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鬼媒婆(1 / 1)

那顶花轿,红得刺眼,像一块刚从心脏里剜出来的血肉,不合时宜地、邪异地杵在祠堂昏黄的光线与缭绕的纸灰烟雾里。它不是实体,汪婷婷万分确定,她回头看去的那片空地空空如也。但它就在镜中,轮廓清晰,轿帘上金色的暗纹在跳动烛火下仿佛活物般蠕动。

更恐怖的是那唢呐声。

尖锐,凄厉,不成调子,只是一个单调重复的高音,像一根烧红的铁钎,狠狠扎进耳膜,搅动着脑髓。它不来自门外,不来自村子的任何一个方向,它充斥在整个祠堂的空间里,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无处可逃,钻心蚀骨。

“吉时已到”

“新娘上轿。”

那声音重叠着,冰冷,没有一丝活气,像无数根冰冷的针,顺着脊椎的缝隙往上爬。

汪婷婷猛地捂住耳朵,但那声音仿佛直接在她颅内炸响。她浑身颤抖,牙齿咯咯作响,视线因恐惧而模糊,只能死死盯着镜中那顶诡谲的花轿。轿帘依旧微微晃动着,那后面窥视的目光冰冷粘稠,如同毒蛇的信子舔舐着她的后颈。

不!她不是新娘!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她像一只被逼到绝境的困兽,猛地转身,不再去看那面邪门的镜子,而是发疯般再次冲向祠堂大门。拳头,手掌,手肘,她用尽全身力气砸在厚重的木门上,木屑刺入手背的皮肤,带来细微的刺痛,但门扉纹丝不动,只有沉闷的响声被祠堂巨大的空间吞没。

“开门!放我出去!听见没有!开门!”她的声音嘶哑,带着哭腔,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收紧。

门外只有淅沥的雨声,对她制造出的噪音毫无反应。这个祠堂,这个村子,像一座巨大的、活着的坟墓,将她彻底封死在里面。

精疲力竭地滑倒在地,背靠着冰冷刺骨的门板,汪婷婷大口喘息,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混合着脸上的雨水和灰尘。那催命的唢呐声还在持续,一声声,敲打着她的神经末梢。

不行,不能坐以待毙。

她狠狠抹了一把脸,强迫自己停止无用的哭泣。目光在昏暗的祠堂内逡巡。除了大门,还有没有别的出口?窗户?通风口?

她挣扎着爬起来,沿着墙壁仔细摸索。墙壁是坚硬的石砌,严丝合缝。高处有几个极小的透气窗,也被粗实的木条封死,别说人,连只猫都钻不出去。香炉?那后面是实心的墙。牌位架?更是紧贴墙壁。

唯一的希望,似乎只剩下那面镜子以及镜子可能映照出的,或者连接的那个诡异空间?

这个念头让她不寒而栗。靠近那面镜子,意味着再次直面那顶花轿,那窥视的目光,那索命的唢呐。

就在这时,持续不断的唢呐声,毫无预兆地,停了。

停得极其突兀,就像被人掐住了脖子。

祠堂里瞬间恢复了死寂,只剩下她粗重的呼吸声,以及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的闷响。这突如其来的安静,比之前的喧嚣更让人毛骨悚然。

紧接着,一种新的声音,细细簌簌的,从门外传来。

不是雨声。雨声是连贯的、沙沙的。这声音是断续的,带着某种摩擦感。像是有人在拖着什么沉重的东西,在泥泞的地上慢慢行走。一步,一顿,又一步。

汪婷婷屏住呼吸,耳朵紧紧贴在门缝上。

那拖沓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伴随着一种低低的、含混不清的哼唱。不是歌曲,更像是一种古老的、扭曲的咒语或祷词,音调怪异,时高时低,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邪气。

脚步声在祠堂门外停了下来。

哼唱声也停了。

汪婷婷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全身肌肉紧绷,连大气都不敢出。

门外,响起了轻微的、窸窸窣窣的摸索声。然后,是钥匙插入锁孔的细微金属摩擦声。

“咔哒。”

锁开了!

