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玉骨在阳火余温里簌簌碎裂，最后化作一捧黑灰。
被穿堂风一卷，簌簌渗进殿外的雪窝子，连个痕迹都没留下。
八具丈高的泥俑像是被抽走了魂魄。
“噗通噗通”接二连三地瘫在地上，瞬间垮成了滩滩黑泥。
祖师殿里的血腥味混着黑泥的腥气，还有松枝燃烧后的焦糊味。
缠在一块儿飘在寒风里，呛得人直咧嘴，过了好一阵子才渐渐散去。
虎子甩了甩脑袋上挂着的黑泥疙瘩，耳朵耷拉着，凑到马小三跟前“呜呜”直叫，大尾巴轻轻扫着他的裤腿，像是在安慰。
马小三靠在供桌腿上，胸口的伤疼得他龇牙咧嘴，冷汗顺着额角往下淌，却还是伸手摸了摸虎子的脑袋：“没事儿，虎子，爷们儿俺扛得住……”
陈林森半蹲在他身边，手里的阳火令泛着淡淡的金红光晕，按在马小三的胸口，暖意顺着布料渗进去，一点点缓解着他的伤势。
陈林森的声音沉稳，“阴玉骨虽毁，但你的伤得好好养，后续还有硬仗要打。”
雪里红端着那杆老汉阳造，俩眼瞪得溜圆，跟鹰似的把殿里殿外扫了个遍，连房梁和墙角都没放过。
她脚踩在黑泥上，“咯吱”一声碾了碾，眉头皱着：“都仔细瞅瞅，别让哪个邪祟装死，留着是个祸害。”
清风道士带着几个年轻徒弟清理现场。
那些跟慧明勾结着助纣为虐的和尚，这会儿全没了之前的嚣张气焰。
被道士们按得死死的，胳膊拧在背后，嘴里还哼哼唧唧地辩解。
“俺们就是被慧明那厮骗了！”一个胖和尚哭丧着脸，“他说帮他做事能修成正果，俺们压根不知道是在助纣为虐啊！”
“少放屁！”
旁边一个脸上挂着血道子的年轻道士啐了一口。
“昨天你们帮着泥俑打俺们的时候，可不是这副嘴脸！现在知道装可怜了？晚了！”
清风道士摆了摆手，手里的八卦镜转了转：“别跟他们废话，等公安来了，自有国法处置。”
“先把他们捆到殿外，别让他们在祖师殿里污了圣地。”
没多大工夫，山坳里就传来了吉普车的马达声。
惊飞了一树的老鸹。
县里的公安踩着积雪，深一脚浅一脚地颠儿了过来，领头的是县公安局的韩局长。
一进祖师殿，瞅着满地狼藉和黑黢黢的烂泥，还有墙上残留的煞气痕迹，脸“唰”地一下就白了。
“韩局长，你可来了！”清风道士迎上去，把前因后果简略唠了唠。
主要说了和尚抓来香客，准备拿人炼化丹药，只字未提尸王和阴玉骨的事。
“拿人炼丹？”韩局长听得眼睛都直了，他咽了口唾沫，随即脸色一正，对身后的干警们说，“都利索点，把这些和尚全押上警车，带回局里好好审！”
“另外，封锁整个寺庙，拉上警戒线，闲杂人等一概不许靠近！”
干警们不敢耽搁，拿出手铐把和尚们一个个铐上，押着往外走。
胖和尚还想挣扎，被一个干警瞪了一眼：“老实点！再动揍你了！”
吓得他立马蔫了，耷拉着脑袋跟在后面。
忙活完这些，天刚蒙蒙亮。
雪停了，日头从云彩缝里钻出来，金灿灿的光洒在雪地上，晃得人睁不开眼。
可俺们心里头那股子堵得慌的劲儿，半点没散——藏着尸王本体的土穴墓葬，依旧连个影都没找着。
吃过随身带的干粮，众人就开始在寺庙周边的山林里翻找。
马小三被陈林森和一个年轻道士扶着，也想跟着凑把手，却被陈林森按住了：“你老实待在寺庙门口，别乱动，你的伤经不起折腾。”
“俺没事！”马小三梗着脖子，“那老邪祟的老巢找不到，俺心里不踏实！多个人多份力！”
说着就想往前走，结果刚迈一步，胸口的伤就疼得他倒抽一口凉气，差点栽倒。
陈林森眼疾手快扶住他，沉声道：“听话，在这儿等着。俺们去找，有消息立马告诉你。”
马小三没法，只能靠着一棵老松树坐下，眼睁睁看着众人散开，在雪地里扒拉着。
