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石懿的树枝(1 / 1)

后颈的汗毛竖起的触感,一直跟着我走出那片空地,穿过聚落边缘杂乱的棚户区。晓税宅 首发阳光斜射下来,在泥泞的地面投下扭曲的阴影。我握紧了手里的布袋,布料粗糙的质感摩擦著掌心,里面那半截麻袋片轻飘飘的,却像一块烧红的铁。

石懿就在聚落外那片乱石堆的背风处,他没靠在石头上,而是蹲在地上,用一根树枝在沙土上划着什么。听到我的脚步声,他头也没抬。

“拿到了?”他问。

我把布袋递过去。他接过,解开,两根手指捻出那片边缘参差不齐、沾著污渍的麻袋片,对着光看了看。麻袋片上,一个模糊但能辨认的标记第七号聚落仓库的简易符号,用某种深色颜料印着。

“排水沟,靠墙根,被几个破麻袋盖著。”我简短汇报,“有人从窗户后面看我。”

石懿把麻袋片塞回布袋,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土。“够了。”他说,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明天下午,聚落中心空地。长老会召集人。”

“我去说?”我问,心脏跳快了一拍。

“证据是你找的,逻辑是你串的。”石懿看了我一眼,那双总是半眯著的眼睛里,此刻没什么温度,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你来说。我只负责确保你说完。”

他没有解释“确保说完”是什么意思。但我知道。凶手不会坐以待毙。

那一晚,我几乎没怎么合眼。窝在临时找到的、一个半塌窝棚的角落里,外面是末世夜晚永不停歇的风声和远处偶尔响起的、不知名生物的嚎叫。脑子里一遍遍过著所有的线索:失窃药品清单的矛盾,老陈鞋底和矮墙下的硅藻土粉,尸体颈部那圈被粗糙麻绳勒过又试图掩饰的痕迹,还有排水沟里这片带着仓库标记的麻袋。它们像散落的珠子,被一根名为“贪婪”和“灭口”的线串了起来。疤脸张,聚落里负责仓库片区巡查的小头目,有许可权,有机会,也有动机药品在黑市的价值,足以让很多人铤而走险。老陈大概是意外撞破了他转移或藏匿赃物,于是,一场拙劣伪装成意外的谋杀发生了。

我反复推敲着明天要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证据出示的顺序,以及疤脸张可能有的每一种反应。石懿在另一边,呼吸平稳悠长,像是睡着了。但我知道,他醒著。

时间在紧绷的神经中缓慢爬行。当第一缕惨白的天光从窝棚的破洞渗进来时,我坐起身,揉了揉发涩的眼睛。

石懿也同时动了。他递过来半块压缩饼干和一小壶水。“吃了。”他说。

聚落中心空地,其实只是一片相对平整、碎石少一些的泥土地。下午时分,稀稀拉拉聚集了二三十个人。大多是好奇的居民,脸上带着末世特有的麻木和一点看热闹的兴奋。几个穿着稍整齐些、大概是聚落里有些话语权的人站在稍前的位置,神情各异。最中间是个头发花白、拄著根木棍的老者,应该就是石懿口中的“长老”。

疤脸张也在。他站在人群靠前侧一点的地方,抱着胳膊,脸上那道狰狞的伤疤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刺眼。他身边跟着两个同样面相不善的跟班。他的目光扫过我和石懿,带着毫不掩饰的敌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

石懿上前,跟那白发老者低声说了几句。老者皱着眉,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聚集的人群,最终点了点头,用木棍敲了敲地面。

“安静!”老者的声音沙哑但有力,“这两位调查员,有些关于仓库失窃和老陈意外的事要说。都听听。”

所有的目光瞬间集中到我身上。那些目光里有好奇,有怀疑,有漠然。疤脸张的眼神像淬了毒的钉子。我深吸一口气,向前走了两步,站定。石懿退后半步,靠在一截断裂的水泥柱上,姿态放松,但我知道,他的视线没有离开过疤脸张和他那两个跟班。

“各位,”我开口,声音比我想象的要平稳,“我是侯夜夜,石懿调查员的学徒。过去两天,我们受委托调查仓库药品失窃案,以及居民老陈的意外身亡。”

人群里响起几声低语。

“调查发现,这两件事,并非孤立。”我提高了一点音量,压过嘈杂,“失窃案本身有矛盾。丢失的药品清单显示是治疗常见感染和止痛的普通药物,但根据仓库进出记录和库存比对,实际短缺的,还包括少量高价值的、可用于黑市交易的管制类兴奋剂和神经药物。有人利用普通药品失窃作为掩护,偷走了真正值钱的东西。”

疤脸张冷哼了一声:“胡说八道!仓库记录都在,长老们也查过,就是普通药品丢了!谁知道是不是你们自己搞错了,或者想赖账?”

我没有立刻反驳他,继续按自己的节奏说:“而在调查失窃案过程中,我们注意到老陈的‘意外’存在疑点。他坠亡的矮墙下,发现了大量防潮用的硅藻土粉。这种粉末,在第七号聚落,只大量用于两个地方:存放精密元件的库房,以及失窃的药品仓库。”

人群安静了一些,不少人露出思索的表情。

“老陈的鞋底,同样沾有这种粉末。”我举起之前用布片包好的、从鞋底刮下的一点样品,“这证明他死前到过仓库附近。但更关键的是,我们在老陈的尸体上,发现了被刻意掩饰的痕迹他的颈部,有一圈不明显的勒痕,与粗糙的麻绳纹理吻合。指甲缝里,也有同样的硅藻土粉和少量麻绳纤维。”

“放屁!”疤脸张猛地踏前一步,脸上横肉抖动,“老陈是自己摔死的!好多人都看见了!你拿点灰就说是什么粉,谁知道是哪里弄来的?你说勒痕就是勒痕?你算什么东西,在这里妖言惑众!”