汪婷婷像受惊的兔子般猛地向后弹开,背脊紧紧抵住冰冷的香炉,眼睛死死盯着那两扇木门。

门,被从外面缓缓推开了。

没有预想中的村民,也没有那个干瘦的男人。

门外站着一个人影。不,那形态,与其说是人,不如说是一团被夜色和雨水浸透的、模糊扭曲的阴影。

来人佝偻着背,极其瘦小,披着一件宽大的、颜色晦暗的旧式蓑衣,斗笠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个干瘪尖削的下巴。手里,拄着一根歪歪扭扭的深色木杖。

那拖沓的脚步声,和低低的哼唱,就是来自于“它”。

是男是女?是老是少?完全分辨不出。只有一股浓烈的、混合着陈年泥土、腐朽草木以及某种难以形容的、类似于古墓中散发出的阴冷气息,随着门外的风雨一起涌入祠堂。

汪婷婷的血液几乎冻结。直觉疯狂地报警——危险!这东西比那些村民更可怕!

那蓑衣人影,或者说,“鬼媒婆”——汪婷婷脑子里瞬间蹦出这个符合一切中式恐怖想象的名词——缓缓抬起了头。

!斗笠下,根本看不清五官,只有一片更深沉的黑暗。但汪婷婷能清晰地感觉到,一道冰冷、黏滑如同毒蛇的目光,穿透了那片黑暗,落在了她的身上。那目光带着审视,评估,还有一种令人极度不适的、仿佛在打量一件货物的贪婪。

鬼媒婆没有进门。她(暂且称之为她)就站在门槛外,雨水顺着蓑衣边缘滴落,在她脚边汇成一小滩污浊的水渍。

她抬起那只没拄拐杖的、干枯得如同鸡爪的手,朝着汪婷婷,勾了勾手指。

动作缓慢,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诡异的强制力。

跟她走?去哪里?上那顶镜中的花轿吗?

汪婷婷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血腥味,拼命摇头,身体往后缩,恨不得能钻进香炉里。

见她不动,鬼媒婆那隐藏在黑暗中的面部轮廓似乎微微动了一下,像是在笑?无声的,冰冷的笑。

她收回手,不再看汪婷婷,而是转向了祠堂内的某个角落。

汪婷婷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那是祠堂的一个阴暗角落,堆放着一些杂物,破旧的草席,断裂的桌椅腿,还有几个蒙尘的、人形的轮廓

是纸人!

那种丧葬仪式上常用的,童男童女的纸扎人!它们被随意地丢弃在那里,脸上没有画五官,只是一片空白,在昏暗中静立,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鬼媒婆拄着拐杖,一步一顿,拖着湿漉漉的蓑衣,走进了祠堂。她完全无视了汪婷婷,径直走向那个角落。

她的目标不是自己?汪婷婷紧绷的神经稍微松弛了万分之一秒,但随即又被更大的疑惑和恐惧攫住。她要干什么?

鬼媒婆在那些纸人面前停下。她伸出那只鸡爪般的手,在一个童女模样的纸人脸上轻轻摩挲着。纸人是用竹篾和白纸糊成的,粗糙简陋。

然后,鬼媒婆做出了一个让汪婷婷头皮彻底炸开的动作。

她收回手,从蓑衣内侧,摸索着,掏出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支笔。

一支看起来极其古旧的毛笔。笔杆是暗红色的,像是浸透了岁月的污垢和某种深色的液体,笔锋则是诡异的纯黑色,黑得仿佛能吸收周围所有的光线。

鬼媒婆用枯瘦的手指捏着那支笔,将其举到嘴边,伸出暗紫色的、细长得不似人类的舌头,轻轻舔了舔那纯黑色的笔锋。

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血腥和腐臭的气味,瞬间在空气中弥漫开来,压过了原本的纸灰香。

