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室里的时间仿佛被“静默之音”拉长了。齐夏不知道自己闭眼调息了多久,直到感觉体内那些因透支而灼痛的规则节点重新稳定下来,淡金色的光流在皮肤下平缓流转,他才缓缓睁开眼睛。
对面的零依旧保持着盘坐的姿势,但周身的银紫色光晕已经恢复了稳定的韵律,她脸上那种透支后的苍白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玉石般的莹润感。她闭着眼,眉心微蹙,似乎正沉浸在与体内“凝聚体”的深度沟通中。
齐夏没有打扰她,目光转向石室中央那个散发着银白微光的小水潭。潭水依旧平静,规则的微光在其中缓缓流转,像一小片被囚禁的星空。他想起之前喝下这“水”时,那种温和而纯净的能量涌入体内的感觉。这地方,简直是规则层面的“疗养院”。
但再好的疗养院也不能久待。他伸手入怀(一个规则层面的意念动作),那块暗金色的多面晶体碎片便出现在掌心。碎片依旧布满裂纹,内部的银白色光芒柔和地脉动着,像一颗缓慢跳动的心脏。
之前在混乱中听到的意念碎片——“寂静之核”、“最后的记录”、“为何选择沉默”——此刻清晰地回响在脑海。
“寂静之核”在哪里?怎么去?“最后的记录”会揭示什么?那个“沉默的构造体意志”,又为什么会选择“沉默”?
问题一个接一个,但没有答案。
他尝试将一丝“变量”感知小心翼翼地探向碎片。这一次,碎片没有立刻回应。它只是静静地躺在掌心,内部的银白光芒随着他的感知接近而微微亮了一下,随即又恢复原状。没有抗拒,也没有进一步的沟通。
就像一扇门,之前打开了一条缝,让他瞥见了一眼,然后又关上了。可能需要特定的条件,或者需要零的“镜”之力量作为钥匙?
正当他思索时,零那边传来了动静。
她身体周围的银紫色光晕忽然向内收敛,全部收入体内。紧接着,她睁开了眼睛。
那双银紫色的眼眸,此刻呈现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澈和深邃。瞳孔深处,不再是混乱的数据流或冰冷的镜面反光,而是倒映着整个石室的结构,甚至隐约能看到石室外部分风蚀孔道的规则脉络。她整个人散发出一种更加稳定、更加内敛,却也更令人捉摸不透的气息。
“你突破了?”齐夏有些不确定地问。
零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指尖有细微的银紫色光屑飘散。“不算突破。是理顺了一些东西。”她抬起头,看向齐夏手中的碎片,“它帮了我。它的‘静默’频率,让我体内那个‘凝聚体’里一些冲突的规则记忆暂时平静下来了。我看到了更多连贯的碎片,关于‘镜’的早期调试,关于‘观察者’最初的理念分歧。”
她顿了顿,补充道:“也关于‘Λ-协调者’项目为什么会诞生,又为什么会被‘编织者’派系视为异端。”
“为什么?”齐夏坐直身体。
“因为理念。”零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编织者’相信,面对‘终末之镜’的裂痕和可能到来的规则崩解,唯一的出路是建立更绝对、更严密的秩序,控制一切变量,哪怕这意味着牺牲个体的‘自由意志’和‘可能性’。视为必须被清除的混沌毒瘤。”
“而‘Λ-协调者’项目的提出者则认为,‘镜’与‘变量’并非对立,而是互补。绝对的秩序会扼杀系统的适应性和创造性,最终导致僵死。他们想寻找的,是一种动态的平衡,一种允许‘错误’和‘变化’存在的、更富弹性的规则体系。”
她看向齐夏,眼神复杂:“我的‘前身’,那个被称为‘零号原型’的存在,就是那个理念下的早期实验产物之一。一个尝试兼容‘镜’之规则与微量‘变量’因子的不完美载体。”
齐夏明白了。“所以,‘编织者’要清除你,不仅仅是因为你‘污染’了,更是因为你的存在本身,就代表了他们反对的理念。”
零点了点头。“而‘Λ-协调者’的完整蓝图,据我刚刚理清的碎片记忆,指向的是一种更加根本的解决方案——不是修补‘镜’的裂痕,而是重新定义‘镜’与整个规则体系的连接方式。这需要回到一切开始的地方,需要‘源初之地’的某种核心权限,也需要一个能够同时承载两种特质的‘协调者’。”
她停顿了一下,声音变得更轻:“那个蓝图里,‘协调者’不是工具,而是一个桥梁,一个催化剂,一个活的‘规则翻译器’。它本身,就是‘协同’的体现。”
齐夏消化着这些信息。如果零的“前身”是早期实验产物,那么完整的“Λ-协调者”可能比她更复杂、更强大,但也更危险。
“我们现在拿到的这个碎片,”他举起手中的暗金色晶体,“和‘Λ-协调者’有关吗?”
“我不确定。”零摇头,“但它的波动,和‘初始弦厅’的‘核心’同源,却又更加‘专注’。像是剥离了所有外部功能,只剩下最本源的‘存在’记录和‘选择’。它提到的‘寂静之核’,可能是一个比‘初始弦厅’更核心、更接近构造体意志最初‘沉默’的地方。”
,!
