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州,蓟城,州牧府议事厅。
刘虞端坐于主位,下方两列州郡属官、幕僚及本地大族代表,皆按照礼仪,身姿挺直地跪坐在各自的蒲席与矮榻之上,聆听关于塞外乌桓部族动向的禀报。
汇报的是负责边事的程绪,他语速平稳,但额角已隐隐见汗。并非因为紧张,而是跪坐了将近一个时辰后,那股熟悉的、从膝盖骨缝里钻出来的酸胀麻痛,正不断侵蚀着他的专注力。他悄悄调整了一下重心,试图缓解,却引来腰背一阵更甚的僵直。
不止是他。厅内不少人,尤其是那些已过中年的官员,虽然面上保持着恭谨肃然,但细微处仍能窥见不易察觉的蹙眉或极其轻微的挪动。议事的气氛,在这种肉体共同的隐忍中,显得格外凝重冗长。
唯独一人例外。
刘虞微微向后靠着,背脊贴合在坚实而弧度恰好的椅背上,双臂自然垂放于光滑的扶手之上。他的双脚踏踏实实地落在地上,视线与面前加高书案上的文书平齐,翻阅时无需大幅俯身。这是黄超遣人送来的那套“桌椅”中的主位,榆木质地,漆色沉稳,锦缎软垫厚薄适中。
起初,刘虞对这奇巧之物也心存疑虑,恐违礼制。但试坐片刻后,那份从容与身体的舒泰,让他这位向来务实的皇室宗亲、边疆重臣,很快便抛开了无谓的纠结。实用,有时便是最大的道理。尤其是在需要长时间处理繁剧政务之时。
此刻,他一边听着程绪的汇报,一边思索,手指无意识地轻敲著光滑的扶手,神态是厅内唯一称得上放松自如的。
程绪终于禀报完毕,垂下视线,等待使君示下。厅内一时安静,只余窗外风吹过庭院古柏的沙沙声。
刘虞的目光从文书上抬起,扫过下首诸人。他看到了程绪努力维持的平稳肩膀下微微的颤抖,看到了别驾从事赵该悄悄在袍袖下握拳又松开的手指,也看到了几位年长族老眉宇间难以完全掩饰的疲惫。
一股淡淡的、混合著些许优越,但更多是体恤与了然的笑意,浮现在刘虞眼底。他自己经历过太多次这种煎熬,深知其苦。如今既得解脱,岂能让麾下贤才、州中栋梁继续受此无谓之罪?
“程从事所言,诸君可有补充?”刘虞开口,声音平和。
众人应答间,他心中已有了计较。
待议事暂告一段落,众人行礼准备告退时,刘虞唤住了负责府内杂务的功曹掾:“且慢。你稍后去一趟辽东属国都尉黄超处。”
功曹掾躬身:“请使君明示。”
刘虞指了指自己身下的椅子,又环视了一圈空荡荡的蒲席矮榻:“问问黄都尉,此等坐具,可否再为州府置办一批?不需如本官这般华丽,结实耐用即可。总要让诸君议事时,能安心专注于政务才是,按市价采买,不可令黄都尉破费。”
此言一出,尚未离去的属官们皆是一怔,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聚焦在那张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却又透着莫名吸引力的“椅子”上。方才议事时,谁不曾偷偷羡慕使君那份安泰?只是不敢言说罢了。
“谨遵使君之命!”功曹掾连忙应下,心中也松了口气——下次长议,自己或许也能沾光了。
消息如同投石入水,涟漪迅速从州牧府荡开。
首先是那些常需出入州府议事的幽州大族子弟。涿郡卢氏的年轻郎君在家族内谈起“刘使君新得的胡床哦,非也,听说是黄都尉所献的‘椅子’,颇为神异,久坐不疲”,语气里带着好奇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向往。鸿特暁说蛧 追罪鑫章节广阳阎氏那位曾对黄超“坐姿”略有微词的子弟,在亲眼见到刘虞安坐椅上的从容气度后,回到家中便忍不住对父亲道:“阿父,那物事看似突兀,实则颇合人体,或非全然无稽。”
好奇心与实效的诱惑,加上顶头上司的示范效应,很快战胜了最初的礼制矜持。先是与州府关系密切的属官、幕僚家族私下打听,接着是消息灵通的世家子弟遣人探问。辽东郡襄平城,黄超的官署乃至临时安置工匠的院落,突然变得门庭若市起来。来者多半客气,开口却直奔主题:“听闻黄都尉善制巧器,特来求购‘坐椅’。”
黄超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市场需求”,先是愕然,随即心中豁然开朗。他找来孙瑾,指著案头堆积的求购名帖和口头传信,笑道:“老孙,你看,这‘非议’来得快,这‘追捧’来得也不慢啊。”
孙瑾如今已习惯了坐椅办公,闻言也是捻须微笑,先前那点忧虑早被实效和使君的认可冲得七零八落:“大人明见。此物之利,切身者自知。只是如今求购者众,工匠有限,且规格、用料、装饰诸般要求不一,恐难应对。”
“那就正规矩模来做。”黄超目光炯炯,穿越者的商业思维开始运转,“单靠官署工匠接私活不成体统,也难扩大。我们成立一个嗯,就叫‘家具行’吧。招募流民中善木工者,统一培训,按照我们改进的图样,分工作业。材料集中采购,降低成本。产品也要分档:最上等的用紫檀、花梨,精雕细琢,配锦缎绣垫,专供豪门显贵;中等的用榆木、枣木,做工扎实,漆面光洁,供一般官吏富户;最实用的用松木、杉木,简易耐用,价廉物美,可推向市井学堂。”
孙瑾听得有些发愣,这思路显然超出了他“定制几件器物”的认知。“大人,这分级定价,分工协作,规模产出似有先秦陶朱公遗风啊。只是,以官府之名操持商贾之事,恐惹物议?”
