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夏,汉东省委家属院。
蝉鸣声声,燥热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不安的躁动。
此时的李泽已经15岁,正读高一。个头窜到了那一米七八,长得眉清目秀,但眉宇间总透着一股子“老子天下第一”的桀骜不驯。
随着父亲李明远一路高升至省长 ,母亲林婉又是报业集团高层,李泽的成长环境,早已不是当年的模样。
这孩子,是被两边的老人“捧”大的。
爷爷李书国和奶奶王秀英虽然住在岩台老家,但每个周末都会派专车送来成箱的土特产,还有厚厚的红包。
奶奶的口头禅是:“咱家现在致远集团这么大产业,我大孙子花点钱怎么了?想要那个什么限量版球鞋?买!这双那个乔丹穿过?那更得买!”
在老两口朴素的观念里,亏了谁不能亏了孙子。
而姥爷林振东(原省人大副主任)那边更甚。
作为退下来的副部级老干部,林老把对女婿的骄傲全转移到了外孙身上。
李泽在学校稍微受点委屈,林老甚至想给教育厅长打电话。虽然被林婉拦住了,但这让李泽从小就产生了一种错觉:规则,是用来约束别人的,不是用来约束我的。
在这种“钱权双重宠溺” 的包围下,李泽并没有长成恶少,但他养成了一身浓重的“江湖气” 和 “特权正义感”。
他看不起仗势欺人,但他自己解决问题的方式,恰恰是仗势欺人。
……
傍晚,省长官邸。
李明远结束了一天的会议,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家。
刚进玄关,他就发现气氛不对劲。
家里的保姆躲在厨房不敢出来,林婉正坐在沙发上,脸色铁青,却又带着几分尴尬。
而在客厅的正中央,堆满了各式各样的礼盒:从鲍鱼到百年野山参,甚至还有一尊玉白菜。
沙发对面,坐着一对穿着奢华、却满脸徨恐的中年夫妇。在他们脚边,站着一个鼻青脸肿、骼膊上吊着绷带的少年。
“这是怎么回事?”
李明远皱起眉头,威严的目光扫过众人。
“哎呀!李省长回来了!”
那个中年男人象屁股底下装了弹簧一样弹起来,腰瞬间弯成了九十度,诚惶诚恐地伸出双手,想握又不敢握:
“李省长您好!我是张大富 ,做建材生意的。这是我那不成器的儿子张小宝。”
李明远没有伸手,只是淡淡地问:“有事?”
“是来道歉的!我们是来负荆请罪的!”
张大富一脚踹在自己儿子腿弯上,骂道:“小畜生,还不给李省长跪下!你说你,长着一张脸就是为了往李公子拳头上撞的吗?把李公子的手打疼了怎么办?”
那个叫张小宝的少年,明明是被打的那个,此刻却委屈得眼泪在眼框里打转,哆哆嗦嗦地鞠躬:
“李叔叔对不起……是我脸皮太厚了……惹泽哥生气了……”
李明远愣住了。
他看向林婉,林婉无奈地叹了口气:“李泽在学校把这孩子打了。结果他们知道李泽是你儿子后,非要上门来道歉,拦都拦不住。”
打人的没事,被打的反而提着厚礼上门道歉?
还要担心打人者的手疼不疼?
一股强烈的荒诞感和恶心感涌上李明远的心头。
这就是权力的副作用。它能扭曲是非,能让受害者变成加害者,能让黑的变成白的。
“把东西拿走。”
李明远的声音冰冷,没有任何客套:
“张先生,孩子打架是孩子的事,该赔偿医药费我们赔偿,该受处分学校处分。你搞这一套,是在侮辱我,还是在侮辱你自己?”
“李省长,我……”张大富吓得腿软。
“出去。”李明远指了指大门。
张大富一家人如蒙大赦,提着东西灰溜溜地跑了,连头都不敢回。
……
书房,父子对峙。
“说吧,为什么打人?”
李明远坐在椅子上,并未发火,只是静静地看着站在面前、一脸不服气的李泽。
此时的李泽,穿着那双奶奶给买的限量版球鞋,校服领口敞开,脖子上挂着姥爷送的和田玉,一副“我没错”的吊儿郎当模样。
“爸,我是见义勇为!”
李泽梗着脖子,理直气壮地说道:
“那个张小宝,仗着家里有几个臭钱,欺负我们班的特困生!把人家的饭盒都踩烂了,还嘲笑人家穿的鞋是地摊货!我是班里的老大,我能不管吗?我就推了他一下,谁知道他那么不经打!”
“见义勇为是好事。”
李明远并没有全盘否定,但随即话锋一转,目光变得锐利:
“但是李泽,你觉得自己很威风是吗?你知不知道,今天人家为什么上门道歉?”
“知道啊。”
李泽撇了撇嘴,一脸无所谓,甚至带着一丝得意的优越感:
“不就是因为你是省长吗?他们怕你,也怕我。爸,这就是现实。我有这个背景,我为什么不能用?再说了,我是为了正义去打坏人,又没干坏事,这叫以暴制暴 !”
“混帐!”
李明远猛地一拍桌子,茶杯震得嗡嗡作响。
他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儿子虽然心是好的,但已经习惯了特权思维 。他觉得依靠父亲的权势去行使所谓的“正义”是理所当然的。他根本没有意识到,法律和规则才是底线。
“你以为你是正义使者?你只是个仗势欺人的纨绔子弟 !”
李明远站起身,指着儿子的鼻子,痛心疾首:
“如果没有我这个省长爹,你今天打伤了人,就得进少管所!就得赔得倾家荡产!你现在的‘威风’,全是泡沫!全是老子给你的!”
“我不服!”
李泽大喊,青春期的叛逆让他口不择言:
“就算你不是省长,我也能打赢他!爷爷说了,咱们老李家的种不能受气!姥爷也说了,只要我不杀人放火,天塌下来他顶着!就你整天讲原则,你根本不懂江湖!”
“江湖?好,好一个江湖。”
李明远深吸一口气,强压下想动手的冲动。
他知道,打骂已经没用了。这孩子被老人们宠坏了,生活在真空里,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生活。
他转头看向墙上的电视。
此时,电视里正在播放一档火遍全国的节目——湖南卫视的《变形计》。
屏幕上,一个城市富二代被扔在西北的黄土高坡上,因为吃不到肉而哭爹喊娘,正在为了一个馒头去挑大粪。
李明远的眼睛亮了。
这是一剂猛药,也是唯一的解药。
“林婉!”他冲着门外喊了一声。
“怎么了?”林婉推门进来,看着剑拔弩张的父子俩,一脸担忧。
“联系湖南台。”
李明远指着电视,脸上露出了残忍而决绝的笑容,那是他在对付政敌时才会有的表情:
“给泽泽报名。让他去大山里待一个月。”
“什么?!”李泽看了一眼电视,脸瞬间绿了,“爸!你玩真的?那里连网都没有!”
“既然你觉得自己很厉害,是个江湖好汉。”
李明远走到儿子面前,盯着他的眼睛:
“那就让你去一个没人知道你爹是省长、也没人惯着你的地方。”
“去看看真正的普通人是怎么生活的,去看看离了我们,你到底算个什么东西!”
“我不去!我要给姥爷打电话!我要回岩台找奶奶!”李泽慌了,转身要跑。
“没收手机!”
李明远一声令下,“从今天起,禁足!直到节目组来接人!”
这一夜,省长官邸里鸡飞狗跳。
但李明远知道,这一次,哪怕得罪了家里的四个老人,他也必须把这棵歪脖子树给扳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