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下的菌毯在蠕动，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类似咀嚼的湿滑触感。暗红色的血管脉络在皮层下搏动，将一股股粘稠的暖意传递上来，仿佛这整个空间本身就是一个活着的、巨大的脏器。空气里的甜腻腐臭味浓得化不开，沉甸甸地压在肺叶上。
舞台方向那片旋转的黑暗里，畸形的阴影正在凝聚，实质性的恶意如同冰锥，刺穿着幸存者的神经。仅存的两个“演员”已经彻底崩溃，一个抱着头发出无声的尖叫，另一个则痴痴傻傻地笑着，用手指在菌毯上划拉着无意义的线条。
齐夏将零拉到自己身后，这个动作几乎成了本能。肩胛骨的伤口在每一次呼吸时都传来撕裂般的痛楚，但他握紧那块锈蚀金属片的手稳如磐石。掌心血珠顺着锋利的边缘滑落，滴在菌毯上，瞬间被吸收，只留下一个微小的、焦黑的凹痕。
他能感觉到零紧贴着他后背的细微颤抖，隔着单薄的衣物，传递来一丝冰凉的恐惧。兔子面具侧对着他，他能看到她紧绷的下颌线条。
“怕吗？”他问，声音透过 bnk 面具，低沉而平直，听不出情绪。
零沉默了一瞬，轻轻摇头，兔子面具的耳朵随之晃动。“不知道。”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迷惘，“应该怕的但是，和你一起好像没那么怕。”
她的话语简单，甚至有些词不达意，却像一颗投入死水的小石子，在齐夏冰冷的心湖里漾开了一圈微不可察的涟漪。信任？依赖？在这种绝境里，这种情感脆弱得可笑，却又带着某种不容忽视的重量。
“跟紧我。”他不再多言，目光死死锁定前方。
第一个怪物从那片黑暗中完全脱离。它像是一个被强行拼凑起来的劣质娃娃，由四五具不同尸体的部分缝合而成，针脚粗大，露出黑紫色的腐烂皮肉。它没有头，在应该是脖颈的位置，生长着一簇不断开合、滴落粘液的惨白手指。它迈着不协调的步伐，朝着他们冲来，手指簇发出“咔哒咔哒”的摩擦声。
速度不快，但压迫感十足。
齐夏没有动，他在计算距离，评估威胁等级。他需要节省每一分体力，应对后面可能更糟糕的情况。
“左三步，菌毯下有东西在动！”零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急促的预警。
几乎在她话音落下的同时，齐夏左侧的菌毯猛地炸开！一条如同巨型蚯蚓、前端却长满森白利齿的肉色触手弹射而出，直刺他的肋部！
齐夏反应极快，侧身避让，同时手中金属片向下疾斩！
“嗤！”
金属片划破触手坚韧的表皮，暗黄色的恶臭体液喷溅而出。那触手吃痛，猛地缩回菌毯之下，只留下一个迅速弥合的空洞。
而此刻，那无头的缝合尸怪也已冲到近前，那簇手指如同毒蛇般张开，朝着齐夏的面门抓来！
齐夏不退反进，矮身从尸怪挥舞的手臂下钻过，锈蚀金属片带着一股狠厉，精准地切入了它膝盖后方的关节连接处！那里是缝合线最密集的地方！
“撕拉——！”
腐臭的皮肉和脆弱的筋腱被轻易割断。尸怪发出一声无声的咆哮，庞大的身躯失去平衡，轰然跪倒在地。
齐夏毫不停留，金属片反手向上撩起，目标直指那簇不断开合的手指！
“核心在右肩胛骨下第三针脚！”零的声音再次响起，精准得像手术刀。
齐夏手腕微转，金属片改变轨迹，如同毒牙般刺入零所指的那个位置！
“噗！”
一股浓稠的、散发着强烈精神污染的黑气从破口处喷涌而出！尸怪的动作瞬间凝固，然后如同被抽走了所有支撑般瘫软下去，缝合线寸寸断裂，重新化为一堆迅速腐烂的残肢，被蠕动的菌毯贪婪地吞噬。
战斗在几秒内结束。干净，利落，没有多余的消耗。
齐夏微微喘息， bnk 面具后的目光扫过零。她的计算和观察能力，在这种混乱的战场上，价值无可估量。
“谢谢。”他言简意赅。
零摇了摇头，兔子面具转向其他正在从黑暗中涌现的怪物，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它们越来越多了。”
