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地窗没关严实,夜风寻隙钻入,呼啸着卷动纱帘,鼻尖传来冷雪白玉兰香。
商远洲独自背负习惯了,久到几乎忘记倾诉与依靠的滋味。此刻紧抱余小钱温热的身体,将脸深深埋入oga柔软平坦的腹部,才发觉身心疼楚,蚀骨钻心。
余小钱不语,紧紧回抱他。
半晌,商远洲抬头,以仰视的姿态盯着余小钱,“你会怕我吗?”
四岁就会下药弑父,满地鲜血,满屋惊恐,商政德牙眦欲裂骂他心狠,是怪物。
商远洲满心困惑与委屈,他打我,很痛,为什么不能打回去?
“不会。”余小钱垂眸,摇了摇头,“心疼你。”
一瞬间,商远洲活了过来,沉郁的脸色浮上一抹笑意,“那以后多疼疼我,好不好。”
说着,他抱着余小钱,带着一种卸下重负后近乎任性的放松,向后仰倒下去。
余小钱没回答,只放松身体,失去平衡,跟随他摔在床褥中。
他知道,商远洲有很多事没讲,但没关系。
他也瞒着一些事,扯平了。
两具身体相撞,商远洲抱着余小钱在床褥上一滚,鼻尖相触,呼吸相融,他眼神炽热,如虔诚的狮子,目不转睛地看着主人。
商远洲情不自禁想吻他的眼睛,余小钱却狡黠向后一闪,商远洲扑了空,可狮子骨子里就带着侵略性和征服欲。
他将人牢牢抓住,这一次终于如愿吻住了主人。
许久,他们气喘吁吁松开,周遭寂静,仿佛全世界只剩他们两人,商远洲问,“在想什么?”
余小钱说,“在想你儿时,还有年少时是什么样子。”
四岁弑父,十四岁又发生了什么?让商政德彻底放弃商明光,选了商远洲?
商远洲如站在悬崖边上的人,眼中尽是狼狈和厌恨,余小钱认定要做的事少有中途放弃,但在那一刻情感占据上风,一时心软,不愿触碰商远洲的伤疤。
他放弃了追问。
商远洲早慧,儿时之事大多记得。
四岁之前,他养在明熙身边,明熙深受商明光pua,精神不济,商远洲看在眼里,也变得不爱说话。
四岁之后,他养在商政德身边,开始学习书法修心,还有很多必要技能,参加各类体育运动,课业忙碌,更加寡言了。
商远洲不愿再对余小钱诉苦,他的oga已为他心疼过一次。
“我小时候很喜欢考试。”商远洲回忆儿时趣事,声音带着自夸,“我可聪明了,每一次都考第一,其他几房、包括公司里的董事孩子,没一个能比得过我。”
余小钱猜测,“是因为爸爸?”
“还有小琛。”商远洲分析内心,“我想给他们做个榜样,也怕商明光再次伤害他们。”
商明光做的恶事,是真,商远洲捅伤商明光,也是事实。父与子,打断骨头连着筋,商政德只能强行镇压,将两人分开。
这件事商政德命令不准外传,可在商家之中瞒不住,佣人惧怕,其他几房议论,说他可怕心狠,那可是亲生父亲。
他在流言蜚语中长大,商远洲不想让他的弟弟,经历他所经历的。
商远洲四岁就懂得,大树才能遮风挡雨,护住弱小无力之人。
商远洲说,“我从小学寒暑假开始,就跟着老爷子去宇洲集团,从偶尔一天,三天,每周工作日,再到自由出入每一个部门。”
这是他主动要求的。
在漫长的成长中,商明光一路升迁,成为宇洲集团的副总,而他也从商政德的言传身教,到“混”在一众董事管理层中,学到一身本事,一次一次通过商政德的考验。
经年累月,商远洲的能力越来越强,根基稳固,枝叶不断伸展,日益繁茂,无人能撼动。
直至十八岁成人,商远洲正式成为宇洲集团股东,而后老爷子病重,集团动荡,他一力稳定镇压。
商远洲终于不再是被选择方,而是掌握有底牌和利刃,能掌控全局的人。
余小钱望着商远洲,脑中仿佛闪过商远洲走过的万千日夜,他说,“商明光为什么想要我的腺体,他知道你的病情?”