她伸出手:“让我试试。”
齐夏将碎片递给她。零双手托住碎片,闭上眼睛,银紫色的光芒从她掌心流淌出来,温柔地包裹住碎片,仿佛在进行一场无声的对话。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石室内的“静默之音”似乎变得更加清晰了,甚至开始与零身上的光芒产生微弱的共鸣。那些生长在水潭边的规则苔藓,也散发出更加明亮的晶莹光泽。
忽然,零的身体微微震动了一下。她睁开眼睛,银紫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震撼和了然。
“我看到了”她低声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一个坐标。不是空间坐标,是规则层面的‘共鸣坐标’。指向构造体深处,一个所有规则回响最终都会归于‘静默’的节点。那里,就是‘寂静之核’。”
“怎么去?”齐夏立刻问。
“需要‘钥匙’。”零看向手中的碎片,“它本身就是钥匙的一部分。但它不完整。另一部分钥匙在‘回声峡谷’的底部,一个被称为‘万籁之源’的自然规则共振腔里。只有在那里,用这块碎片引发特定的共鸣,才能打开通往‘寂静之核’的路径。”
她将碎片递还给齐夏,同时站起身,目光投向石室出口那条裂隙。“‘万籁之源’是峡谷所有风声回响的源头,也是规则最混乱、最活跃的地方。那里可能更危险,不仅有畸变体,还可能存在自然生成的规则陷阱。”
“但我们必须去。”齐夏也站起来,将碎片收好。
“是的。”零点头,“而且,时间可能不多了。”
她指向石室一角。齐夏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那里原本稳定的岩壁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缕极其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暗金色纹路。纹路如同有生命的藤蔓,正在以极其缓慢的速度,向着石室内部蔓延。
“‘戒律’的秩序标记”零的声音冷了下来,“它在渗透这里的规则场。虽然很慢,但它在追踪我们。这个石室的‘静默’特性干扰了它,但不可能永远屏蔽。我们必须在这标记彻底渗透进来前,离开这里,找到‘万籁之源’。”
紧迫感瞬间回来了。
两人不再耽搁,快速检查了一下身上的装备和状态。齐夏将那两把从畸变体巢穴顺来的、能量耗尽的“编织者”短刃插在腰间(虽然现在可能用不上,但带着总比没有好),零则将几块规则结晶和能量电池妥善收好。
准备就绪,他们来到石室入口那条裂隙前。
外面,回声峡谷的风声依旧,但其中似乎掺杂了一些新的、不那么自然的尖锐回响——像是金属摩擦,又像是能量武器发射后的余波。
“上面可能还在打。”齐夏侧耳听了听,“‘编织者’和畸变体的战斗没结束,或者有新的东西加入了。”
“绕开。”零简洁地说,“我们向下,去峡谷底部。”
两人钻出裂隙,重新回到那条平行于主峡谷的石廊。这一次,他们选择了与来时相反的方向,朝着石廊延伸向下的更深远处前进。
石廊越来越陡,逐渐变成了之字形的天然阶梯。风从下方吹来,带着湿润的水汽和更加浓郁的原始规则气息。周围岩壁上的蜂窝状孔洞变得更加巨大、深邃,有些洞口甚至有淡淡的雾气缭绕。
随着深入,齐夏感觉自己的“变量”感知变得异常活跃。周围环境中那些杂乱无章的规则回响,在他耳中(感知中)开始自动分解、归类,他甚至能模糊地“预判”下一刻哪个方向的风会加强,哪个孔洞会产生规则的湍流。这种能力在之前攀爬时还不明显,但现在却越发清晰。
是这块碎片的影响?还是这个环境本身在“淬炼”他的能力?
他没有时间细究。因为前方的路,出现了岔道。
不是简单的分岔,而是七八条大小不一、通向不同方向的孔洞通道,像蛛网般在岩壁上张开。每一条通道里传出的回响都截然不同:有的尖锐急促,有的低沉悠长,有的则混杂着奇怪的、仿佛生物嘶鸣的噪音。
“哪条?”齐夏看向零。
零闭上眼睛,将感知扩散出去,同时,她将手按在怀中的规则结晶上,汲取着微弱的能量来增强感知范围。片刻后,她指向其中一条回响最为低沉、却隐隐带有某种规律性脉动的通道。
“那条。回响的基频最稳定,而且有水流的声音。‘万籁之源’很可能与地下暗河或规则液流有关。”
两人钻入那条通道。通道内部比外面看起来更加宽阔,地面湿滑,布满了规则的冷凝液。两侧的岩壁上,开始出现一些自发荧光的苔藓和菌类,散发出幽蓝或淡绿的光芒,勉强照亮前路。
走了大约十分钟,水流的声音越来越清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清新的、带着矿物质气息的规则水雾。
转过一个弯,眼前豁然开朗。
他们站在一个巨大地下洞窟的边缘。洞窟高达百米,顶部垂落着无数钟乳石般的规则晶体,每一根都在自发地发出柔和的、不同色彩的光芒,将整个洞窟映照得如同幻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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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窟中央,是一个直径超过五十米的圆形水潭。潭水并非静止,而是在缓慢地旋转,形成一个巨大的、平静的漩涡。漩涡中心深不见底,散发出浓郁的、几乎化为实质的银白色规则光辉。而整个洞窟中回荡的、来自峡谷各处的风声回响,最终都汇聚到这里,被这个漩涡吸收、转化,然后再以更精纯、更和谐的规则脉动形式释放出去,沿着洞窟顶部无数细小的孔洞,输送到峡谷各处。
这就是“万籁之源”。所有回响的起点和终点。
而在水潭边缘,他们看到了意想不到的东西。
不是畸变体,也不是“编织者”。
是遗迹。
一些明显属于“观察者”早期风格的、但比“镜渊”中常见的更加粗犷、更加古老的建筑残骸,半淹没在水潭周围的浅水中。断裂的粗大石柱,刻满了原始而抽象符号的祭坛,还有一些奇特的、如同巨大乐器般的金属框架,虽然锈蚀严重,但依然能看出其精密的构造。
这里,似乎曾经是一个圣地?或者研究站?