是的。更多的阴影在凝聚。半透明的怨灵发出无声的尖啸，扭曲的肉块翻滚着压来，散发着恶念的阴影在地面蔓延
这个空间，正在主动排斥、消化他们这两个“病毒”。
“不能留在这里。”齐夏拉起零的手，开始向着记忆中来时的方向——那片应该是观众席后墙的位置——移动。脚下的菌毯不断试图缠绕他们的脚踝，被齐夏用金属片狠狠斩断。
怪物们蜂拥而至。
战斗变得极其艰苦。齐夏如同一个不知疲倦的杀戮机器，每一次挥动金属片，都精准地找到零指示的弱点，将扑来的怪物瓦解。但他的体力在飞速消耗，身上的伤口不断增加，鲜血几乎将他染成一个血人。那块锈蚀金属片上的暗红色能量似乎也在减弱，对怪物的杀伤效果不如最初。
，！
零跟在他身后，脸色苍白，呼吸急促。高强度的计算和预警对她而言同样是巨大的负担。有几次，齐夏为了掩护她，不得不用身体硬抗下攻击， bnk 面具下传出压抑的闷哼。
“左边！”零的声音带着嘶哑。
齐夏挥臂格开一只怨灵冰冷的手臂，金属片刺入其模糊的核心。
“脚下！”零惊叫。
齐夏猛地跳开，原先站立的地方刺出数根骨刺。
“右前方阴影，小心精神冲击！”零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是精力透支的征兆。
齐夏 bnk 面具后的眼神一厉，猛地将零往自己怀里一带，用后背迎向那片扭曲的阴影！
一股阴冷、粘稠的意念如同冰水般灌入他的大脑！无数负面情绪——绝望、憎恨、疯狂——瞬间爆发，试图侵蚀他的理智！眼前幻象丛生，耳畔响起亡者的哀嚎！
“齐夏！”零感受到他身体的僵硬和瞬间粗重的呼吸，惊恐地喊道。
“闭嘴集中精神！”齐夏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bnk 面具下的脸庞肌肉抽搐，但他握紧金属片的手没有丝毫松动，反手向后狠狠一插！
“嗤！”
阴影发出一声无声的尖啸，骤然溃散。
齐夏晃了晃， bnk 面具边缘渗出一缕鲜血。他甩了甩头，强行将那些混乱的意念压制下去。
“你你没事吧？”零扶住他，声音带着颤抖。
“死不了。”齐夏推开她，目光扫向前方。他们且战且走，已经接近了观众席的后方。那里原本应该是墙壁的地方，此刻却是一片不断扭曲、变幻着颜色的能量屏障，像是一锅煮沸的、肮脏的浓汤。
没有路了。
或者说，路被“改变”了。
身后的怪物依旧源源不断。
绝境。
齐夏背靠着那不断扭曲的能量屏障，将零护在身前。他手中的锈蚀金属片已经黯淡无光，他自己的身体也到了强弩之末。 bnk 面具后的视线开始模糊，死亡的冰冷触感再次从脊椎爬升。
又要结束了吗？第十二次？不，也许是第十三次？他有点记不清了。
重置然后一切重来。零还会在吗？那个金色面具人会记得这次破坏吗？
一种深沉的、几乎要将他吞噬的疲惫感涌了上来。不是身体的，是灵魂的。无数次死亡，无数次挣扎，意义何在？
就在这时，零突然抓住了他染血的手臂。
她的手很小，很凉，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不要放弃。”她仰着头，兔子面具后的眼睛直视着他 bnk 面具的眼孔，那里面的清澈被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所取代，“你救了我很多次。”
齐夏沉默地看着她。
“我记得”零的声音很轻，却像锤子敲击在他的心脏上，“每一次你冲过来挡住它们的样子我都记得。”
齐夏的身体猛地一震。
她记得？记得那些重置之前的死亡？
“这个世界是假的”零继续说着，眼神有些涣散，似乎在努力捕捉着某些碎片，“规则是假的死亡也是假的但是”
她用力抓住他的手臂，指甲几乎要掐进他的皮肉里。
“但是你保护我的感觉是真的。”
轰！
仿佛一道惊雷在齐夏混沌的脑海中炸响！
那些麻木的、被死亡磨平的棱角，那些被冰封的情感，在这一句话面前，竟开始寸寸龟裂！一种陌生的、滚烫的东西，从心脏最深处汹涌而出，冲刷着他早已冰冷的四肢百骸！
