疤脸的背影在十几米外晃动，像一头受伤的野兽，跌跌撞撞却速度惊人。
石懿紧咬其后，距离在缓慢拉近，但疤脸对地形的熟悉程度显然远超我们。
我咬紧牙关，肺部火辣辣地疼，每一次呼吸都牵扯著后背的伤口。
冷风从外套的破口灌进来，带走体温，也让头脑保持着一种冰冷的清醒。
我们冲出了聚落相对规整的区域，闯入一片真正的废墟。
疤脸没有丝毫犹豫，一头扎进两堵半塌墙体形成的狭窄巷道。石懿紧随而入。我冲到巷口，脚步顿了一下。巷道极窄，仅容一人侧身通过，里面光线昏暗，尽头被阴影吞没，看不清状况。
“跟上！”石懿的声音从巷道深处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我深吸一口气，侧身挤了进去。粗糙的混凝土墙面刮擦著肩膀，后背的伤口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让我闷哼一声。
巷道比看上去更长，也更曲折，拐了两个弯后，前方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粗重的喘息是疤脸，他似乎慢了下来。
“他快没力气了！”我压低声音喊道，声音在狭窄的空间里产生回音。
“别大意。”石懿的声音很沉，“他在往熟悉的地方引。”
话音刚落，前方突然传来“哗啦”一声巨响，像是大量碎石瓦砾被撞塌的声音，紧接着，疤脸的脚步声消失了。
石懿猛地停住，抬手示意。
我也立刻停下，屏住呼吸，侧耳倾听。
只有风声穿过废墟缝隙的呜咽，还有我们自己压抑的呼吸和心跳。
巷道在前方几米处似乎到了尽头，或者拐向了一个更隐蔽的岔路。
光线太暗，看不真切。
石懿缓缓蹲下，从地上捡起一块小石子，掂了掂，然后手腕一抖，石子划出一道弧线，精准地砸向前方拐角处的阴影。
“啪！”
石子落地，弹跳了几下。
没有反应。
石懿眼神微凝，对我做了个手势分头，包抄。
他指了指巷道左侧一堆倒塌的预制板形成的空隙，示意我从那边绕过去。
他自己则缓缓抽出腰间的短刀，刀身在昏暗中几乎不反光，贴著墙根，无声无息地向前摸去。二八看书徃 追嶵芯蟑截
我心脏狂跳。单独行动？
在这片完全陌生的废墟里，去堵一个穷凶极恶、熟悉地形的亡命徒？
但石懿的眼神没有商量的余地。那是考验，也是命令。
我点了点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回忆著石懿这些天教过的东西观察环境，利用阴影，控制呼吸和脚步。
我退后两步，转身钻进了那堆预制板形成的空隙。
里面空间更窄，布满灰尘和蛛网，我只能半蹲著，手脚并用地向前挪动。
每一下动作都小心翼翼，避免碰到任何松动的石块。
外面的风声似乎变小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的寂静，仿佛这片废墟正在屏息凝视。
我能听到自己血液冲刷耳膜的声音，还有布料摩擦混凝土的沙沙声。
挪了大约七八米，前方出现一道裂缝，透进些许微光。我凑近裂缝向外看去。
外面是一个相对开阔的“院子”，其实是被几栋倒塌建筑围出来的一片空地，地面散落着破碎的砖块和生锈的金属零件。
空地中央，有一个用破帆布和木板草草搭建的窝棚，旁边堆著几个鼓鼓囊囊的麻袋和箱子正是我们从地窖里起获的那些赃物的一部分！
疤脸果然把这里当成了一个中转点或备用藏身处。
此刻，疤脸就背对着我这个方向，靠在窝棚边缘，胸膛剧烈起伏，正从腰间解下一个水壶，仰头猛灌。
他的砍刀插在脚边的泥土里，刀柄朝上。他显然以为暂时甩掉了我们，或者，他在等什么。
石懿呢？
我转动视线，在空地对面的阴影里搜寻。
没有看到他的身影。他应该已经就位，在等待时机，或者，在等我制造动静。
我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手心出汗。
制造动静吸引注意力，配合石懿突袭。但怎么做？
直接冲出去太蠢。
我的目光落在身边一块松动的、拳头大小的混凝土块上。
我轻轻拿起那块混凝土，掂了掂分量。
然后，我将目光投向空地另一侧，靠近窝棚后方的一堆空铁皮桶。
距离大约有十几米，中间毫无遮挡。
拼了。
我调整了一下呼吸，回忆著石懿投掷石子时的动作不是蛮力，是手腕的抖送和时机的把握。
我深吸一口气，手臂从裂缝中探出一点点，瞄准那堆铁皮桶，手腕用力一甩！
混凝土块脱手飞出，在空中划过一个低平的弧线。
“哐当！”
石块砸在铁皮桶上，发出清脆响亮的撞击声，在寂静的空地里回荡，格外刺耳！
疤脸像受惊的兔子一样猛地转身，水壶脱手掉落，他一把抓起地上的砍刀，充血的眼睛死死盯向铁皮桶的方向，全身肌肉绷紧。
就是现在！
几乎在响声发出的同一瞬间，石懿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从空地另一侧的阴影中暴起！
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速度快得只在视网膜上留下一道模糊的残影，直扑疤脸的后背！
疤脸的反应也极快，听到身后风声不对，竟不回头，而是猛地向前一个翻滚，险之又险地避开了石懿的扑击，同时反手一刀向后横扫！