零的目光立刻被祭坛中央一个凸起的石台吸引。石台上,有一个凹槽,凹槽的形状,与齐夏怀中的暗金色多面晶体碎片,完美吻合。
“钥匙孔。”零低声道。
看来,另一部分“钥匙”,就是这个凹槽本身。需要将碎片放入,才能引发共鸣,打开通往“寂静之核”的路径。
但问题来了。
水潭周围,并非空无一物。
在水潭与遗迹之间的浅水区,站立着十几个身影。
它们不再是之前见过的、那种扭曲疯狂的混沌畸变体。
它们有着相对完整、协调的人形轮廓,身上覆盖着暗银色的、如同贴身甲胄般的规则凝结物,面部光滑,没有五官,只有两点幽蓝色的、如同寒冰般的“目光”。它们静默地站立着,一动不动,仿佛与周围的遗迹融为一体。但它们身上散发出的规则波动,却冰冷、死寂,充满了绝对的“秩序”感——但与“编织者”那种强制、侵略性的秩序不同,这种秩序更加“自然”,更加“恒定”,仿佛它们本身就是规则的一部分,亘古如此。
而在这些“守护者”(齐夏暂时这么称呼它们)的身后,水潭中央的漩涡旁,还漂浮着一个东西。
那是一个约三米长的、梭形的暗银色容器。容器表面光滑如镜,反射着洞窟顶端的晶体光芒。容器一端敞开,内部幽深,看不清有什么。
但齐夏和零都感觉到,那个容器散发出的规则波动,与“万籁之源”的漩涡,存在着某种同步。就像心脏和起搏器。
“那是什么?”齐夏用极低的声音问。
零的银紫色眼眸死死盯着那个梭形容器,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那是‘静滞棺椁’。”她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惊骇,“‘观察者’早期用来封存最高级别实验体或重要个体的装置。内部是绝对的时间静滞场。怎么会在这里?而且看起来是激活状态?它在从‘万籁之源’汲取能量,维持静滞场?”
封存着什么?为什么会放在这里?
不等他们细想,那些静立不动的“守护者”,似乎察觉到了不速之客。
离他们最近的两个守护者,幽蓝色的“目光”转向了他们所在的方向。
没有警告,没有交流。
它们只是缓缓抬起了手臂。
手臂前端,暗银色的规则物质流动、变形,化作了尖锐的、闪烁着寒光的利刃。
同时,一种冰冷、无声、却沉重如山的“驱逐”意志,如同潮水般向齐夏和零涌来!
不是攻击,更像是一种规则的“宣告”——此地,禁止进入。
齐夏和零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
这些守护者,看起来比畸变体难对付得多。它们的力量似乎与这片“万籁之源”息息相关,而且,那种冰冷的、绝对的秩序,对零的“镜”和齐夏的“变量”,可能都有极强的压制效果。
硬闯?胜算不大。
但钥匙孔就在眼前。碎片就在手里。
“戒律”的标记可能在不断逼近。
他们没有退路。
齐夏深吸一口气,手按在了腰间那把能量耗尽的短刃上——虽然没用,但至少是个心理安慰。
零也默默调整着体内的规则流,银紫色的光芒在她体表隐隐浮现。
“我吸引它们注意力。”齐夏低声道,“你去放碎片。”
“太危险了!”零立刻反对,“它们每一个的规则强度都远超之前的畸变体!你——”
“所以更需要你快点。”齐夏打断她,扯出一个有点狂气的笑容,“别忘了,我可是‘变量’。最擅长把‘绝对’的事情,搞得不那么绝对。”
他不再给零反对的机会,脚下猛地发力,从藏身的阴影中冲出!同时,他将体内“变量”力量全力激发,淡金色的规则波纹如同挑衅的旗帜,朝着那些守护者席卷而去!
“嘿!看这边!”
瞬间,所有守护者的“目光”,齐刷刷锁定了齐夏!
冰冷、死寂的规则压迫感,如同冰封的巨浪,轰然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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