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靠在玄烬肩上的时候,听见远处市政工坊的大钟敲了第十声。
风停了,披风垂下来,没再扬起。那只编号0287的侦察蜂静静悬在我们前方,红灯闪了一下,像是在等指令。我没动,他也没动。
刚才那句话还在耳朵里回响——“见证这个魔界是怎么一点点变好的。”
不是重建,不是征服,也不是杀出一条血路。是“一点点变好”。听起来很慢,但好像也够用了。
我慢慢坐直,从背包里抽出那本《实录》册子。封面已经磨得发白,边角卷起,里面全是这段时间跑各地记下的东西。北岭孩子上课断网、西区老人看病排三个月队、启明塾的小孩蹲在墙角画滑梯设计图……这些事一件件写上去,越写越多,纸都快不够用了。
我把册子翻开,递到他眼前。
“北岭信号塔的问题不能再拖了。”我说,“远程授课阵法三天两头断,孩子们等于白上。”
玄烬接过册子,指尖划过那行字,没说话。
我知道他在看。不只是看这一条,是把整页的内容都扫了一遍。他翻到下一页,看到我用红笔圈出来的几个点:医疗积分通道、儿童游乐设施、工坊技术共享协议。
“七日内召工部主事。”他终于开口,“出图纸。”
我愣了一下。
不是敷衍,不是“容后再议”,是直接给了时间点和责任人。比我想的还快。
“还有这个。”我指了指西区老年魔族那一栏,“他们年轻时修过护城大阵,现在老了,连基础诊疗都要排队三个月。这不是效率问题,是态度问题。”
他点头:“设绿色通道,由宫中直管。每月核查执行情况。”
“你真批?”
“我说过,你说的事,值得做。”
我低头看着册子,手指无意识地抠着页脚。其实我还是怕的。怕这些话变成一阵风,吹过去就没了。怕哪天我提不动了,别人也不再提了,一切又回到原来的样子。
“我不怕累。”我说,“我怕停。”
他侧头看我。
“一旦停下来,大家可能会觉得,哦,原来只是热闹一阵。那以后谁还敢说话?谁还敢相信能改?”
他沉默了一会儿,把册子合上,轻轻放回我手里。
“你不是一个人在做。”他说,“赤燎现在会主动交提案,老匠人报名当顾问,幽梦都写了女性职业发展计划——虽然是代笔的。”
我笑出声。
“你也记得?”
“我还记得你第一天举着平板说‘本月差评率下降百分之十二’,底下长老脸色像吃了坏丹。”
“那你呢?”
“我服。”他说,“我只是没想到,真有人敢说。”
我看着他。月光落在他袖口的玉镯上,“少加班,多吃饭”五个字清清楚楚。他没催我回去,也没说“明日再议”,就坐在这儿,听我把所有琐碎都说出来。
“启明塾那个滑梯。”我又翻开一页,“别笑,孩子说‘别的界都有’,我听着心里不是滋味。”
他眉梢动了一下。
“那就建。”他说,“不止滑梯,操场扩建,加装防护结 界。”
“你认真的?”
“我说话什么时候不认真?”
我合上册子,抱在怀里。这本子现在像个锚,把我钉在地上。我不飘了。
“我想把这些建成制度。”我说,“不是靠谁一时兴起,也不是靠谁心情好才批。要有责任人,有时间节点,有评估机制。让每一个建议都能落地,每一条反馈都有回应。”
他点头:“以民生基建、教育公平、科技赋能、文化融合为四大支柱。五年为期,逐步推进。”
我抬头看他。
“你都想好了?”
“从你开始记这本册子的时候,我就在想。”
我喉咙有点紧。
原来我不是一个人在算这些账。
“北岭中继站,我来盯。”我说,“西区医疗通道,需要你批专项灵石和人员调配。”
“准。”
“启明塾的改造,得让工坊区配合,还要家长委员会参与设计。”
“让他们提方案,你审核。”
“还有……”我顿了顿,“我想推全民智囊平台。不管是谁,只要有想法,就能提交。做得好,给奖励,计入贡献值。”
“赤燎已经在批提案了。”他说,“你还想加什么?”
“我想让更多人觉得,这个魔界,有他们的一份。”
他看着我,眼神很静。
不是那种“魔尊恩准”的姿态,也不是“白月光”的影子投射。他就看着我,像在看一个真正做事的人。
“那就一起做。”他说。
我深吸一口气,把册子翻到最后一页。空白页上,我用粗笔写了四个字:未来规划。
下面列了四项:
一、北岭矿区建中继站——责任人:林小满,时限:三个月内完成初建
二、西区老年魔族医疗积分通道——责任人:玄烬督办,工部执行,时限:两个月内上线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三、启明塾儿童游乐设施建设——责任人:工坊区+家长委员会,时限:一个月内开工
四、全民智囊平台推广——责任人:舆情监察使,时限:六个月内覆盖全境
我拿给他看。
他看完,从袖中取出一枚印玺,在第一页轻轻一按。红印落下,像是一道正式的批文。
“不是试点。”他说,“是推行。”
我盯着那枚印,没说话。
他知道我在想什么。
“不会再有‘试一试’‘看一看’。”他说,“这次,是定下了。”
我合上册子,抱得更紧了些。
风又起来了,吹得册子边缘哗啦响。0287号侦察蜂缓缓靠近,在我头顶盘旋一圈,红灯闪了三下,像是在记录这一刻。
“它会跟着你。”玄烬说,“不是监视,是见证。”
“见证什么?”
“见证这些事,是怎么一件件做成的。”
我点点头。
不再问“他们会信我吗”,不再问“我能撑多久”。问题变了。现在是——怎么把事做成。
“这次,咱们一起看着它长大。”我轻声说。
他没回答,只是抬手,把被风吹开的披风重新拉上来,盖住我的肩膀。
我们依旧坐在石阶上,没动。
远处市政工坊的灯全灭了,只有巡逻傀儡的镜头偶尔闪过微光。0287号停在半空,机械臂收拢,红灯持续亮着。
我低头看着怀里的册子。
封面右下角,有个小孩之前贴的贴纸还没撕掉,歪歪扭扭写着两个字:加油。
我伸手摸了摸那两个字。
玄烬的玉镯在月光下泛着微光。
他的袖口露出半截,能看到里面塞了一包辣条。
我没戳穿他。
夜风穿过广场,吹动墙边那幅火锅飞船的画。
画纸一角又松了,慢慢掀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