石懿一击落空，脚步轻点地面，身形诡异地向侧方滑开半尺，刀锋擦着他的衣角掠过。
他手腕一翻，短刀如毒蛇吐信，刺向疤脸持刀的手腕。
疤脸怪叫一声，缩手回撤，砍刀与短刀磕碰，溅起几点火星。
他借着碰撞的力道向后踉跄两步，背靠在了窝棚的帆布上，眼神疯狂地扫视著突然出现的石懿，又猛地转向我刚才藏身的裂缝方向。
“还有一个！”他嘶吼道，声音因为恐惧和愤怒而扭曲。
我知道藏不住了。在石懿再次发动攻击牵制他的时候，我用力从预制板的缝隙中挤了出来，踏入空地，手里紧紧握著那把从暴徒手里夺来的砍刀。
刀很沉，我的手有些抖，但我强迫自己站稳，刀尖指向疤脸。
前后夹击。
疤脸的目光在我和石懿之间快速移动，脸上的横肉抽搐著，汗水混著灰尘淌下来。
他背靠窝棚，已无退路。窝棚后面是倒塌的墙体，左右两边被杂物堆和建筑垃圾半封著，唯一的出口就是我们进来的巷道和我刚才钻出的裂缝。
“放下刀。”石懿的声音平静得可怕，短刀稳稳地指著疤脸的要害，“你跑不掉了。”
“放你妈的屁！”
疤脸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眼神里的疯狂越来越盛，“老子就是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我身上，充满了怨毒。“都是你！要不是你多事，揭穿老子老子早就带着东西远走高飞了！”
他猛地将脚边一个鼓胀的麻袋朝石懿奋力踢去！
麻袋翻滚著砸向石懿，同时，疤脸狂吼一声，不再理会石懿，双手握紧砍刀，像一头蛮牛般朝我猛冲过来！
他选择了看似较弱的我作为突破口，做最后一搏。
麻袋遮挡了石懿瞬间的视线。
而我，看着那面目狰狞、挥舞著砍刀直扑而来的身影，大脑有刹那的空白。
恐惧像冰水一样浇遍全身，手脚发冷。
躲？往哪里躲？硬挡？我挡得住他拼死的力量吗？
时间仿佛变慢了。
我能看清他脸上每一道狰狞的皱纹，充血眼珠里倒映出的我苍白的脸，还有那把高高举起、带着豁口却依然致命的砍刀，正朝着我的头顶劈落！
动起来！侯夜夜！动起来！
石懿教过的闪避动作碎片般在脑中闪过。
不能后退，后退失去平衡死得更快。侧移，向持刀手的反向侧移，同时
我几乎是凭著身体的本能，向我的右侧他的左侧，猛地扑倒翻滚！不是优雅的战术动作，而是狼狈的、连滚带爬的闪避。
“呼！”
刀锋带着凄厉的风声，擦着我的左肩外侧劈下，砍在地上，溅起一蓬尘土和碎石。
锋刃甚至划破了我的外套袖子，冰冷的触感让我汗毛倒竖。
我滚倒在地，还没来得及起身，疤脸已经红着眼，抬脚狠狠朝我胸口踹来！
完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黑影从侧方撞入！
是石懿！
他不知何时已经绕开了麻袋，速度快得惊人，合身撞在疤脸的肋下！
“砰！”
沉闷的撞击声。
疤脸被撞得 飞出去，砍刀脱手，人重重砸在窝棚的帆布上，将脆弱的支撑结构撞得垮塌了一半，帆布和木板劈头盖脸地将他埋住，只露出两条还在挣扎的腿。
石懿稳住身形，看都没看倒地的我，一步上前，短刀刀尖抵住帆布下疤脸大概脖颈的位置，声音冰冷：“再动一下，就死。”
帆布下的挣扎立刻停止了。只有粗重而痛苦的喘息声从下面传来。
我躺在地上，胸口剧烈起伏，心脏狂跳得像是要炸开。左肩火辣辣地疼，不知道是擦伤还是被刀锋划破了皮。
冷汗浸透了内衣，风一吹，冷得我打了个哆嗦。
我慢慢坐起来，看着石懿用刀挑开帆布，露出下面灰头土脸、嘴角溢血、眼神涣散却依旧充满恨意的疤脸。
石懿动作利落地用随身携带的绳索将他双手反剪，捆得结实。
结束了。
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强烈的虚脱感和后怕。
我刚才差点就被砍中了。
如果不是石懿。
石懿捆好疤脸，这才转过身，走到我面前，蹲下。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上下打量了我一眼，目光在我左肩破损的外套上停留了一瞬。
“受伤了？”
我摇摇头，声音有些沙哑：“应该只是擦破皮。”
他伸出手。我愣了一下，握住他的手，被他一把拉了起来。
站直身体时，左肩的刺痛让我咧了咧嘴。
“反应还行。”石懿松开手，语气平淡，听不出褒贬，“知道往持刀手反向躲。就是滚得太难看。”
我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难看？能活下来就不错了。
他不再看我，转身走向那个被踢开的麻袋，用刀尖挑开扎口。里面露出一些罐头和压缩干粮。“看来他在这里藏了不少东西。不止地窖那一处。”
我跟着走过去，看着地上被制服的疤脸，又看看周围这片隐蔽的废墟空地。
夜风穿过断壁残垣，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远处的聚落方向，隐约还有零星的火光和人声传来，但在这里，只有我们三个，和一堆来路不正的物资。
石懿将短刀插回腰间，拍了拍手上的灰。
“把他拖回去。今晚的事，该有个了结了。”
我点点头，弯腰，和石懿一人一边，将瘫软如泥、眼神怨毒却已无力反抗的疤脸从废墟里拖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