汪婷婷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几乎要呕吐出来。

鬼媒婆转过身,再次面对那个没有面孔的童女纸人。她举起那支舔舐过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毛笔,笔尖悬在纸人空白的面孔上,微微停顿。

整个祠堂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连雨声似乎都遥远了。

汪婷婷屏住呼吸,眼睛瞪得极大,眼睁睁看着那支笔,带着一种庄重而又邪异的仪式感,缓缓落下。

笔尖接触粗糙的纸面。

鬼媒婆的手腕极其稳定,移动缓慢。

她先点了左眼的位置。一个圆润的、漆黑的点。

就在笔尖离开纸面的瞬间,汪婷婷仿佛产生了一种幻觉——那纸做的头颅,似乎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不,是错觉,一定是错觉!纸人依旧僵硬地立在那里。

笔尖再次落下,点了右眼。

两个漆黑的、没有任何光彩的“眼睛”,出现在了纸人空白的脸上。

点睛之笔,完成。

鬼媒婆收回笔,后退半步,像是在欣赏自己的作品。

祠堂里死寂无声。

然后

那个刚刚被点了眼睛的童女纸人,它那用粗糙白纸糊成的、原本僵硬无比的脖颈,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可闻的——“咔”。

像是生锈的关节被强行转动。

它的头,以一种完全违背物理规律的、缓慢而诡异的姿态,一点一点地转了过来!

直接越过了它面前的鬼媒婆,那双刚刚被点上的、纯黑没有任何高光的“眼睛”,精准地、直勾勾地,看向了躲在香炉旁,浑身冰凉的汪婷婷!

纸糊的脸上,那空白的面孔,除了两只黑眼,依旧没有任何其他五官。

但汪婷婷分明“看”到了!

就在那双纯黑眼睛锁定她的瞬间,一种极其鲜明、极其恶毒的“表情”,如同无形的刻刀,骤然浮现在那张空白的脸上!

它在笑!

一个无声的、扭曲的、充满了非人恶意的诡笑!

那笑容不是画上去的,而是直接作用于她的感知,带着冰冷的嘲弄,仿佛在说:“看见你了下一个就是你”

“嗬——”

汪婷婷喉咙里发出一声被扼住般的抽气,极度的恐惧像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她的心脏,挤压得她眼前阵阵发黑,四肢百骸的力气瞬间被抽空。她再也支撑不住,软软地顺着香炉滑倒在地,意识陷入一片混沌的黑暗。

冰冷。

刺骨的冰冷从身下传来,混合着浓烈的霉味和灰尘的气息,钻入鼻腔。

!汪婷婷猛地睁开眼,剧烈的头痛让她一阵眩晕。她发现自己躺在地上,身下是冰冷潮湿的青砖,头顶是祠堂昏暗的、被烟雾熏得发黑的房梁。

记忆如同潮水般涌回脑海——花轿,唢呐,鬼媒婆,点睛那个转过头,对她诡笑的纸人!

她一个激灵,猛地坐起身,惊恐地环顾四周。

祠堂里空荡荡的。牌位依旧沉默,香炉里的线香已经燃尽,只剩下冰冷的香灰。那面镜子依旧挂在墙上,镜框周围贴满的黑白照片在昏暗中静静注视着她。镜子里,只有她惊惶失措的身影,以及祠堂内部的景象,那顶恐怖的花轿消失了。

仿佛昨夜的一切,都只是一场过于逼真的噩梦。

她的目光落在祠堂大门上。门是虚掩着的,和她刚进来时一样,留下一条缝隙,透进外面灰蒙蒙的天光。天亮了?

还有

她的视线转向那个堆放杂物的角落。

破草席,烂桌椅那几个纸人依旧站在那里。包括那个童女纸人。

它的头,是正对着前方的。和旁边其他纸人一样,面向祠堂中央。

仿佛昨夜那惊悚的转头,那无声的诡笑,都真的只是她精神崩溃下的幻觉。

汪婷婷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喉咙干涩得发痛。她扶着香炉,晃晃悠悠地站起来,双腿发软。她必须离开这里,立刻!不管昨晚是真是假,这个祠堂,这个村子,都绝不能再待下去!

