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墟”。
这个名字无比贴切。
跟随在灰袍守墓人身后,齐夏和零仿佛踏入了一个被时间遗忘的、巨大无比的坟墓。管道出口连接着的,是一个难以估量其边界的、近乎无限的地下空间。没有天空,只有一片压抑的、仿佛凝固的黑暗穹顶,偶尔有苍白的光束不知从何处射下,短暂地照亮一隅,更添诡谲。
目光所及,是堆积如山的、难以辨认其原本形态的残骸。断裂的、锈蚀成奇形怪状的金属梁架如同巨兽的骨骸;破碎的、流淌着固化能量痕迹的板材层层叠压;更远处,甚至能看到半埋在地下的、如同城市街区大小的未知机械结构,其复杂的内部管道和舱室裸露着,像被解剖的尸体。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臭氧、金属锈蚀和某种类似古旧坟墓开启时的陈腐气息。
死寂是这里的主旋律。只有他们三人的脚步声,以及守墓人那根拐杖顶端苍白石头散发的、驱散周围一小片黑暗的微光,在证明着“活动”的存在。
守墓人走得很慢,步伐却异常稳定,他对这片巨大的坟场似乎极为熟悉,带着他们在残骸的迷宫中有条不紊地穿行。他很少说话,那张古朴的木质面具仿佛与这片死寂融为一体。
零紧紧跟在齐夏身边,兔子面具下的眼睛充满了对周围环境的不安,但更多的是一种对守墓人的好奇与探究。她悄悄拉了拉齐夏的衣袖,用极低的声音说:“他没有‘线’。”
齐夏 bnk 面具后的眉头微蹙。没有“线”?零的意思是,这个守墓人身上,没有她通常能看到的、连接万物、代表能量或命运轨迹的“线”?这怎么可能?
“或者说他的‘线’是断的,碎的,和这片坟场连成了一片。”零又补充道,声音带着困惑,“好像他就是这里的一部分。”
齐夏心中凛然。这个守墓人,比他们想象的还要神秘。
走了约莫半个小时,守墓人在一座尤其巨大的、如同舰船龙骨般的金属残骸前停下。残骸的一侧,有一个不起眼的、被某种力量强行撕开的裂口,里面透出一点微弱的光芒。
“暂时在这里休息。”守墓人沙哑地说道,率先弯腰钻了进去。
裂口内部是一个相对宽敞、被简单清理过的空间,像是某个大型设备的控制舱残骸。墙壁上还残留着部分闪烁着微弱指示灯的破损面板,地面相对干净,中央点燃着一小堆和之前洞穴里类似的、燃烧着幽蓝火焰的黑色木柴,驱散着阴冷和潮湿。
守墓人走到火堆旁,盘膝坐下,将拐杖放在手边,木质面具对着跳跃的火焰,沉默不语。
齐夏和零也找了个地方坐下,疲惫如同潮水般涌来。齐夏检查了一下身上的伤口,大多只是皮外伤,在“不死”回响的微弱作用下正在缓慢愈合,但精神的损耗和之前强行催谷回响带来的滞涩感依旧强烈。
“这里安全吗?”齐夏打破沉默,声音因为干渴而有些沙哑。
“归墟没有绝对安全的地方。”守墓人头也不回,“‘清理者’很少深入至此,它们厌恶这里的‘死寂’。但并非不会来。”
他顿了顿,补充道:“这里的‘残响’和‘低语’,也能干扰它们的感知。”
“残响?低语?”零捕捉到了这两个词,轻声问道。
守墓人沉默了片刻,似乎在组织语言,或者是在回忆。“归墟,是无数崩溃的‘培养皿’、被废弃的‘实验场’最终的沉淀之地。这里堆积的,不只是物质的残骸,还有那些世界破灭时,亿万生灵最后的呐喊、绝望、不甘以及,规则崩坏时逸散的能量印记。”
他抬起手,指向舱壁外无边的黑暗。“它们并未完全消散,而是化作了无形的‘残响’,在这片坟场中永恒地回荡。
齐夏和零屏住呼吸,凝神细听。
起初,只有火堆燃烧的噼啪声和彼此的呼吸。但渐渐地,一种极其微弱、仿佛来自遥远彼岸的嘈杂声浪,开始渗入他们的感知。那不是通过耳朵听到的声音,更像是直接作用于灵魂的共鸣。
无数细碎的、充满痛苦的呓语;规则扭曲断裂时的刺耳尖啸;世界崩塌湮灭的沉闷轰鸣;还有一种更深沉的、仿佛来自宇宙背景的、充满了腐朽与终结意味的“低语”。
这“低语”并不清晰,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智摇荡的恐怖力量,仿佛在悄声诉说着万物终将走向的、无可避免的寂灭。
零的身体微微颤抖起来,兔子面具下的脸色更加苍白。这种无处不在的“终末低语”,对她这种感知敏锐的“观测者”影响尤其巨大。
齐夏 bnk 面具后的眼神也凝重无比。他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些“清理者”不愿深入这里。这种环境,对于依赖秩序和能量的“枢纽”造物来说,无疑是致命的污染区。
“你们一直在这里?”齐夏看向守墓人,“看守这片坟场?”