真的
他守护的东西，是真的。
就为了这一句“真的”，就够了。
“呵”一声低哑的、近乎破碎的笑声从 bnk 面具下逸出。齐夏缓缓站直了身体，原本有些佝偻的脊背重新挺得笔直。那双透过面具眼孔望出去的眼睛里，疲惫和麻木被焚烧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疯狂的、燃烧着的平静。
他低头，看着零， bnk 面具似乎都无法完全隔绝他此刻目光中的温度。
“好。”他只说了一个字。
然后，他猛地转身，面对那片扭曲的能量屏障，以及屏障前汇聚的、如同潮水般的怪物大军。
他举起了手中那块已经近乎报废的锈蚀金属片。
然后，做了一件零无法理解的事情。
他将金属片那锋利的边缘，狠狠划向了自己的左手掌心！
深可见骨！
鲜血瞬间涌出，却不是滴落，而是如同有生命般，缠绕上那块黯淡的金属片！他 bnk 面具后的眼神专注到了极致，仿佛在用自己的生命和意志，为这件死物进行着最后的“附魔”！
“以我之血燃我不死之回响”
他低声吟诵着，像是在念动一个古老而禁忌的咒文。那是无数次死亡中，唯一烙印在灵魂深处的、属于他自身“回响”的真名！
，！
嗡——！
那块锈蚀金属片猛然爆发出刺目的、完全不似它本身材质的猩红光芒！一股狂暴的、带着齐夏自身强烈意志和“不死”特性的能量波动席卷开来！连那些汹涌的怪物都为之停顿了一瞬！
齐夏抬起头， bnk 面具映照着手中的红光，如同地狱归来的修罗。
他不再防御，不再躲闪。
他如同一道血色的流星，主动撞入了怪物潮水之中！
金属片挥舞，不再是寻找弱点，而是最纯粹、最暴力的能量倾泻！所过之处，怪物如同被投入炼钢炉的冰雪，瞬间气化、湮灭！他根本不在乎受伤，不在乎死亡，每一次攻击都带着同归于尽的决绝，将“不死”的回响，化作了最极致的攻击矛头！
零呆立在原地，看着那个在怪物群中疯狂厮杀、浑身浴血却气势如虹的身影，兔子面具下的嘴唇微微张开，忘记了呼吸。
他像是在燃烧自己，用这具不死的躯壳，为她，也为那句“真的”，开辟一条生路。
怪物潮水，竟被他一人，硬生生遏制住了势头！
但能量的爆发是短暂的。金属片上的红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齐夏的动作也开始变得迟缓，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
就在他力竭，即将被怪物淹没的前一刻——
他猛地回身，用尽最后的力量，将那块彻底失去光芒、变回普通锈铁的金属片，狠狠投掷向身后那片不断扭曲的能量屏障！
目标，并非破坏，而是定位！
“零！”他嘶声吼道， bnk 面具下的声音带着血沫，“记住这个点！能量最混乱的交汇点！下一次打穿它！”
话音未落，潮水般的怪物将他彻底吞没。
撕扯，啃噬的剧痛传来。
齐夏在意识沉入黑暗的前一秒，看到零站在不远处，兔子面具后的那双眼睛里，滚落了大颗大颗的眼泪，但她死死咬着嘴唇，用力地、用力地向他点头。
她记住了。
齐夏闭上了眼。
第十三次。
冰冷，坚硬。熟悉的天花板。
齐夏睁开眼，没有丝毫停顿，直接坐起。目光如电，射向观众席后排的角落。
她还在。戴着兔子面具，在他看过去的瞬间，也正望着他。那双清澈的眼睛里，没有了之前的茫然和等待，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静的、如同经过淬火般的坚定。
她对他，轻轻点了点头。
齐夏 bnk 面具下的嘴角，似乎极其微弱地勾动了一下。
他站起身，走向面具箱，拿起那张纯白的 bnk 面具。
这一次，轮回依旧。
但有些东西，已经彻底不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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