她踉跄着冲向虚掩的大门,伸手去拉。

门,很轻松地被拉开了。

清晨冷冽的空气夹杂着雨后的湿气扑面而来,让她混沌的大脑清醒了几分。村子依旧笼罩在薄雾中,寂静无声,那些破败的房屋在晨雾中若隐若现,像一座座沉默的坟茔。

她跌跌撞撞地跑出祠堂,贪婪地呼吸着外面相对“干净”的空气,尽管里面依旧混杂着那股若有若无的纸灰香。她回头看了一眼祠堂黑洞洞的大门,心有余悸。

现在该怎么办?原路返回,冲出这个鬼村子?

她辨认了一下方向,朝着记忆中来时的村口跑去。脚下的泥泞让她几次险些滑倒,但她顾不上了,只想尽快逃离。

然而,没跑出多远,她就在一处岔路口猛地停住了脚步。

前方,那条她来时走过的、通往村口的碎石路旁,一棵歪脖子老槐树下,不知何时,摆上了一个东西。

那是一个崭新的、色彩鲜艳的童女纸人。

和祠堂里那些蒙尘的、破旧的纸人完全不同。这个纸人穿着红绿相间的纸衣,脸上涂抹着夸张的腮红,嘴角咧开,画着一个僵硬而标准的“笑容”。

而它的手上,还捧着一件东西。

一件素色的,连衣裙。

汪婷婷的瞳孔骤然收缩。

那连衣裙的款式、颜色和她在祠堂镜框上看到的那张属于自己的黑白照片里,穿的一模一样!

纸人那用墨水画出来的、空洞的眼睛,似乎正透过清晨的薄雾,直勾勾地看着她。画出来的笑容,在此刻看来,充满了令人不寒而栗的邪异。

它不是在祠堂里。

它被搬出来了。

而且,它捧着的裙子,是一个再明确不过的信号。

“来了封门,就是封门的人”

“找第几个媳妇?”

“新娘上轿。”

干瘦男人的话语,鬼媒婆冰冷的催促,镜中花轿的幻影,纸人转头的诡笑所有的一切,在这一刻串联起来,编织成一张巨大而绝望的网,将她牢牢罩住。

这不是一个简单的拐卖或囚禁。这是一种更深层、更古老、更邪恶的习俗。一种需要“新娘”,需要特定“媳妇”的,活人祭祀,或者某种与阴间相关的、恐怖的仪式。

而她汪婷婷,不知为何,被选中了。

她不是来调查失踪案的记者。

她,就是下一个失踪者。

冰冷的绝望,如同这清晨的雾气,无声无息地渗透进她的每一个毛孔。她站在原地,看着那个捧着连衣裙的纸人,看着它那张僵硬笑脸后所代表的、无法抗拒的恐怖命运,浑身冰冷,动弹不得。

村子苏醒了。

一些房门被推开,三三两两的村民走了出来,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他们依旧穿着暗沉的衣服,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他们远远地看着她,看着站在岔路口的她,看着那个捧着裙子的纸人。

没有人说话。

没有人靠近。

只有一种无声的、集体的默许和期待。

仿佛在等待一场早已安排好的戏剧,拉开最后的帷幕。

汪婷婷缓缓抬起头,望向灰蒙蒙的天空。雨停了,但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地压着,看不到一丝阳光。

逃?

还能逃到哪里去?

这个村子,本身就是一座巨大的牢笼。而那顶镜中的花轿,那个点睛的鬼媒婆,还有这个捧着嫁衣的纸人它们无处不在。

她低下头,目光再次落在那件素色的连衣裙上。

鬼媒婆纸人点睛

昨夜那惊悚的一幕,或许,并不仅仅是恐吓那么简单。

那可能是一场预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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