清风道士手里的八卦镜转得飞快，时不时停下来，对着某个方向凝神感应，可每次都是摇了摇头，显然没探测到煞气。
雪里红端着枪，用枪托拨开厚厚的积雪。
但凡看到有点凸起的土包，就让年轻道士挖开看看。
结果挖了好几处，不是野兔窝就是老树根，连个棺椁的边儿都没摸着。
整整一天，太阳从东边升到西边，最后沉到了山后头，山林里渐渐暗了下来，气温也骤降。
众人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寺庙门口，一个个脸上都写满了挫败。
“这老邪祟的老窝到底藏哪儿去了？”马小三靠在树干上，胸口的伤还在隐隐作痛，忍不住骂了句，“瘪犊子玩意儿，总不能真就凭空蒸发了吧？”
清风道士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从怀里掏出个干粮饼子，掰了一半递给身边的徒弟：“阴玉骨是毁了，但墓葬找不着，尸王本体一日不除，那指定是个大麻烦，早晚得出事儿。”
“会不会是藏在更深的地方？”一个年轻道士啃着干粮，含糊不清地说，“俺们挖的地方都不算太深，说不定在地下好几丈呢？”
“不可能，”清风道士摇了摇头，“八卦镜能探测到方圆十里内的煞气，就算在地下，只要有煞气溢出，俺就能感应到。可今天探了一整天，连半点煞气的影子都没有。”
陈林森摩挲着手里的桃木剑，剑身上还残留着淡淡的精血痕迹，眸色沉得像老陈醋：“说不定俺们漏了啥关键点。要不，咱去找老萨满唠唠？”
“他在这山里待了一辈子，对付这些古里古怪的邪事儿，向来有招儿。”
众人你瞅瞅我，我瞅瞅你，实在没别的辙，当即就决定动身，往山下的萨满部落赶。
一路无话，众人踩着厚厚的积雪，深一脚浅一脚地赶路。
夜色渐浓，月亮升了起来，洒在雪地上，泛着冷冷的光。
马小三的伤时不时疼一下，额头上的冷汗把头发都浸湿了，却硬是咬着牙没吭声。
虎子在他身边跑前跑后，时不时用脑袋蹭蹭他的手，像是在给他打气。
雪里红走在最前面，手里的老汉阳造始终端着，警惕地盯着四周。
深山老林里，晚上可不太平，说不定就有狼或者其他野兽出没。
“都跟紧点，别掉队！”她回头喊了一声，声音在寂静的山林里格外清晰。
约莫走了两个时辰，远处终于出现了一片灯火，那就是老萨满的家。众人精神一振，加快了脚步。
到老萨满家的时候，老萨满正坐在院子里的火堆旁抽烟袋，烟锅里的火星明灭不定。
看到众人来了，他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站起身，脸上露出了笑容：“你们来了？看这架势，是把那阴玉骨给毁了吧？”
“老萨满，您真是神了！”一个年轻道士笑着说，“不光毁了阴玉骨，还破了那八卦泥俑阵呢！”
老萨满拍着大腿乐了：“好！好！不愧是能降住邪祟的好汉！快进屋，外头冷，俺给你们烧了热茶。”
众人跟着老萨满进了屋，屋里陈设简单，墙上挂着鹿皮和一些萨满图腾，墙角堆着不少草药和兽骨。
老萨满给众人倒了热茶，众人捧着茶杯，暖乎乎的茶水下肚，浑身的寒气顿时消了不少。
清风道士喝了口茶，把事情的经过详细说了一遍，从阴玉骨裂开喷煞气，到泥俑阵成型，再到众人合力毁了阴玉骨，最后说到找不到尸王的墓葬。
老萨满一开始还乐呵呵地听着，可当听到“找不到墓葬”这几个字时，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脸色“唰”地一下就变了。
