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南王赵卓亲自坐镇窑厂后,李进便从火炮监造的事务中脱身出来。艘嗖小说徃 耕辛嶵快每日清晨,他依旧按时去茶馆说书,午后则去学堂照看孩子们,日子仿佛又回到了往日的平静,只是腰间那枚象征平阳侯身份的玉佩,时刻提醒着他,有些东西早已不同。
想起之前为了赶制火炮垫付的银钱,李进偶尔会无奈地摇摇头。那些钱不算小数目,几乎掏空了他近半年的积蓄,可赵卓和赵姝来了之后,只字未提偿还的事,他也不好主动去要。毕竟对方是王爷和公主,总不能像市井商贩般追着讨账,再者,火炮能顺利投产,他也算是间接帮了自己——有赵卓这棵大树靠着,往后在平阳的日子只会更安稳。
“罢了,就当是投资了。”李进常这样安慰自己。
火炮的生产确实耗费惊人。不说那些动辄数百斤的铁料,单是制造火药所需的硫磺、硝石,便要从各地调运,价格不菲。每门炮的炮管要反复锻打百次以上,耗费的人工更是难以计数,更别提那些拳头大小的铁弹,每日都要消耗几大车铁矿。
好在赵卓和赵姝有的是办法。赵卓以镇南王的名义调动南疆军饷的一部分,赵姝则直接从皇家内库拨款,双管齐下,竟真的让窑厂的物资供应从未断过。看着一车车铁料被拉进窑厂,李进暗自咋舌——皇家的底蕴,果然不是他一个小小的商人能比的。
脱离了窑厂的琐事,李进重新拾起了说书的营生。他的茶馆早已名声在外,如今他成了平阳侯,来听书的人更是挤破了门槛,连不少城中的富商乡绅都特意赶来,只为一睹侯爷说书的风采。当然,李进也在考虑,这次之后,怕是就不能在说书了,当然,写几本书出来还是可以的。
让李进意外的是,赵姝竟成了茶馆的常客。
这位皇长公主从不摆架子,每日辰时准会带着一两个随从过来,选个靠窗的雅座,点一壶雨前龙井,静静地听他说书。她听得极其认真,时而为姜子牙的神机妙算颔首,时而为闻仲败走身亡蹙眉,时而又为哪吒杨戬的战斗而哈哈大笑,神情与寻常听客无异,却自有一股旁人难及的气度。
“李侯今日说的诛仙剑阵,当真是神来之笔。”一日说书结束后,赵姝叫住李进,眼中闪烁著精光。”
李进笑道:“公主过誉了,不过是故事罢了。”
“故事也藏着大道理。”赵姝摇头,语气郑重,“兵者,诡道也。李先生的书,都有着一些兵法谋略。就像之前的三国演义。吴军如今势大,我军若是一味硬拼,怕是讨不到好,说不定能从这故事里学些法子。”
李进心中一动,这位皇长公主果然时刻想着战事。他不敢妄议军机,只笑道:“公主能有所得,便是李某的荣幸。”
“走,陪本宫喝杯茶。”赵姝摆了摆手,带着李进往茶馆后院走去。她似乎很喜欢与李进闲聊,时常在听完书后留他用些点心,或是探讨些书中的计谋。
午后的学堂,也成了赵姝常去的地方。
李进开办的学堂不收学费,来上学的多是贫苦人家的孩子,还有几个是孤儿。赵姝第一次去时,孩子们都被她身上的华贵气息吓得躲在李进身后,怯生生地不敢抬头。
她却毫不在意,蹲下身,从随从手中接过一篮糖果,笑着分给孩子们:“别怕,我是你们先生的朋友。”
她的笑容温和,丝毫没有皇家的威严,孩子们渐渐放下了戒心,接过糖果,小声地说了句“谢谢姐姐”。赵姝听得眉开眼笑,竟陪着孩子们玩起了捉迷藏,偌大的院子里满是她爽朗的笑声和孩子们的嬉闹声。
李进看着这一幕,心里颇有些感慨。传闻这位皇长公主少年时便上战场,杀伐果断,没想到私下里竟如此亲和,尤其是对孩子,有着超乎寻常的耐心。
“李先生的课,倒是与寻常私塾不同。”一次,赵姝旁听了李进的课后,好奇地问道。
李进的课不教《论语》《孟子》,也不教诗词歌赋,而是给孩子们讲些浅显的道理——比如“不欺弱小”“诚实守信”“知恩图报”,他管这门课叫“品德课”。
“学生学生,先学做人,再学学问。”李进解释道,“若是连基本的是非善恶都分不清,读再多书,识再多字,又有何用?”
