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晓川导演压下心中的震动，做了个“请”的手势，将苏莲引至旁边一处相对空旷、光线较好的区域。
他倒要看看，这个敢于提出“零片酬”的新人，究竟是有真材实料，还是仅仅凭着一腔孤勇。
“就试‘画室谈心’那场吧。”
郑导言简意赅：
“这是沈知意的核心戏份，很考验演员对角色精神内核的理解和表现力。”
他抬腕看了看表：
“我给你十分钟准备时间。需要看一下具体的台词片段吗？”
“谢谢导演，我看过人物小传。”
苏莲从容应答，“十分钟足够了。”
她拿着剧本走到窗边，微微垂眸。
阳光在她睫毛上投下细碎的影子，整个人瞬间进入到了专注的状态。
郑晓川有些意外。
他见过太多新人演员，试戏时要么紧张得手足无措，要么急于表现。
像苏莲这样沉静如水的，倒是少见。
实际上，苏莲根本不需要十分钟。
沈知意这个角色——
那份超然物外却又洞察世事的通透，那种用温柔包裹的坚韧，与她万年修炼的心境颇有几分奇妙的共鸣。
她只是在快速梳理此界“表演”与“真实流露”之间的分寸。
时间到，她抬起头，对郑导轻轻点头：
“导演，我可以开始了。”
郑晓川抬手示意。
只见苏莲走到场地中央，闭眼深吸一口气。
当她再次睁眼时，整个人的气质已然蜕变。
她的肩膀微微放松，眼神变得专注，似乎正凝视着画布上的风景，手指甚至无意识地虚握，做出了一个捏着画笔、轻轻调色的动作。
她没有立刻念台词。
侧过身，对着空气——那想象中迷茫的主角，唇角牵起一抹清淡的弧度，声音带着一种抚慰人心的温和力量：
“你觉得被束缚？被规则，被期望，被所谓的‘应该’？”
她轻笑一声，那笑声干净得像山涧清泉：
“可你有没有想过，真正的自由，不是打破所有牢笼，而是在任何牢笼里，都能找到让自己飞翔的方式。”
她的目光似乎能穿透虚空，看到对方内心的挣扎：
“规则可以是画布的边框，期望可以是调色的参考，‘应该’……也可以是你选择不去遵循的提醒。你看，”
她虚抬右手，像在欣赏一幅杰作：
“我这间画室，方寸之地，颜料、画布、光影……都是我的规则。但在这里，我的思想可以抵达宇宙的任何角落。”
她的台词清晰而富有感染力，每一个停顿，每一个重音，都适时地服务于角色的内心世界。
更令人惊叹的是她的肢体语言和眼神戏，将沈知意那份超然物外、却又对生命充满热忱的复杂气质，展现得淋漓尽致。
短短几分钟的独白表演，没有激烈的戏剧冲突，却充满了内在的张力和哲学思辨，牢牢抓住了在场所有人的心神。
表演结束，苏莲周身那股属于“沈知意”的气场缓缓收敛，她又变回了那个甜美的少女，对着郑晓川微微躬身：
“导演，我表演完了。”
会议室内一片寂静。
郑晓川导演怔怔地看着苏莲，半晌没有言语。
他脸上的疲惫和之前的疑虑早已被巨大的惊喜所取代，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
“好！太好了！”郑导猛地一拍大腿，声音因激动而有些发颤，“就是这个感觉！通透，豁达，带着点不食人间烟火的灵性，却又不是完全的虚无！苏莲，你抓住了沈知意的魂！”
他站起身，来回踱了两步，情绪高昂：
“短短几分钟准备，就能有这样的理解和呈现！没想到，守业给我推荐了这么一个宝藏！你的理解，你的表达，完全超出了我的预期！这就是我想要的沈知意，甚至比我想象的还要好！”
“你确定是一个新人？”
郑晓春细细打量着苏莲，长得漂亮，又听说是京大的学霸，这竟然还是个新人，真是难以置信。
苏莲笑道：“郑导，你这样说，我就默认为你是在夸赞我了？”
“哈哈，好好好！”
郑导停下脚步，目光灼灼地看向苏莲，当场拍板：
“苏莲，沈知意这个角色，就是你的了！我代表《回声》剧组，欢迎你的加入！”
他语气一顿，态度诚恳：
“至于片酬，你刚才的提议，心意我领了，也让我非常感动。但我们剧组再困难，也不能这样占一个新人的便宜，尤其是一个如此有天赋和诚意的演员。该给你的酬劳，我们会按照行业标准，结合我们的预算，正常支付。可能不会特别多，但这是你应得的尊重。”
“谢谢郑导，我明白。”苏莲再次感谢，对片酬的安排并无异议。
她看中的，本就不是这个。
就在这时，隔壁会议室的门被猛地推开。
夏安琪的经纪人和助理脸色难看地冲了出来，显然是通过未关严的门缝听到了这边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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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导！您这是什么意思？”林经纪人语气急促，带着强烈的不满，“我们安琪还在考虑，您怎么能就这么把角色定给一个……一个新人？这不合规矩吧！”
郑晓川此刻心情正好，但也架不住对方这般质问。
他脸上的笑容淡了些，转过身，语气不咸不淡：
“林经纪，规矩是双方都有意向才谈的。你们坚持的片酬，我的预算实在无法满足。而苏莲，无论是形象、气质，还是刚才展现的演技，都完美契合‘沈知意’这个角色。我认为我的选择，是对项目负责。”
他特意在“演技”二字上微微加重了语气。
林经纪人被噎了一下，还想争辩：
“可是我们安琪的流量和热度……”
“够了。”
一个清冷，带着明显不悦的声音打断了她。
夏安琪缓缓从会议室走出来。
她脸上那抹倨傲更深，眼神冰冷地扫过郑晓川，最终落在苏莲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讥讽。
“林姐，不用说了。”
夏安琪抬高了下巴，语气轻蔑：
“一个连演员片酬都付不起的小制作班子，能拍出什么好东西？本来也就是看角色还有点意思，勉强考虑一下。既然郑导找到了更‘物美价廉’的人选，我们何必在这里浪费时间？”
她特意咬重了“物美价廉”四个字，讽刺意味十足。
说完，她不再看郑导，目光再次斜睨向苏莲，那眼神里充满了居高临下的审视，从鼻子里轻哼一声，转身，踩着高跟鞋，“哒哒哒”地径直朝工作室外走去，背影决绝。
经纪人和助理见状，也只能狠狠瞪了苏莲一眼，连忙快步跟上。
工作室里一时安静下来。
郑晓川导演看着夏安琪离去的方向，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但眼神却更加坚定。
他转向苏莲，语气恢复了之前的温和：
“别受影响。好好准备，我相信你会让所有人惊艳。”
苏莲面色平静，仿佛刚才那场风波与她无关。
她微微点头：
“我会的，郑导。”
她看着夏安琪消失的门口，眼底深处，眸光微动。
小制作班子？
她会让所有人知道，有些光芒，是再大的流量，也掩盖不住的。
而且流量终会褪色，而真正扎根于作品与实力的认可，所带来的愿力，才是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