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影从昏暗中浮现,轮廓逐渐清晰。
那并非纯粹的机械造物,也不是任何已知的生物。它像一个由陈旧金属、风化的岩石、以及某种暗哑生物甲壳强行糅合而成的巨人。身高接近四米,躯干粗壮,四肢比例怪异,覆盖着层层叠叠、布满裂痕和锈迹的厚重板甲。关节处不是灵活的轴承,而是粗糙的金属棘刺与生物筋腱的扭结,每一次迈步都伴随着刺耳的摩擦与沉闷的撞击声。
它的头部是一个扁平的、没有五官的梯形结构,正面镶嵌着一块巨大的、边缘破裂的暗红色不规则晶体。晶体内部,有浑浊的、如同沉淀血液般的暗光缓缓流转,偶尔闪过几点冰冷的、如同瞳孔收缩般的规则光点。
最引人注目的是它的双臂——右臂末端是一个巨大的、布满锯齿的金属钳爪,此刻低垂着,钳口不时无意识地开合,发出“咔哒”声。左臂则更加诡异,从小臂处开始,其结构“融化”变形,延伸出数十根粗细不一、半金属半肉质、顶端闪烁着不稳定幽绿或暗金色能量的触须,这些触须无意识地扭动着,像一丛活着的、充满恶意的荆棘。
它停在了距离齐夏大约二十米的位置。那块暗红晶体“脸”朝向齐夏(和身后的零),浑浊的光芒聚焦。一股混杂着金属锈蚀、陈腐有机物、以及浓重“Λ源”衰变残渣气味的冰冷气息扑面而来,其中还夹杂着一丝极其古老、近乎本能般的“守护”与“排外”的规则意志。
它没有立刻攻击,只是沉默地“注视”着。
齐夏全身紧绷,但强迫自己保持镇定。他快速评估:这东西力量层次不明,但绝非之前遇到的猎犬或侦察单位可比。其存在本身散发着岁月的沉重和规则层面的“稳固”感。硬拼毫无胜算,逃跑(在狭窄回廊中带着零)也几乎不可能。交流?这东西看起来不像能沟通的样子。
然而,就在他握紧手中“混沌棱晶”,准备做最坏打算时——
那暗红晶体内的浑浊光芒,突然微微闪烁了一下,聚焦点从齐夏身上,移到了他手中那枚棱晶上,然后又扫过他身后壁画上那个孤立的身影和破碎的镜子区域。
紧接着,一个低沉、沙哑、仿佛无数石块摩擦和古老齿轮转动混合而成的声音,直接在他们意识中响起。这声音并非语言,而是高度压缩的规则信息流直接“翻译”成的可理解意念:
“携带‘镜’之碎片与‘混沌回响’的异质存在以及一个正在被‘镜’与‘非镜’同时撕裂的‘映照者’”
“你们踏足了不应踏足的‘古老回廊’触动了不应被触动的‘失语印记’”
“按照‘寂静纪元’前的约定擅闯者,应被‘归寂’,或接受‘古老的审视’。”
声音中没有任何情感,只有冰冷的陈述和执行既定规则的漠然。
“古老的审视?”齐夏捕捉到这个词,立刻回应,声音嘶哑但清晰,“我们无意擅闯,是被‘遗产投放通道’的故障抛入‘缓冲层’,偶然流落至此。我们只寻求离开的方法,无意触动任何‘印记’或违反任何‘约定’。”
“故障?偶然?”那低沉的声音似乎带着一丝极淡的“困惑”或“计算”,“‘投放通道’指向明确,故障概率低于亿万分之一除非携带极高优先级干扰变量”
它的“视线”(暗红晶体光芒)再次聚焦在齐夏身上,这一次更加仔细,甚至带着一种解析的意味。
“检测到异常‘变量’特质与‘Λ源’深层污染纠缠以及”它的声音顿了一下,似乎遇到了难以理解的数据,“与‘映照者’之间,存在无法被标准协议定义的‘共生链接’强度异常污染共享”
它似乎在分析和评估齐夏和零的状态,以及他们之间的关系。这让齐夏心中微动——这东西的智能程度和“权限”,似乎比“守墓人”更高,或许能接触到更核心的规则和秘密。
“我们之间的事情与你无关。”齐夏打断它的分析,将话题拉回核心,“你提到的‘古老的审视’是什么?如果我们接受,是否可以安全离开?”
“‘古老的审视’源自‘寂静纪元’前,‘镜之议会’与‘回廊看守者’一族定下的契约。”低沉的声音缓缓道,仿佛在调取尘封的记忆,“对于无意间踏入回廊、且携带与‘镜’相关特质的存在,看守者有权对其进行一次‘审视’,以判断其是否具备‘资格’,或是否构成‘威胁’。通过审视者,可获得‘回廊’的部分通行权,或被告知离开的路径。未通过者将执行‘归寂’。”
“资格?威胁?”齐夏追问,“以什么标准判断?”
