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废弃的军寨被重新打理出来，昔日荒芜的院落里，很快堆满了铁料、硫磺、硝石和各种工具。十几名经验丰富的铁匠被秘密调至此地，日夜不停地忙碌著，铁锤敲打铁器的“叮当”声此起彼伏，与远处隐约的鸟鸣交织在一起，透著一股紧张而有序的气息。
李进几乎把家搬到了军寨。他穿着一身便于活动的短打，日日守在铁匠炉旁，亲自绘制图纸，讲解火炮的构造原理。火铳与火炮虽原理相通，但细节上的差异极大——炮管的厚度、口径的大小、火药的配比，甚至是炮架的角度，都需要反复测算调试，稍有差池便可能引发炸膛。
赵延祁负责统筹调度，确保材料源源不断地运抵军寨，同时还要对外遮掩这里的动静，每日来往于县城与军寨之间，忙得脚不沾地。她脸上的疲惫日益加深，却总能在看到李进绘制的图纸时，眼中闪过一丝希冀。
侯云骁则带来了军中最精锐的亲兵，将整个军寨围得水泄不通，连一只飞鸟都难以靠近。他性子虽急，却也知道此事的重要性，每日里除了巡查防务，便是守在铁匠炉旁，看着一块块烧红的铁料被锻造成炮管的形状，眼神里满是期待。
赵延宇心思细腻，主动承担起记录数据的工作。每次试验的火药用量、弹丸重量、射程远近，都被他一笔一划地记在本子上，供李进参考调整。偶尔，他也会就炮架的稳定性提出自己的见解，往往能给李进带来新的思路。
李墨言和魏晓月则负责军寨的安全警戒，两人轮班值守，目光锐利地扫视著四周的山林，防备着可能出现的意外。魏晓月性子跳脱，起初还觉得枯燥，可看到李进等人专注的模样，也渐渐沉下心来，不敢有丝毫懈怠。
日子在忙碌中一天天过去，军寨里的气氛却随着一次次失败变得愈发凝重。
第一次试铸的炮管刚一浇筑成型，就因铁水冷却不均出现了裂纹，李进用手指敲了敲管壁，听着那沉闷的声响，无奈地摇了摇头：“不行，铁料纯度不够，杂质太多，容易炸膛。
铁匠们连夜返工，提高了熔炉的温度，又反复锻打去除杂质，终于造出了一根看似完好的炮管。可当李进等人小心翼翼地装填好火药和弹丸，点燃引线时，意外还是发生了——
“轰隆！”
一声巨响震耳欲聋，比火铳的声音要大上十倍不止。炮管并未如预想中那般将弹丸射出，而是在尾部炸开，滚烫的铁片飞溅四射，幸好众人早有防备，躲在事先挖好的掩体后，才没受伤，但每个人脸上都被熏得漆黑，看着那断成几截的炮管，神色沮丧。
“是火药配比不对。”李进抹了把脸上的烟灰，声音里带着一丝沙哑，“硝石含量太高，爆发力超过了炮管的承受极限。”
赵延祁叹了口气：“看来这火炮，比我们想象的要难。”
侯云骁一拳砸在旁边的石头上，闷声道：“要不再试试？我就不信造不出来！”
李进点头：“改配比，减硝石，增硫磺，再试一次。”
就这样，失败一次，调整一次，军寨里的爆炸声隔三差五就会响起，有时是炮管炸裂，有时是弹丸射程太短，有时甚至连引线都点不燃半个月下来，铁匠们的手上磨出了厚厚的茧子，李进的图纸画了一张又一张，可成功却始终遥遥无期。
这日午后，众人再次进行试射。李进调整了新的火药配比，炮管也加厚了三分，连引线都换成了浸过桐油的麻绳，确保燃烧速度稳定。
“都躲远点！”李进大喊一声，点燃引线。
滋滋作响的引线冒着火花，迅速向炮管蔓延。众人屏住呼吸，躲在掩体后，紧张地盯着那门黑漆漆的炮管。
“轰隆——！”
又是一声巨响，比之前几次都要猛烈。这一次，炮管没有炸膛，可弹丸却只飞出了不到五十步，就“噗通”一声落在地上，连块石头都没砸动。
“射程太近了”赵延宇看着本子上的数据，眉头紧锁，“比强弓的射程还近，根本没用。”
李进的脸色也有些难看，他蹲下身，检查著炮管的尾部，发现因后坐力太大，炮架已经变形。“炮架不稳，后坐力无法抵消，大部分力量都被浪费了。”他站起身，望着远处的山林，深吸一口气，“重新设计炮架，加重底座，再”
他话未说完，就听到军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伴随着亲兵的喝问：“来者何人？”
众人都是一愣，这里地处偏僻，又有亲兵把守，怎么会有人来？
侯云骁脸色一变：“我去看看！”
他快步走到寨门口，李进等人也跟了过去，只见寨门外，一队捕快正勒马停下，为首的正是那个身着捕头劲装的铁昭月。她显然是被刚才的爆炸声引来的，脸上带着警惕，看到侯云骁，眉头皱了起来：“侯公子？你们在这里做什么？刚才的爆炸声是怎么回事？”
侯云骁正要说话，赵延祁却上前一步，看着铁昭月，语气平淡：“铁捕头，你不在县城巡查，跑到这荒郊野外来做什么？”
铁昭月看到赵延祁和他身后的赵延宇，脸色骤变，翻身下马，“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动作标准而恭敬：“属下铁昭月，参见二公子，郡主。”