,!
守墓人的木质面具在幽蓝火光下映出诡异的轮廓。“很久了。久到快忘记时间的流逝。”他的声音带着一种亘古的疲惫,“看守,记录,埋葬偶尔,驱逐一些不该来的‘客人’。”
他的目光似乎透过面具,落在了齐夏和零身上。“像你们这样的‘变量’,很少见。尤其是‘不死’的亡魂,与近乎本初的‘观测者’。”他的语气中,那丝讶异再次浮现。
“变量?”齐夏抓住这个词。
“打破既定轨迹的存在。”守墓人缓缓道,“‘枢纽’和它背后的‘观测站’,致力于维持‘培养皿’的稳定运行,收集数据,筛选所谓的‘种子’。一切都在计划与规则之内。而你们,破坏了‘歌剧院’,引来了‘外部干扰’,现在又闯入了‘归墟’你们的存在本身,就是计划外的‘变量’。”
他停顿了一下,木质面具转向零,那死寂的目光似乎能穿透兔子面具,直视她的本质。“而你,小姑娘你的‘纯净’,很特别。不像是被‘制造’出来的。”
零的身体猛地一颤,下意识地抓住了齐夏的胳膊。
齐夏 bnk 面具后的眼神瞬间锐利如刀:“什么意思?‘制造’?”
守墓人却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你们以为,‘回响者’是什么?”
齐夏沉默。那本记录员的兽皮书上提到的是“实验品”、“养料”。
“是残渣。”守墓人的声音冰冷而残酷,“是世界崩坏时,灵魂碎片与逸散规则强行结合的、不稳定的残渣。‘回响’之力,不过是这些残渣燃烧时,最后迸发出的、扭曲的光亮。”
他指向外面无尽的残骸:“你们和这些金属垃圾,本质上没有区别。只是你们还能动,还能‘思考’,仅此而已。”
这话语如同冰锥,刺入齐夏的心脏。他想起自己无数次死亡与重生,那种被磨损的感觉难道他真的只是一段不断重复播放的、注定要烧毁的残影?
“不对”零突然开口,声音虽然微弱,却带着一种罕见的坚定,她抬起头,兔子面具对着守墓人,“齐夏他保护我的感觉是真的!那不是残渣!”
守墓人静静地看着她,片刻后,发出一声极轻的、不知是嘲弄还是叹息的声响。
“真实与虚幻,在这片归墟,又有何分别?”他缓缓站起身,拿起拐杖,“休息够了。带你们去看点东西。”
他走向舱室另一头的一扇扭曲变形的金属门,用力将其推开,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门后,并非更大的空间,而是一个小小的、类似祭坛般的角落。那里没有残骸,只有一片被打扫得异常干净的空地。空地中央,竖立着几块粗糙的、像是从周围残骸上随手掰下来的金属片,上面用某种尖锐物刻满了密密麻麻、扭曲不堪的符号和残缺的图案。
而在那几块金属片前,静静地躺着一本熟悉的、用兽皮包裹的书籍。
记录员林的那本兽皮书!
它怎么会在这里?!
齐夏和零瞳孔骤缩!
守墓人走到那几块金属片前,苍白的杖尖光芒照亮了上面的刻痕。那些刻痕古老而混乱,但隐约能辨认出一些熟悉的元素——扭曲的舞台、哭泣的面具、崩坏的城市、以及无数个悬浮的、如同气泡般的世界草图。旁边还刻着一些断断续续的、类似箴言的文字:
【观察即为囚笼】
【回响是亡者的哀歌】
【种子生于虚无,亦将归于虚无】
【小心纯净之眸,祂在看着】
最后一句,让齐夏和零的心跳几乎漏了一拍!
守墓人用拐杖轻轻点了点那本兽皮书,沙哑道:“那个记录员他并非第一个逃到归墟的人。也不会是最后一个。他的记录,补充了一些细节,但核心早已被前人刻在了这些残骸上。”
他转过身,木质面具对着震惊的两人。
“归墟,不只是坟场。它也是一座图书馆。一座用毁灭和死亡写就的、记录着‘观测站’真相的禁忌图书馆。”
“而你们,”他的目光再次扫过齐夏和零,“或许是新的读者。或者是能在这绝望的记录上,写下不同结局的那支‘笔’。”
他的话语,在这充满了残响与低语的死寂空间中回荡,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重量。
新的线索以意想不到的方式浮现,指向更深的迷雾。记录员林的命运,前人留下的警告,守墓人晦涩的指引,还有那本失而复得的兽皮书
真相的碎片似乎越来越多,但拼凑出的图景,却愈发令人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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