赵姝深表赞同,抚掌道:“说得好!先学做人,再学学问!如今朝堂上,多少人满腹经纶,却心思不正,祸国殃民,缺的就是这堂品德课。李先生的理念,本宫极为认同。”
她甚至主动提出,要从皇家内库拨款,为学堂添置桌椅笔墨,再请两位先生来教孩子们识字算数。李进自然感激不尽,学堂的条件也因此好了不少。
闲暇时,赵姝最喜欢与李进探讨《三国演义》里的战法战术。
“那‘空城计’,看似冒险,实则是抓住了司马懿多疑的性子,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火烧赤壁’,借天时,用地利,联盟友,一步步将强敌引入圈套,环环相扣,妙不可言。”
“还有那‘七擒孟获’,看似耗费兵力,实则收服人心,一劳永逸,比单纯的杀戮高明多了。”
她对书中的计谋推崇备至,时常拿着李进手抄的话本,逐字逐句地研究,遇到不解之处,便拉着李进反复推敲。
“你看这‘锦囊妙计’,”赵姝指著话本上的一处,“诸葛亮远在荆州,却能预料到刘皇叔入蜀后的变故,提前安排好对策,这份预见性,如何才能做到?”
李进想了想,道:“或许是基于对人心的洞察和对局势的判断。他知道庞统性急,定会劝皇叔急进;也知道刘璋虽弱,却也不会轻易放权,双方必有冲突。算准了人心,便不难算准事态的走向。”
赵姝眼中一亮:“有道理!用兵打仗,说到底打的还是人心。吴军主帅好大喜功,若是能抓住这一点,或许能设个圈套”
她越说越兴奋,竟当场在桌上画起了简易的地形图,推演起战术来。阳光透过窗棂照在她脸上,映得她眉飞色舞,既有武将的果决,又有谋士的缜密,那份专注与认真,让李进都有些失神。
他这才明白,为何这位皇长公主能得皇帝和镇南王的信任。她不仅有皇家的身份,更有实打实的才能,论起谋略见识,怕是不少朝中大臣都比不上。
“李侯似乎有些走神?”赵姝抬头,恰好对上李进的目光,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李进回过神,连忙拱手道:“不敢。只是觉得公主对兵法的见解,实在独到。”
“不过是纸上谈兵罢了。”赵姝笑了笑,收起话本,“真要到了战场上,还需随机应变。倒是李侯,能编出这般包罗万象的故事,想必胸中也藏着不少丘壑。”
李进连忙谦虚了几句,心里却暗自庆幸——幸好他只是个说书的,不用真的上战场,不然以他这点从书本里看来的知识,怕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夕阳西下时,赵姝才带着随从离开学堂。李进站在门口相送,看着她的马车消失在巷口,心里忽然觉得,这位皇长公主的到来,似乎让平阳的日子变得有趣了不少。
他转身回屋,看着孩子们在院子里嬉闹,听着远处传来的叫卖声,忽然觉得这样的平静很好。至于那些火炮,那些战事,那些朝堂纷争,似乎都离他很远。
只是他知道,这份平静终究是暂时的。当那些黝黑的火炮被拉上战场,当《三国演义》里的计谋真的被用于实战,这个世界,注定会掀起新的波澜。
而他,李进,平阳侯,这个来自异世的说书人,早已被卷入这波澜之中,再也无法置身事外。
夜色渐浓,学堂的灯亮了起来,昏黄的光晕透过窗户,映出孩子们认真读书的身影。李进站在廊下,看着这一切,轻轻叹了口气,嘴角却不由自主地向上扬起。
或许,这样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