李进和侯云骁都是一愣——这铁昭月，竟然认识赵家兄妹？
赵延宇走上前，看着跪在地上的铁昭月，眉头微挑：“我记得你，你是姑姑身边的人，怎么会来平阳当捕头？”
铁昭月低着头，声音恭敬：“回二公子，属下是奉主人之命，来平阳历练，顺便暗中保护二公子和郡主。”
原来如此。李进恍然大悟，难怪这铁昭月行事风格带着几分军旅之气，原来是镇南王那位在京中颇有势力的妹妹身边的人。
赵延宇摆了摆手：“这里没你的事，刚才的声响是我们在试验新的采矿工具，你不必在意。回去告诉姑姑，我们在平阳一切安好，让她放心。”
“是。”铁昭月不敢多问，她知道这些公子哥的行事向来不按常理，既然二公子说了是采矿工具，她便只需照办。“那属下告退。”
她起身翻上马背，又看了一眼军寨里那若隐若现的黑色炮管，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却终究没敢多言，带着捕快们调转马头，很快消失在林间小道上。
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侯云骁松了口气：“还好她认识你们，不然还真不好解释。”
赵延祁眉头紧锁：“此地不能再用了，刚才的爆炸声太大，难免会引人注意。”
“可火炮还没造出来”侯云骁急道。
“换个地方。”李进开口道，“我记得城西三十里有个废弃的窑厂，地势更隐蔽，我们去那里。”
众人点头同意，立刻开始收拾东西，当天夜里就转移到了窑厂。
或许是这次转移带来了转机，或许是之前的失败积累了足够的经验，在窑厂的日子里，试验渐渐有了起色。
李进重新设计了炮架，在底部加装了厚重的铁块，又在炮身与炮架之间加了缓冲的弹簧（用韧性极好的精铁打造），大大抵消了后坐力；火药配比经过反复调试，终于找到了最佳比例，既能保证威力，又不会炸膛；铁匠们也摸索出了最合适的锻打次数，炮管的强度越来越高
二十多天后的一个清晨，当第一缕阳光透过窑厂的破窗照进来时，李进亲手将最后一颗铁钉敲进炮架。
这门火炮通体黝黑，炮管长约五尺，口径足有碗口大小，炮身刻着简单的防滑纹路，底部的炮架沉稳厚重，四个铁轮稳稳地落在地上，透著一股慑人的气势。
“准备试射！”李进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
有士兵们小心翼翼地装填好火药，将一颗拳头大小的铁弹塞进炮口，用长杆压实。侯云骁亲自点燃引线，众人再次躲到掩体后，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
引线“滋滋”燃烧，这一次，似乎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漫长。
“轰隆——！”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仿佛整个大地都在颤抖。黑色的炮管猛地向后一缩，又被弹簧拉回原位，而那颗铁弹，则带着尖锐的呼啸声，如同黑色的流星，狠狠砸向远处的山坡！
“轰！”
又是一声巨响，山坡上爆出一团烟尘，碎石飞溅，竟硬生生炸出了一个半人深的土坑！
“中了！真的中了！”侯云骁第一个跳起来，兴奋地大喊，“射程至少有五百步！比强弓远多了！”
赵延宇看着，激动得手都在抖：“坑！好大一个坑！这威力足以击穿敌军的盾牌阵了！”
赵延祁长舒一口气，脸上露出久违的笑容：“成了！李兄，我们成功了！”
李进看着那门在阳光下泛著冷光的火炮，感觉眼眶有些发热。这一个多月的辛苦，无数次的失败，终于没有白费。
“按这个标准，立刻组织工匠批量生产！”李进下令道，“越多越好，越快越好！”
“是！”铁匠们也激动不已，纷纷拿起工具，开始忙碌起来。
赵延宇则立刻找来笔墨，伏案疾书：“我马上去给京城和南疆送信，让父王派最信任的心腹过来接收火炮，绝不能出任何差错！”
他写得飞快，字迹里都透著难以抑制的兴奋。这门火炮，或许真的能像李进说的那样，改变战局！
阳光越来越亮，照在窑厂那黑乎乎的火炮上，反射出冰冷的光泽。远处的山林寂静无声，仿佛还在回响着刚才那震耳欲聋的巨响。
李进知道，第一门火炮的诞生，只是一个开始。接下来的路，或许会更加艰难，但他心中却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坚定。
他不知道这门火炮会给这个世界带来怎样的改变，他只知道，自己必须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