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声还在呜咽,像某种濒死生物的喘息,贴著岩壁的缝隙钻进耳朵里。我摩挲著徽章边缘的手指停了下来,那粗糙的触感变得异常清晰。
“灰鸦。”
这个词从我喉咙里滑出来,很轻,几乎被风声吞没。
靠在对面岩壁下的石懿,眼皮动了一下,但没有睁开。他维持着那种看似放松实则紧绷的姿态,像一块被风沙磨砺了太久的石头。
“是他们叫你的?”我补充道,声音稍微提高了一点。
沉默在狭小的背风处蔓延。只有风,只有远处,或者过去留下的某些关系。这些关系,显然也伴随着“灰鸦”这个代号所带来的记忆和麻烦。
还有他提到“知道这个代号的人”时的眼神。死去的,和带来麻烦的。我属于后者吗?还是说,从我戴上这枚徽章起,我也自动成为了“麻烦”的一部分,甚至可能成为别人眼中需要被清除的“麻烦”?
问题一个接一个冒出来,但没有答案。只有胸口那枚徽章实实在在存在着,提醒着我所做的选择。
时间在寂静中缓慢流淌。不知过了多久,岩壁外深沉的夜色边缘,似乎透出了一丝极其微弱的、介于灰与蓝之间的光。不是黎明,距离天亮还早,更像是星光在某个时刻的微妙变化。
石懿毫无征兆地睁开了眼睛,动作轻捷得像一只夜行的猫。他侧耳听了听,然后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颈,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你守前半夜。”他言简意赅,从背包里拿出水壶,喝了一小口,然后递给我,“后半夜我叫你。保持清醒,耳朵竖起来。有任何不对劲风声不对,气味不对,或者你觉得有什么东西在看着这里立刻弄醒我。”
我接过水壶,冰冷的金属触感让我精神一振。点了点头,没多问什么。
他重新靠坐下去,这次调整了一个更便于随时暴起的姿势,然后把那顶磨损的帽子拉低,盖住了大半张脸。几秒钟后,他的呼吸变得悠长而平稳。
我拧开水壶,小心地喝了一小口水。冰凉的水滑过喉咙,驱散了些许困意。我把水壶放在手边,调整了一下坐姿,让背脊完全贴紧冰冷的岩壁,视野能覆盖前方扇形的一片区域。
荒野的夜,此刻静得可怕。那种绝对的、吞噬一切的寂静,比任何噪音都更让人心悸。耳朵不由自主地捕捉著任何细微的响动我自己呼吸的声音,心跳在胸腔里沉闷的搏动,甚至血液流过耳膜的微弱嗡鸣。
我睁大眼睛,努力分辨著岩壁外那片混沌的黑暗。星光太微弱了,只能勾勒出近处几块巨石的模糊轮廓,再远一些,就是一片深不见底的黑。风彻底停了,空气凝滞,带着夜露的湿冷气息。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困意像潮水,一阵阵涌上来,又被强行压下去。我开始用回忆来保持清醒货柜现场的细节,尸体摆放的位置,血迹的形态,墙角的刮痕,金属方块上的符号每一个细节都在脑海里重新过一遍,试图找出之前可能忽略的关联。
这种专注让时间流逝得似乎快了一些。不知过了多久,远处,极远极远的地方,传来一声极其模糊的、像是某种夜行鸟类短促的啼叫,很快又消失在寂静里。
我下意识地握紧了放在腿边的短棍,冰凉的触感从掌心传来。
胸口那枚乌鸦徽章,隔着衣料,安静地贴在那里。
夜还很长。而属于“灰鸦学徒”的第一夜,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