碎片中的一片,反倒是一种解脱?
朱砂圈的光芒在她眼中愈发黯淡,仿佛映照着她即将熄灭的心火。
然而,就在这万念俱灰、连林道人都感到一丝无力回天的窒息时刻——
“汪汪记者”
一个极其细微、带着剧烈颤抖和恐惧的女声,如同游丝般,穿透了浓雾和令人窒息的死寂,从朱砂圈外某个隐蔽的角落传来。
声音很陌生,绝非林道人,也非鬼媒婆那等邪异存在。
汪婷婷猛地抬起头,涣散的目光循声望去。林道人也瞬间警惕,桃木剑微抬,锐利的目光扫向声音来源——那是空地边缘,一处半塌的土墙形成的阴影角落。
只见在那片阴影里,一个身影正瑟瑟发抖地蜷缩着。那是一个看起来三十多岁的村妇,穿着和其他村民一样暗沉破旧的粗布衣服,头发凌乱,脸上沾着泥污,一双眼睛里充满了极致的恐惧,正死死地盯着朱砂圈内的汪婷婷。
她什么时候在那里的?竟然一直躲在那里,目睹了刚才阴兵临门、凤冠加身、尸斑浮现的全部过程?!
“你”汪婷婷张了张嘴,干涩的喉咙发出沙哑的声音。
那村妇见汪婷婷注意到她,身体抖得更厉害了,但她还是鼓起天大的勇气,用气音急促地说道:“快快想法子逃逃出村去不能不能等吉时”
她的声音断断续续,充满了焦急和一种发自本能的恐惧,仿佛说出这些话已经用尽了她全部的力气。
“为什么?”林道人沉声问道,目光如炬,审视着这个突然出现的村妇。他本能地保持警惕,在这邪异之地,任何突然的变数都可能隐藏着更深的陷阱。
村妇似乎非常害怕林道人,被他目光一扫,几乎要瘫软下去,但她还是强撑着,目光哀求地看向汪婷婷,仿佛认定这个同是女子的“外乡人”更能理解她的恐惧:“因因为吉时一到‘老祖宗’就就彻底醒了它醒了就就全完了所有人都都会”
她的话没能说完,仿佛那个结局太过恐怖,连说出口都会带来不祥。她伸出一只颤抖的手,指向村子深处,指向那被浓雾和黑气笼罩的后山方向,脸上扭曲出一个极其痛苦和绝望的表情。
“老祖宗?”汪婷婷捕捉到这个关键词,心中一动。是指后山那个被“锁”住的东西?
林道人眉头紧锁,正要再问。
突然——
“咚!咚!咚!”
那沉重整齐的阴兵脚步声,毫无预兆地再次从村口方向响起!
这一次,脚步声不再仅仅是威慑和压迫,而是带着一种明确的、向前推进的意图!浓雾随之翻滚,那些沉默的高大轮廓开始移动,如同黑色的潮水,缓缓向着朱砂圈的方向逼近!
棺材中那恐怖的气息也再次暴涨,那只探出的鬼手周围,黑雾凝聚成无数扭曲哀嚎的鬼脸,发出无声的尖啸!
吉时将至,它们失去了耐心,要强行破开这最后的阻碍!
林道人脸色剧变,再也顾不得盘问那村妇,全力运转残存法力,注入桃木剑和摇摇欲坠的朱砂圈,准备迎接最后的冲击!
汪婷婷也被迫从短暂的交流中惊醒,死亡的阴影再次笼罩而下。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那个躲在阴影里的村妇,看着步步紧逼的阴兵和那具散发着无尽死气的棺材,眼中闪过一抹极其复杂的情绪——有深入骨髓的恐惧,有长久压抑的麻木,但最后,却化作了一丝近乎疯狂的决绝!
她猛地从阴影里冲了出来!
不是冲向阴兵,也不是冲向朱砂圈,而是冲向了旁边不远处,一棵枯死的老槐树下,那个之前摆放着、如今被遗忘的,捧着素色连衣裙的纸人!
她的动作快得惊人,带着一种豁出一切的癫狂!
在所有人(包括那些非人的存在)反应过来之前,她已经冲到了纸人面前,伸出双手,狠狠地推向了那个脸上画着僵硬笑容的纸人!
“毁毁了它!不能让它引路!”她发出嘶哑的、用尽生命力的呐喊!
“咔嚓!”
纸人被她猛地推倒在地,发出清脆的竹篾断裂声!那件素色连衣裙也从纸人手中滑落,沾满了泥污!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逼近的阴兵脚步微微一滞!连棺材中那恐怖的气息都出现了一丝极其短暂的凝滞!
仿佛这个纸人,在这个精密的邪恶仪式中,扮演着某个意想不到的、并非无足轻重的角色!
“大胆!”
一声尖锐怨毒的嘶吼,从浓雾深处传来!是那个被林道人击退的鬼媒婆三姑婆!她似乎被这村妇的行为彻底激怒了!
下一秒,不等阴兵动作,也不等林道人和汪婷婷做出反应——
那个被推倒在地的纸人,它那张画出来的、僵硬的笑脸,猛地转向了推倒它的村妇!
画出来的漆黑眼睛,仿佛瞬间拥有了生命,射出两道冰冷恶毒的光芒!
“嗬嗬”村妇看着纸人那诡异的“注视”,脸上的决绝瞬间被无边的恐惧取代,她想要后退,却发现自己如同被无形的钉子钉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然后,在汪婷婷和林道人惊骇的目光中,在那个刚刚被她推倒的纸人“注视”下,村妇的身体开始发生恐怖的变化!
她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水分,变得干瘪、灰败,如同陈年的树皮。她的眼睛迅速浑浊、凹陷下去,头发变得枯白如草。她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喉咙里传来“咯咯”的、仿佛骨头在摩擦的声响。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她的身体开始“纸化”!
她的四肢变得僵硬、扁平,皮肤呈现出一种粗糙的、类似劣质纸张的纹理和颜色!一道道诡异的、如同纸人被折叠压痕般的纹路,在她干瘪的皮肤上浮现、蔓延!
她像是在短短几个呼吸之间,从一个活生生的人,被强行变成了一具粗糙的、扭曲的、保持着惊恐姿态的人形纸偶!
整个过程寂静无声,却比任何凄厉的惨叫都更加恐怖!
最终,当最后一丝生机从她眼中彻底消失,她彻底僵立在原地,变成了一具真正的、栩栩如生的“纸人”,脸上凝固着死前那极致的恐惧和痛苦,与旁边那个被她推倒的、画着笑脸的纸人,形成了鲜明而诡异的地狱对比。
一阵阴风吹过,那具新生的“纸人”晃了晃,发出窸窸窣窣的、纸张摩擦的声响。
浓雾中,隐隐传来鬼媒婆那满足而怨毒的、低低的哼唱声。
阴兵阵列,再次恢复了前进,脚步声更加沉重,更加迫近。
棺材中那恐怖的气息,似乎因为这个小插曲被打断而变得更加暴怒,黑雾翻涌,那只鬼手猛地向前一探!
“砰!!”
朱砂圈最后的光芒,在这一击之下,如同脆弱的琉璃般,彻底碎裂了!
冰冷的死气和浓郁的黑暗,瞬间将林道人和汪婷婷彻底吞没!
而映入他们眼帘的,除了步步紧逼的阴兵和那具敞开了更多缝隙的棺材,还有不远处,那具刚刚诞生、凝固着绝望恐惧的“纸人”,无声地诉说着反抗的代价,以及这封门村深不见底的恐怖与绝望。
第一个牺牲者,出现了。
以最凄惨、最诡异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