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阳城中,公孙瓒闭门三日。
他不接见任何人,只是在校场上一遍遍擦拭长戟。戟刃映出他憔悴的脸,眼中血丝密布。
“我错了吗?”他喃喃自语。
破黄巾时,他率数十骑冲阵,大破数万贼众。镇乌桓时,他白马白袍,胡人望风而逃。勤王时,他千里奔袭,诸侯侧目。那时他是天下闻名的“白马将军”,是幽州的骄傲。
为何现在,连一个黄巾余孽都打不过?
“不,不是我的错。”公孙瓒握紧戟杆,“是刘虞不给我粮草,是乌桓不肯借马,是部下不够悍勇对,一定是这样!”
他走出校场,召来关靖:“传令,再征粮草。这次,不仅要渔阳,广阳、上谷也要征!我要重建大军,与黄超决一死战!”
关靖面色苍白:“将军,三郡百姓已不堪重负,若再强征,恐生民变”
“民变?”公孙瓒冷笑,“那就镇压!我手握雄兵,还怕几个饥民?”
“将军,刘州牧那边”
“刘虞?”公孙瓒眼中闪过狠色,“他若再敢阻挠,我便连他一起收拾!幽州现在除了我谁还能抵御黄超的狼子野心。”
命令传出,幽州震动。
公孙瓒的骑兵如狼似虎,不仅抢粮,还抢人——青壮被强征入伍,妇女被掳入军营,稍有反抗便屠村灭寨。短短半月,幽州北部十室九空,百姓或逃或死,田园荒芜。
消息传到蓟城,刘虞气得吐血。
“畜生!这个畜生!”他指著北方,手在颤抖,“我幽州百姓何辜,要受此荼毒!”
鲜于辅跪地请命:“主公,公孙瓒已疯,若再不制止,幽州将成鬼域!末将愿率军讨伐,擒此獠以谢百姓!”
厅中众臣纷纷附和。
刘虞却犹豫了。他一生仁德,从未主动兴兵。更何况公孙瓒毕竟曾是幽州大将,若内部相残,只会让黄超得利。
“再再给他一次机会。”刘虞颓然坐下,“传我手令,召公孙瓒即刻来蓟城议事。若他肯来,说明尚有悔意;若不来”
他闭上眼睛:“若不来,便是真反了。”
手令传到渔阳,公孙瓒看罢,当场撕碎。
“议事?怕是鸿门宴吧!”他对使者冷笑,“回去告诉刘虞,我公孙伯圭行事,轮不到他来指手画脚!有本事,就派兵来拿我!”
使者战战兢兢退出。关靖在一旁,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就说。”公孙瓒瞥他一眼。
“将军,刘虞在幽州深得民心,若真与他决裂,恐失人和”
“人和?”公孙瓒走到窗前,望着城外的饥民,“这世道,兵强马壮才是‘人和’!刘虞有民心,我有刀兵,看谁能笑到最后!”
他转身,眼中燃著疯狂的火焰:“传令全军,整备战具,储备粮草。刘虞若敢来,我便让他有来无回!待收拾了这老儿,再集中全力,与黄超决战!”
关靖看着主公狰狞的面容,心中升起寒意。
这已不是他熟悉的那个白马将军,而是一头被失败和愤怒吞噬的野兽。而这头野兽,正拖着整个幽州走向深渊。
与此同时,蓟城州牧府。
刘虞听完使者的回报,沉默良久。
“他真这么说?”
“句句属实,公孙瓒还还说了许多大不敬之言。”使者伏地不敢抬头。
刘虞站起身,走到堂前。堂下聚集了数百士民代表,都是从各地逃来蓟城的百姓,哭诉公孙瓒暴行。
“刘使君,救救我们吧!”
“公孙瓒不是人,是恶魔啊!”
“我一家十三口,只剩老朽一人逃出”
哭声震天。
刘虞眼中含泪,终于下定决心。
他转身,声音沉重而坚定:“公孙瓒暴虐无道,荼毒百姓,已成人神共愤之逆贼!我刘虞虽不才,受朝廷之命牧守幽州,岂能坐视苍生受难?”
他扫视众人:“即日起,募集义兵,讨伐公孙瓒!凡我幽州子民,有力出力,有粮出粮,共诛此獠!”