猛地站起身来，枯瘦的手指紧紧攥着手中的兽骨权杖，上面挂着的铜铃“叮当”乱响。
“不好！”老萨满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眼神里满是凝重，“这可不是普通的墓葬，是土行棺！”
“土行棺？”众人面面相觑，皆是首次听闻这个名号，脸上都写满了疑惑。
老萨满往火塘里添了块柴，火光映着他的脸，显得格外严肃：“传说古时候，有些邪祟为了长生，会找一处土龙脉的穴位下葬，借土龙爷的煞气养上千年，等煞气滋养够了，棺椁就会通灵，再也不受墓穴的限制。”
他顿了顿，接着说：“这土行棺能在土底下随便‘溜达’，跟神话里的土行孙似的，想往哪儿去就往哪儿去，白天钻在地下睡大觉，晚上才敢出来晃悠，压根没法追，防都防不住！”
这话跟一道炸雷似的，把众人全炸懵了。马小三瞪大了眼睛，差点把手里的茶杯摔了：“娘的！合着这玩意儿是个移动的炸药包？它要是溜到县城作乱，那不得出大乱子？到时候老百姓可就遭殃了！”
清风道士脸色凝重，手里的八卦镜转得飞快：“难怪俺们找不着踪迹，原来它就没个准地方待着。”
“土行棺靠土脉活着，每次移动都会吸收土脉的煞气，估摸着下次冒头，就是它吸够了煞气，尸王本体要出来作妖的时候。”
“那可咋整？”一个年轻道士急了，“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它祸害人间吧？”
陈林森握紧了手中的阳火令，阳火令似乎感应到了他的情绪，泛着淡淡的红光，他眼中闪过一丝决然：“不管它藏到天涯海角，俺们也得把它揪出来。老萨满，您见多识广，有没有啥招儿能追踪这土行棺的踪迹？”
老萨满沉吟片刻，用手指着墙上的一幅图腾，缓缓道：“土行棺虽能遁土，但每次挪窝都会留点儿土龙煞气，就跟人走路会留下脚印似的。”
“俺这里有祖传的寻煞符，是俺们萨满一族专门用来追踪邪祟煞气的，或许能感应到它的方位。只是……”
他话锋一转，语气里多了几分担忧：“这土行棺贼着呢，煞气又重，寻煞符一旦催动，就会发出红光，稍有不慎，就会打草惊蛇，让它提前遁走。”
说着，他转身走进西屋厢房。
众人在屋里等着，心里都沉甸甸的。
马小三叹了口气：“娘的，原以为毁了阴玉骨就完事了，没想到还有这么个麻烦玩意儿。”
陈林森拍了拍他的肩膀：“别灰心，只要找到土行棺，就能彻底解决尸王。老萨满的寻煞符应该能帮上忙。”
片刻后，老萨满捧着一叠黄符走了出来，递给陈林森。
这些黄符上画着密密麻麻的符文，还用朱砂写着不少看不懂的字，隐隐透着一股正气。
“这寻煞符需以精血催动，”
老萨满仔细叮嘱，“咬破指尖，滴一滴精血在符纸上，符纸就会生效。
一旦感应到土龙煞气，就会自行燃烧，朝着土行棺所在的方向飘去，指引你们找到它。”
他又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递给清风道士：“这里面是艾草灰，寻煞符催动后，你们把艾草灰撒在周围，能暂时掩盖你们的气息，避免被土行棺察觉。”
“还有，”老萨满神情严肃，“你们务必小心，土行棺待过的地方，土脉都会被煞气污染。”
“要是瞅着哪儿的草木枯了、土地发黑，甚至连雪都化不开，那指定是它停留过的地界儿。”
“遇到这种地方，千万别轻易靠近，先用法器试探，以防中了它的埋伏。”
众人接过符纸和艾草灰，小心翼翼地收起来，心里虽沉甸甸的，但眼神中却多了几分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