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会儿吧。”九幽轻声道,将自己的外袍披在她身上,“有他们在,天塌不了。”
阮倾禾点点头,往他怀里缩了缩,临睡前,依稀听见元渊帝吼了句:“等我养好伤,咱哥俩去砸了新天帝的玄牢!我龙角劈门,你冥界锁链捆魂,谁也别想跑!”
炎狱阎王应和的声音震得殿梁都嗡嗡响:“好!到时候我把判官笔给你当暗器,保证一扔一个准!”
嗯,果然还是那俩一点就炸,却又靠谱得让人安心的家伙啊。
阮倾禾嘴角弯着,沉沉睡了过去。
阮倾禾再次睁眼时,殿内烛火已换过一轮,身上的外袍带着清冽的幽冥寒气,却被体温焐得温热。
九幽指尖正落在她眉心,见她醒了,眸底漾开层浅淡的涟漪:“醒了?”
殿外传来元渊帝中气十足的吆喝,夹杂着炎狱阎王拍桌子的声响,听着倒像是在商量玄牢的具体构造。
阮倾禾坐起身,正撞见九幽往殿外瞥了眼,嘴角噙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他们……”
“在研究怎么让判官笔飞得更直。”九幽替她理了理衣襟,语气平淡,“说要提前演练。”
阮倾禾忍不住笑出声,刚要起身,就见元渊帝顶着对金红相间的龙角冲进来,龙角上还缠着圈冥界锁链——想来是刚演练完“破门”环节。
“乖乖醒啦?”他一甩龙尾,得意洋洋,“你放心,新天帝那破牢父王摸过底,到时候我一撞,九幽再捆,保准把里面的人给你拎出来!”
炎狱阎王紧随其后,手里转着判官笔,笔杆上还沾着点墨:“我这暗器手法也练好了,保管让看守的仙兵连眼皮都抬不起来!”
阮倾禾望着他们眼里的光,又看了眼身旁静静站着的九幽,忽然觉得那些悬着的担忧都落了地。
她伸手握住九幽的手,指尖相触的瞬间,听见自己轻声道:“好啊,到时候我来给你们喊加油。”
窗外的幽冥花开得正好,映着殿内的灯火,将几人的影子投在墙上,摇摇晃晃,却格外安稳。
天塌不了,这话他们说了,也真的做到了。
很快就到了决战这一日。
说是决战,其实是单方面碾压式围攻,直接来到了新天帝大本营。
阮倾禾恢复了记忆,三百年前被她契约的神兽,以及投胎这一世的神兽与动物全部为她奔赴而来。
场面一度震撼。
四大神兽开路,以凤凰与青龙为首,后面跟着的是各大神力高强的神兽。
凤凰尾羽扫过天际,燃着金红烈焰的翎羽如流星雨坠落,将玄牢外的结界烧得乌漆嘛黑,透明的屏障倒是显出原形来。
青龙盘旋而上,龙爪拍碎最后一道屏障时。
元渊帝早已按捺不住,顶着龙角便冲了上去——“哐当”一声巨响,玄牢厚重的石门竟真被他撞出个窟窿。
“看我的!”他得意地甩甩尾巴,却见九幽指尖凝出的锁链已如银蛇般窜入,精准地缠住几个想逃窜的仙兵,锁链上泛着的幽冥寒气瞬间冻住了他们的仙力。
周遭温度忽然又骤降几分,被束缚住仙兵顷刻没了气息。
炎狱阎王站在高处,判官笔在指间转得飞快,瞅准时机便掷了出去。
笔杆带着破空声直中看守的眉心,却没伤人性命,只让对方瘫软在地——他果然练得极准,连笔尖沾着的墨都没蹭掉半分。
随后他不知从哪里一把掏出生死簿,眼睛和手都快忙不过来,瞥一眼下方,便记录下一个名字,随后对应的那人毫无声响的失去生命,充入冥军中。
不知不觉的,冥军的数量越来越多,神兵天将变得肉眼可见的稀疏起来。
阮倾禾站在阵后,看着四大神兽将玄牢围得水泄不通,看着元渊帝正用龙角撬着石门缝隙,看着炎狱阎王在给判官笔换“暗器尖”,忽然觉得眼眶有些发热。
九幽走到她身侧,指尖轻轻擦过她眼角:“哭了?”
“没有。”她吸了吸鼻子,却忍不住笑,“就是觉得……他们好像比三百年前更能闹了。”
话音未落,就听玄牢里传来新天帝气急败坏的嘶吼,夹杂着元渊帝“你这破牢还没我龙角硬”的嘲讽。
紧接着,炎狱阎王一声大喝:“着!”——又是一支判官笔精准命中目标。
命中的人全是打算冲上来的神将。
判官笔挥舞的天花乱坠,神将根本无法靠近。
只能咬牙切齿的愤恨瞪着炎狱阎王抱着生死簿奋笔疾书。
以万计数的神兽们,更是神力挥舞的卖力,漫天遍野的多彩绚丽颜色,在天空中弥漫开来,看的人眼花缭乱。
像是一场盛大的烟花盛宴。
待尘埃落定,元渊帝拎着被锁链捆成粽子的新天帝走出来,龙角上还挂着块碎石。
炎狱阎王数着地上晕过去的仙兵,满意地把判官笔插回腰间。
“搞定!”两人异口同声,转头看向阮倾禾时,眼里的光比天上的星辰还亮。
阮倾禾望着他们,又望向身边始终沉静的九幽,忽然明白“天塌不了”从来不是空话。
当有人为你撞碎山门,有人为你掷出锋芒,有人为你守着身后的安稳,纵有惊涛骇浪,亦能踏成坦途。
风拂过玄牢废墟,卷起几片凤凰羽,落在阮倾禾发间。
九幽抬手替她取下羽片,指尖不经意蹭过她耳尖,带来一阵微麻的痒。
他望向远处神兽们渐渐敛去神光,轻声道:“该回去了。”
元渊帝早已拽着新天帝往云层外拖,龙角上的碎石蹭掉了好几块,嘴里还在碎碎念:“当年你把劳资的乖乖扔进轮回时,可想过有今天?”