“标准基于‘镜之本质’与‘存在稳定性’的复合评估。”看守者的声音毫无波动,“‘审视’并非攻击,亦非直接读取意识。它会引动回廊内沉淀的‘古老规则场’,与受审者自身的规则特质产生共振。共振的‘模式’、‘纯度’、‘稳定性’及‘演化倾向’,将被记录并与预设模板比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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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振测试?齐夏心中一凛。以他和零目前的状态——一个规则混乱濒临崩溃的“变量”,一个意识静滞、内部充满异变和污染、刚刚还与外物共鸣产生“混沌棱晶”的“镜面”载体——去进行这种基于“规则特质”的共振测试,结果可想而知。零的混乱和污染会被放大,他自己不稳定的“变量”特质也可能引发不可预测的反应。通不过的概率极高。
“如果我们拒绝‘审视’呢?”齐夏试探。
“拒绝,视为潜在威胁与契约破坏者。”看守者左臂那些扭动的触须瞬间绷直,顶端能量光芒变得危险而凝聚,“执行‘归寂’协议。
没有选择。要么赌一把通过审视,要么立刻战斗(送死)。
齐夏的大脑飞速运转。硬性条件无法改变,但“审视”的过程或许有可操作的空间。看守者提到“引动回廊内沉淀的‘古老规则场’与受审者共振”。这个“古老规则场”是否与壁画有关?刚才零和棱晶与壁画产生了共鸣。如果能在“审视”开始前,主动对自身或环境进行一些预调谐或误导呢?
他看了一眼手中微微发烫的“混沌棱晶”。这东西是零的混乱意识与外部混乱规则场共鸣的产物,本身就是一个高度不稳定、但蕴含特定规则信息(尤其是与零和“镜”相关)的“畸形共振器”。如果在“审视”共振时,他主动将棱晶作为“中介”或“缓冲”呢?
计划风险极高,但或许是唯一的机会。
“我们接受‘审视’。”齐夏沉声道,同时握紧了棱晶,“但我们需要一点时间准备。我的同伴处于深度昏迷,我需要确保她在过程中不会受到不可逆的伤害。”
看守者沉默了几秒,暗红晶体光芒微微流转。“可以。给予六十次标准脉动时间(约一分钟)。‘审视’将同时作用于你们二者,因你们的‘共生链接’被视为一个复合评估单元。”
复合评估单元?这反而可能是个机会!他们的链接本身就是一个独特的规则现象。
齐夏立刻行动。他将零的身体扶正,让她靠坐在壁画墙根,自己则坐在她身前,背对着看守者,用身体挡住它的大部分“视线”。然后,他将“混沌棱晶”轻轻放在自己和零之间,左手按在棱晶一个相对“平静”的棱面上,右手则握住零冰冷的手。
他闭上眼睛(模拟),意识沉入量子链接,同时将自己的规则感知与棱晶那不稳定但清晰的规则波动进行深度同步。
他要做的,不是对抗“审视”,也不是伪装。而是在“审视”的共振场降临前,主动地、提前地,在他们这个“复合单元”(他、零、棱晶、量子链接)内部,制造一个短暂的、强化的、以内循环为主的“规则共鸣小环境”。
他以棱晶为核心振荡器,以量子链接为传导回路,以自己和零的规则基底(尽管一个混乱一个静滞)为共鸣腔,尝试在他们周围,构建一个临时的、脆弱但高度内聚的规则共振场。
这个内聚场的频率,会强烈地受到棱晶特性(混乱、自指、镜面基底与污染混合)的影响,也会带上量子链接独有的共生频率。当外部“古老规则场”降临时,这个提前存在的、强烈的内聚场,可能会干扰或扭曲外部场与他们自身规则的直接共振,使得最终产生的“共振模式”,更多地反映出他们这个临时构建的“复合系统”的特性,而非他们各自糟糕的原始状态。
这是在规则层面进行的一次“偷梁换柱”和“信息污染”。成功的关键在于时机把握和内聚场的强度——必须在外部场降临前瞬间完成构建并达到峰值,同时要足够强以产生干扰,但又不能引发自身崩溃。
六十次脉动的时间转瞬即逝。
“时间到。启动‘古老的审视’。”看守者低沉的声音响起。
话音刚落,齐夏感觉到整个回廊的规则场微微一滞,随即,一股浩瀚、深沉、仿佛来自时光尽头的古老规则力量,从回廊的墙壁、地面、空气中缓缓苏醒、汇聚!尤其是他们身后的那幅巨型壁画,其表面残留的淡银色光泽骤然明亮了数倍,无数细微的、复杂的规则符文从壁画中浮现、流转,散发出强烈的“镜”之气息与古老的悲悯(或绝望?)感。
这股汇聚的古老规则场,如同无形的潮汐,朝着齐夏和零(以及他们之间的棱晶)缓缓涌来!
就是现在!
齐夏心中怒吼,将全部意念和残存能量,狠狠注入棱晶与量子链接构成的临时回路!