他转向人群,挥舞着手臂:“大家看看!这两个外来人,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拿着点不知道什么玩意,就想把老陈的死栽赃成谋杀!还想把仓库失窃的屎盆子乱扣!他们想干什么?搅乱我们聚落,好浑水摸鱼吧!”

人群开始骚动,窃窃私语声变大,一些怀疑的目光投向我。疤脸张的话很有煽动性,在末世,对外来者的不信任几乎是本能。

我等着他喊完,才平静地开口,目光扫过人群:“我是不是妖言惑众,很简单。老陈如果真是意外失足,他坠落前在墙顶挣扎的痕迹应该符合失足特征。但根据现场判断,墙顶的摩擦痕迹更符合被人从后方勒住脖子,拖拽到边缘时双脚蹬踏所致。更重要的是”

我顿了顿,从怀里掏出那个布袋,取出里面的麻袋片,高高举起。

“我们在聚落西北角,靠近仓库的废弃排水沟里,找到了这个。印有第七号聚落仓库标记的麻袋碎片。碎片边缘有新鲜的撕裂痕迹,附近地面有拖拽的印子。那里位置隐蔽,但根据巡查安排,那片区域,正是由张头目,”我看向疤脸张,一字一句,“和你手下的人负责的。”

疤脸张的脸色瞬间变了。那是一种混合著震惊、暴怒和狗急跳墙的狰狞。“你你血口喷人!那破麻袋片谁知道是哪年的!你想栽赃我?!”

“是不是栽赃,查一下你和你手下最近几天的行踪,查一下你们住处有没有不该出现的东西,或者,”我盯着他,“让大家看看,你右边袖口内侧,是不是沾著一点没洗干净的、同样的硅藻土粉?”

最后这句话是诈他的。但我捕捉到了他瞳孔瞬间的收缩和右手下意识往袖口缩的动作。

“我操你妈!”疤脸张彻底失控了。他脸上最后一点伪装的镇定崩碎,取而代之的是穷途末路的疯狂。他猛地从后腰抽出一把磨得发亮的匕首,嘶吼著,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野兽,朝我猛扑过来!

一切发生得太快。人群爆发出惊呼,四散退开。阳光照在匕首锋刃上,反射出刺眼的白光。疤脸张的速度很快,带着一股亡命的劲头。

我的心脏几乎要撞出胸腔,血液冲上头顶。但身体比思维更快石懿那些天近乎折磨的基础步法训练,那些枯燥的闪避、格挡、重心移动,在这一刻变成了肌肉记忆。我没有后退,而是向右侧猛地拧身,匕首带着风声擦着我的左肋划过,布料被割开一道口子。

同时,我左手握著的、那根临时充当手杖的结实木棍向上斜撩,不是硬挡匕首,而是磕向他的手腕!

“铛!”一声闷响。木棍上传来的反震力让我手臂发麻,但疤脸张前冲的势头和手腕被击中的疼痛让他动作一滞,匕首差点脱手。

就是这一滞。

一道灰色的影子如同鬼魅般切入我和疤脸张之间。是石懿。他的动作简洁得近乎冷酷,没有多余的花哨。左手如铁钳般扣住疤脸张持刀的手腕,向反关节方向一拧一压,右手并指如刀,精准地砍在疤脸张的颈侧。

“呃啊”疤脸张发出一声短促的痛哼,匕首“当啷”掉在地上。他整个人像被抽掉了骨头,软软地瘫倒在地,只剩下痛苦的抽搐和呵呵的吸气声。

石懿松开手,看都没看地上的疤脸张,弯腰捡起那把匕首,在手里掂了掂,然后随手扔给旁边一个目瞪口呆的聚落守卫。“绑起来。”他的声音依旧平淡,仿佛刚才只是拍死了一只苍蝇。

空地上一片死寂。所有人都被这电光石火间的变故惊呆了。刚才还气势汹汹、煽动众人的疤脸张,此刻像条死狗一样躺在地上。他那两个跟班脸色惨白,站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白发长老拄著木棍,看着地上的疤脸张,又看看我和石懿,脸上的皱纹更深了。他叹了口气,挥挥手:“按调查员说的,绑起来,仔细搜他的住处。”他又转向我们,眼神复杂,有感激,有尴尬,也有深深的疲惫。“多谢二位。赃物我们会尽力追回。该给的报酬,不会少。”

石懿只是点了点头。他走到我身边,目光扫过我左肋被划破的衣服。“破了。”他说。

“没伤到。”我喘了口气,才发现自己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握著木棍的手还在微微发抖。不是恐惧,而是一种剧烈爆发后的虚脱,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滚烫的东西在胸腔里冲撞。

我们没在聚落多停留。拿到长老承诺的一部分药品作为报酬后,石懿便带着我离开了第七号废墟聚落。夕阳将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身后那片逐渐模糊的、由废墟和棚屋构成的混乱轮廓上。

走了很久,直到聚落的喧嚣彻底被荒野的风声取代,石懿才开口,声音顺着风飘过来。

“推理,六分。证据链,七分。现场应变,”他顿了顿,“五分。”

我愣了一下,看向他。

他侧过头,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夕阳在他眼角刻下的深深纹路。“没死,就算及格。”

说完,他转回头,继续向前走。步伐稳定,背影在渐暗的天光里,像一块沉默的岩石。

我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左肋那道破口。风从缺口灌进来,有点凉。但胸腔里那股滚烫的东西,却慢慢沉淀下来,变成一种坚实的、微微发胀的感觉。

我迈开脚步,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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