“我们不出面。”黄超早已想好,“找可靠的民间之人牵头,官署暗中支持,提供图样、标准,甚至初期本钱。所得利润,一部分充实府库,一部分改善工匠生计,再留一部分继续研制新物,比如”他瞥了一眼角落里关于造纸工艺改进的笔记,“其他用得上的东西。此非与民争利,乃是导利惠民,并解我等自身之需。”
孙瑾细细琢磨,越想越觉得可行,而且其中似乎大有可为。他拱手道:“大人深谋远虑,下官佩服。此事下官或可荐一二妥当人选。”
“好!”黄超拍板,“尽快办起来。另外,给刘使君那边的订单,用最好的工料,优先完成。这可是咱们的‘活招牌’。”
“晏如居”家具行很快在襄平城西市挂牌成立。名字是黄超取的,取自“安居晏如”,既暗合家具之本意,又透著文雅。推出的“高足坐具”系列却,迅速成为幽州,尤其是蓟城、涿县、广阳等大邑热议的话题。
刘虞州牧府订制的第一批二十把官帽椅、四张书案送达后,次月议事,厅内景象已然不同。虽非人人有座,但前列的重要属官和几位德高望重的族老,已然坐上了统一的榆木官帽椅。议事效率据说提升不少,至少程绪再汇报时,声音都洪亮平稳了许多。
示范效应彻底引爆。订单如雪片般飞向“晏如居”。不仅幽州本地,连邻近的冀州、青州,也有嗅觉敏锐的商贾前来打听、贩运。榆木的、枣木的、加了雕花的、镶嵌螺钿的各种椅子、书案、茶几,从辽东的作坊里源源不断产出,沿着驿道、水路,运往各地。
黄超迅速算了一下账,辽东本地盛产榆木、松木,成本极低。一套标准公务款椅加案总成本约 1500钱,售价 8000钱,毛利 6500钱,精工款更是暴利,成本大概5000钱,售价 30000钱以上。
订单如滚雪球般涌来。仅幽州境内,第一个月,“晏如居”便接下超过两百套订单,其中精工款二十余套,标准款百余套,普及款数十套。预收定金就超过百万钱。
黄超迅速扩大生产,在襄平城外设立两个作坊,雇佣木匠、学徒、杂工超过一百五十人,并带动了周边漆农、织户、麻商的生意。为保障运输,还与多家车马行签订了长期契约。
三个月后,孙瑾捧著账册,手激动得微微发抖:“大人,结算首季账目‘晏如居’共交付各款桌椅四百七十余套,尚未交付订单三百余套。总销售额已逾六百五十万钱!扣除所有成本、工酬、运输及分成,净利净利高达四百二十万钱以上!”
四百二十万钱!这相当于辽东郡在风调雨顺年份全年田租收入的两到三倍!而且这还仅仅是开始,订单已经排到半年后,冀州、青州的商贾也开始闻风而来,洽谈批发贩运。
黄超看着账册上惊人的数字,虽早有预期,仍感震撼,没想到随便一个小发明就能创造出这么多财富。
“好!”黄超沉声道,“老孙,按先前议定的章程:利润四成约一百六十八万钱立即入库,充作军资及流民安置专款;三成约一百二十六万钱留作‘晏如居’扩大再生产和研发之用,尤其是改良造纸工艺,要多拨钱粮,加快进度;两成约八十四万钱奖励工匠及有功管事,工钱普涨三成;最后一成约四十二万钱,用于打点关节、市易便利,务必让这条路畅通无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