“嗡——!!!”
棱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目而混乱的光芒!内部所有光斑疯狂旋转、碰撞!量子链接剧烈震颤,传来撕裂般的痛楚!齐夏感觉自己和零的规则结构仿佛被强行“拽入”了一个高速旋转的、由棱晶主导的规则漩涡中心!
就在古老规则场的“潮汐”即将触及他们的瞬间——
他们周身,一个直径约两米的、极其不稳定、不断扭曲变形、内部充满了暗金色、淡银色、暗红色混乱光流和破碎镜像的球形规则场,猛然扩张开来!这正是齐夏强行构建的“内聚共鸣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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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老规则场的潮汐,与这个突然出现的、混乱而内聚的球形场碰撞在了一起!
没有巨响,只有规则层面剧烈的摩擦、干涉与相互渗透!
齐夏“看”到(感知到),古老的、带着壁画气息的规则符文,试图涌入他们的规则结构,但在接触到那个混乱内聚场的瞬间,就被棱晶那狂暴的自指递归特性和量子链接的独特频率搅乱、折射、部分吸收!
最终形成的“共振模式”,并非直接映照出齐夏的混乱变量或零的静滞污染,而是一个极其复杂、充满内部矛盾、却又诡异地呈现出某种“共生整体性”的怪异波形!这个波形中,棱晶的混乱印记、量子链接的羁绊频率、乃至壁画本身那孤寂背影的“回响”,都清晰可辨,反而将他们各自糟糕的原始状态掩盖在了这团过于复杂的混合信号之下!
整个“审视”过程持续了大约十秒。
古老的规则场潮汐缓缓退去。壁画光芒黯淡,回廊重归昏暗。
齐夏构建的内聚场也因能量耗尽而崩溃,棱晶光芒迅速熄灭,变得比之前更加晦暗,表面甚至出现了几道细微的裂纹。他瘫倒在地,剧烈喘息,意识因过度负荷而阵阵发黑。零依旧昏迷,但身体微微颤抖,仿佛刚才的共振对她造成了某种深层的、不可见的冲击。
看守者沉默地“注视”着他们,暗红晶体内的浑浊光芒缓缓流转,似乎在进行复杂的计算和比对。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每一秒都像永恒。
终于,看守者那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似乎带上了一丝极其微弱的、难以察觉的困惑与犹疑?
“审视结果异常。无法与任何预设模板完全匹配。”
“共振模式呈现高度复杂性、矛盾性及前所未有的‘共生融合度’。”
“检测到强烈的‘镜’之基底回响(已重度污染)、‘变量’扰动印记、‘古老印记’(壁画)共鸣残留以及”
它停顿了一下,声音变得更加低沉:“一丝微弱的、不应存在于‘映照者’身上的‘终末之镜’直接关联协议波动(极度不稳定)。”
“威胁评估:存在高度不确定性及潜在污染扩散风险。但同时检测到某种可能打破既定逻辑闭环的‘异常演化可能性’。”
“根据契约补充条款(涉及‘变数’与‘潜在钥匙’),判决如下:”
齐夏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准许临时通行权。你们可沿此回廊继续下行,直至抵达‘共鸣之间’。那里是回廊的终点,也是‘古老规则场’的汇聚点之一。或许你们能在那里,找到你们各自问题的‘回响’,或‘答案’。”
“警告:‘共鸣之间’规则场极度活跃且不可预测。你们的‘异常状态’可能引发不可预知的后果。生死自负。”
“另外,”看守者的“视线”落在齐夏手中那枚出现裂纹的棱晶上,“那个‘畸变的共鸣结晶’它记录了不该被记录的东西。建议在进入‘共鸣之间’前,将其‘修复’或‘处理’。否则,它可能成为新的污染源,或吸引更危险‘注视’的灯塔。”
说完,看守者庞大的身躯缓缓侧移,让开了回廊下行的道路。它左臂那些危险的触须重新低垂下来,恢复了无意识的扭动状态,似乎不再将他们视为需要立刻处理的威胁。
齐夏强撑着站起,背起零,捡起那枚布满裂纹的棱晶。他最后看了一眼沉默的看守者,以及身后那幅仿佛在无声诉说着什么的巨型壁画,然后迈开沉重的步伐,向着回廊更深的黑暗,继续下行。
看守者的话在他心中回响:“终末之镜”直接关联协议波动?“打破逻辑闭环的异常演化可能性”?“共鸣之间”的“回响”或“答案”?
还有,如何处理这枚记录了“不该被记录的东西”、可能引来“更危险注视”的棱晶?
前路未知的迷雾似乎散开了一些,却又露出了背后更加深邃、更加危险的渊薮。
而零,在他背上,于昏迷的深渊里,似乎因为刚才“审视”中的复杂共振,额前焦黑痕迹下的皮肤,再次变得透明了一瞬,显露出其下那些暗金色网络纹路深处,一个极其微小、但仿佛在缓慢“睁开”的、冰冷的、淡银色的“光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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