“共诛此獠!”堂下山呼海啸。
消息传出,幽州响应。
刘虞在幽州执政多年,轻徭薄赋,兴修水利,开办学校,深得民心。百姓听说他要讨伐公孙瓒,纷纷前来投军。不过十日,竟聚集了十万之众!
虽然这十万大军多是农夫、猎户,装备简陋,训练不足,但士气高昂——他们是保卫家园,讨伐暴政。
渔阳城中,公孙瓒接到急报,先是一惊,随即大笑。
“十万乌合之众,也敢来讨伐我?”他对部下道,“刘虞老儿不懂兵事,以为人多就能取胜?可笑!”
他点齐三万精兵。
“传令,不必守城。我要在野外击溃这十万农夫,让刘虞知道,打仗靠的不是民心,是刀兵!”
两军在渔阳城外五十里对峙。
一边是十万义军,旌旗如林,但阵型松散,兵器五花八门。
一边是三万精兵,铠甲鲜明,杀气腾腾。
刘虞骑马立于阵前,看着对面严整的军阵,心中忐忑。他一生未曾亲自统兵,此战实属不得已。
鲜于辅低声道:“主公,公孙瓒兵力虽少,但皆是精锐。我军当稳扎稳打,以守为攻,耗其锐气。”
刘虞点头,传令:“扎营固守,不得擅自出战。”
又特意嘱咐:“切记,我军乃仁义之师,讨伐公孙瓒一人而已。破城之后,不得伤害百姓,不得焚烧民屋,只诛首恶!”
命令传下,义军开始扎营。但因缺乏经验,营寨扎得松散,防御薄弱。
对面,公孙瓒在高处观望,嘴角露出狞笑。
“刘虞果然不懂兵。”他对关靖道,“十万大军,竟扎如此松散的营寨。传令,今夜三更,袭营!”
“将军,敌军数倍于我,是否太冒险?”
“数倍乌合之众,不如一千精兵。”公孙瓒眼中闪著冷光,“更何况,我有一计,可让这十万大军不战自溃。”
夜深,义军营中鼾声四起。
连日行军,这些农夫早已疲惫不堪,哨兵也多是敷衍了事。谁也没想到,公孙瓒真敢以三万攻十万。
三更时分,东风吹起。
公孙瓒亲率五千精骑,人衔枚,马裹蹄,悄悄接近义军大营。在距离营寨百步时,他突然下令:“点火!”
骑兵齐齐射出火箭。时值深秋,天干物燥,义军营寨又是木栅草帐,见火即燃。更致命的是,公孙瓒提前在营寨上风处洒了油脂,火势瞬间冲天而起!
“敌袭!敌袭!”
义军大乱。睡梦中惊醒的士兵只见四周火海,浓烟滚滚,不辨方向。许多人来不及穿衣拿武器,便葬身火海。
刘虞从帐中冲出,见状肝胆俱裂:“救火!快救火!”
但火借风势,越烧越旺。更可怕的是,公孙瓒的骑兵在火海外围游走,射杀任何试图逃出的人。
“保护主公!”鲜于辅率亲卫拼死杀到,护着刘虞上马,“快走!营寨已不可守!”
“可是十万将士”刘虞回头望见火海中挣扎的身影,老泪纵横。
“留得青山在!”鲜于辅一鞭抽在马臀上。
刘虞在残兵护卫下向西溃逃。回头望去,十万义军营寨已成一片火海,哭喊声、惨叫声、火焰爆裂声混杂在一起,如同地狱。
公孙瓒勒马立于高坡,望着火海,放声大笑。
“刘虞老儿,现在知道仗是怎么打的了吧!”
这一战,刘虞十万义军死伤溃散过半,粮草辎重尽失。而公孙瓒损失不足千人,还缴获了大量物资。
消息传开,幽州震动。
谁都没想到,深得民心的刘虞,竟会败得如此之惨。而公孙瓒的凶名,更盛从前。
渔阳郡守府中,公孙瓒大宴三日。
他举杯对部下道:“经此一役,幽州除了黄超谁还敢与我为敌?刘虞已不足虑,待我重整兵马,必破黄超,一雪前耻!”
关靖在席间,看着主公得意的笑容,心中却愈发不安。
火烧连营虽胜,但烧死的是幽州子民;击败刘虞虽威,但得罪的是整个幽州士民。
这胜利,如同饮鸩止渴。
而公孙瓒已沉醉其中,无法自拔。
他不知道,这场大火烧掉的不仅是刘虞的营寨,更是他在幽州最后的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