“菜的令人发指还在这装大尾巴狼!我tui,准备好迎接天庭最残酷的审判吧。”
新天帝被锁链勒得喘不过气,只能发出呜呜的闷响。
元渊帝面露不耐金红龙尾一甩,直接把人拍得噤声。
炎狱阎王正指挥着冥军清点战场,生死簿上最后几笔落下时,天边泛起鱼肚白。
他合上簿子往回走,撞见阮倾禾,忽然想起什么,从袖中摸出支崭新的判官笔:“这个送你,笔头镶了幽冥铁,比我那支还沉,以后谁欺负你……”
“他不敢。”九幽淡淡开口,伸手将阮倾禾往身边带了带。
炎狱阎王无语的瞪了他一眼,又嘿嘿笑起来,扭头不容置喙的把笔塞进她手里:“留着玩也行,看我掷得多准,你也练练。”
阮倾禾握着冰凉的笔杆,望着眼前这三个吵吵闹闹却始终护着她的人,忽然想起三百年前被囚于玄牢时,曾透过石缝见过一次流星。
那时她以为那是此生最后一眼光亮,却没料到,三百年后会有这么多人,为她点亮比星辰更盛的光。
是独属于她一人的光。
神兽们渐渐散去,青龙盘旋着低鸣,凤凰衔来一枝幽冥花放在她脚边。
阮倾禾弯腰拾起,花瓣上的露珠折射着晨光,竟映出几分暖意。
“走吧。”九幽牵起她的手,指尖的寒意与她掌心的温热交织,“去看看三百年没回的家。”
元渊帝已经扛着新天帝跑远了,远远传来他的喊声:“等等我!回家得先喝我藏的千年酿!”
炎狱阎王紧随其后,还在嘟囔:“喝酒归喝酒,得先把这新天帝打入十八层地狱……”
阮倾禾被他们吵得笑出了声,脚步轻快地跟着九幽往前走。
晨光漫过玄牢的废墟,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身后是渐渐沉寂的战场,身前是通往冥界的雾霭,而掌心的温度,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清晰。
所谓的家,从不是某一处地方。
是有人为你撞碎高墙,有人为你执掌生死,有人陪你走过漫长黑夜。
既是避风港又是归宿,温暖又治愈。
她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幽冥花,又抬头望了望身边的九幽,忽然觉得,往后的岁月,大抵都会像此刻这般,吵闹,温暖,且安稳。
九幽抬手替她取下,指尖相触的瞬间,她听见自己清晰地说:“我们回家。”
身后,元渊帝正缠着炎狱阎王比试“暗器准头”,吵吵闹闹的声响漫过云端,却奇异地让人觉得无比安心。
是啊,该回家了。
回去的路上,九幽步伐微顿,很快又恢复正常。
阮倾禾不解:“怎么了?”
九幽袖口悄悄流出一丝妖气,朝着他们身后那片野林子飞去,他垂下眸子,轻柔的握住她的手:“无事,在想今日回去吃什么?”
阮倾禾哭笑不得,今天这仗因着有三大主力,还有神兽,实在是容易得很。
但这个时候提吃什么,真的好突兀。
她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跑远的元渊帝和炎狱阎王正一块手舞足蹈的争今日谁更强一点。
俩人争的脸红脖子粗,一时没察觉到天空中正已完美抛物线的弧度,朝他们快速飞来的不明物体。
不出意外,俩人都被砸了个正着。
炎狱阎王被砸的眼冒金星,缓过劲来骂骂咧咧的爬起来,正要破口大骂。
就瞧见地上被束妖索五花大绑的前妖帝。
气氛一度有些尴尬。
元渊帝瞥了眼,啧了声。
罢了,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但多了更好,带走带走。
新天帝与前妖帝无人知晓他们的姓名,也无人知道他们的原型是什么。
不过现在已经不重要了。
妖中最强九尾,神兽最强龙族,总归不可能是这两个族群。
夕阳调皮的用山遮住半张脸颊,紫霞裹挟着软绵绵的白云挂在半空中。
四个人两前两后行走着,一路吵吵闹闹。
抵达冥界时,夜色渐浓,忘川河的荧光却越发明亮,像铺了一路的星河。
而他们的影子被月光拉长,交叠着,在花海里慢慢走远,身后是尘埃落定的过往,身前是漫长得足够装下无数个清晨与黄昏的未来。
炎狱阎王兴奋的搓手手,准备将这俩臭不要脸,祸害三界的罪魁祸首好好惩罚一下,百多样刑法,全上!
元渊帝嘴巴像是抹了蜜一般,唾弃他的残忍,动作却诚实,紧跟在炎狱阎王身后,去观刑了。
阮倾禾心底微松,望着天空一望无际的星海,又看了看身边的九幽。
九幽朱红色双眸中倒映着她的身影,眼神温柔又坚定,好似有千言万语要说。
原来最好的结局,从不是轰轰烈烈的落幕,而是有人陪你,把每一步寻常的路,都走成了星光满途。
这条路她走了三百年,而九幽从未缺席。
或许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没关系,剩余的那份一,无论多久,经过因果循环,终究会随着宿命,落入掌心。
忘川萤火星河漫,执手归途月正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