“不知道。”商远洲说,“他有私生子。”
余小钱愕然,又觉意料之中,“那你隐瞒我这件事?是因为老爷子?”
因明煜的教育之恩,商远洲尚且能对梁凌留有一丝情面,那对于养育他长大爷爷呢?
商政德大病一场,现在看着是无大碍,可毕竟年纪大,血压忽高忽低的,经不起刺激。
商远洲动了动唇,静了好几秒才“嗯”一声。
怨恨入骨,多年重压,商远洲好不容易走到今天,宇洲集团,商家,皆在他手中,本以为能让商明光付出代价。
商政德却以恩情为链,以亲情为锁,往日的恩重如山,深厚情谊全部化做荆棘,绑住商远洲的手脚。
让他成了无法动弹的困兽。
起居室中,餐桌上,商远洲和商政德的祖孙之情不似假……余小钱内心触动,哑声道,“他们都是瞎子,明明一点都不心狠。”
商远洲一愣,转瞬明悟余小钱话中意思,故意逗他,“商场如战场,弱肉强食,不心狠手辣怎么赢到最后。”
“嗯,你赢了。”余小钱认真陈述,一字一字道,“很厉害。”
商远洲眸光柔和,嘴角带着笑意,去碰余小钱的手,指尖意外碰到从浴袍口袋掉落在床上的烟和打火机。
他翻身坐起来,抽出一根烟,一簇火星在夜色中跳跃闪烁,点燃香烟,商远洲用力吸食,呼出的一片薄雾映出,余小钱微皱的眉宇。
商远洲问,“不喜欢我抽烟?”
余小钱敛目压下波澜思绪,“不喜欢火。”
商远洲抬手,就要将烟头往烟灰缸中摁灭,“那就灭掉。”
余小钱抓住商远洲手腕,阻止道,“没事,挺好闻的。”
寻常烟草带着呛人的辛辣味,可商远洲这根带着柑橘薄荷,尾调有焦香味。
商远洲闻弦知意,捏着细长香烟,送到余小钱唇边。
除演戏需要,余小钱私下从没抽过烟,更没和人分食过一根香烟。
烟雾缱绻,余小钱犹豫两秒,终是倾身咬住烟头,不得方法嘬吸一口,辛辣的白烟瞬间灼伤喉咙,如洪流长驱直入肺部。
余小钱一下呛到,咳嗽完全控制不住,连带眼里呛出几颗晶莹水珠。
商远洲当下把烟搁在烟灰缸上,半搂住余小钱,等平复呼吸,才将床头柜上蜂蜜水慢慢喂给他。
余小钱一阵无语,感情这杯蜂蜜水是给自己冲的。
他抬手抹去眼尾泪珠,突然扭头看向商远洲,“你哭过吗?”
商远洲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余小钱又问,“这么多年独自一人背负这么多,走了那么久,哭过吗?”
商远洲撒谎,“没有。”
余小钱没揭穿,“那很勇敢了。”
商远洲听出他话中调侃,轻笑抬手,扯住他的脸颊肉,“你是我的oga,少用这种长辈的语气跟我讲话。”
余小钱低笑不语,前世他和商远洲同龄,但他二月份生,比他大上几个月,大一天也是大,不算是长辈,哥哥总是吧。
最后,余小钱只说,“等家综结束,带我去见一见商明光吧。”
不亲眼看看商明光如今是何下场,死去之人经历过痛苦和执念,又该如何平息。
余小钱不喜欢看落水狗,如黄天瑞等人大仇得报后,他再没投去目光,可商明光不一样。
余小钱必须代替原身,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