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炎璋将军领兵出征的消息,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在平阳县激起一阵涟漪后,便很快归于平静。寻常百姓依旧过著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日子,工坊里的机器照常轰鸣,茶馆外的听客依旧排著长队,仿佛那场八百里加急的急报从未出现过。
或许是距离禹州太远,或许是百姓们早已习惯了兵戈之事,平阳县的生活节奏丝毫未受影响。街头巷尾的年味尚未散尽,转眼就到了正月十五上元节。
这一日,平阳县处处张灯结彩,比年关时更添了几分热闹。家家户户门前挂起了各式各样的花灯,有走马灯、宫灯、纱灯,还有孩童们最喜欢的兔子灯,烛火透过彩纸,映出花鸟鱼虫、才子佳人的图案,在夜色中流转闪烁,宛如星河落人间。
傍晚时分,李进带着冬妍妍、冬曦曦、李墨言和魏晓月,往云澜湖畔的花灯会走去。
冬妍妍穿着一件月白色的袄裙,裙摆绣著细碎的银线花纹,在灯火下泛著柔和的光。她头上梳着温婉的发髻,簪著一支珍珠流苏步摇,随着脚步轻轻晃动,衬得她本就白皙的脸颊愈发莹润。她手里提着一盏莲花灯,灯影落在她含笑的眉眼间,温柔得像一汪春水。
冬曦曦则穿了件绯红的小袄,下面配着条宝蓝色的锦裤,跑动起来像团跳跃的火焰。她手里举著个兔子灯,灯杆上还系著一串糖葫芦,嘴里哼著不成调的小曲,一会儿跑到李进身边问东问西,一会儿又追着魏晓月打闹,活脱脱一只不知疲倦的小麻雀。
李墨言依旧是一身玄色劲装,外面罩着件墨色的披风,身姿挺拔如松。她手里没提花灯,只握著腰间的佩剑,眼神锐利地扫视著周围的人群,看似漫不经心,实则时刻留意著众人的安全。
魏晓月穿了件水绿色的襦裙,裙摆绣著几片竹叶,显得灵动活泼。墈书屋 首发她提着一盏鲤鱼灯,时不时停下来,指著路边商家挂出的灯谜,拉着李进猜:“李大哥,你看那个,‘小时穿黑衣,大时穿绿袍,水里过日子,岸上来睡觉’,这是什么?”
李进笑了笑:“是青蛙。”
“呀,真的是!”魏晓月眼睛一亮,跑过去报了答案,果然猜对了,商家笑着递过来一把小巧的折扇作为奖励,她得意地举著扇子晃了晃,“还是李大哥厉害!”
云澜湖畔早已是人山人海,摩肩接踵。湖边的柳树挂满了彩灯,远远望去,像一条璀璨的长龙。湖面漂浮着无数盏荷花灯,烛光在水波中摇曳,与岸边的灯火交相辉映,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路边的商家几乎都挂出了灯谜,五颜六色的纸条系在花灯下,随风轻轻摆动。猜中的人能得到各式各样的奖励,有笔墨纸砚、胭脂水粉,还有些小玩意儿,引得男女老少纷纷驻足,仰头苦思,偶尔有人猜中,便会引来一阵欢呼,热闹非凡。
李进带着四女一路走,一路猜。他前世在现代看过不少灯谜,这个时代的灯谜虽带着些古韵,却大多逃不出常见的范畴,对他来说并不算难。
“‘有头无颈,有眼无眉,无脚能走,有翅难飞’,这是鱼。”
“‘小时绷著青脸皮,老来皱起红脸皮,生的熟吃惹人笑,熟的生吃不稀奇’,是枣。”
“‘弟兄七八个,围着柱子坐,大家一分家,衣服都扯破’,是大蒜。”
李进随口报出答案,几乎百发百中,引得周围的人纷纷侧目,连商家都忍不住啧啧称奇:“这位公子好才思!”
冬妍妍站在他身边,看着他从容不迫的样子,眼里满是崇拜。冬曦曦更是得意地叉著腰,对周围的人说:“这是我姐夫,他可厉害了!”
魏晓月和李墨言也笑着,手里的奖品渐渐多了起来,有给冬曦曦的拨浪鼓,有给冬妍妍的香囊,还有给李墨言的一块上好的磨刀石。搜嗖暁说蛧 耕辛蕞全
走到一处挂著许多精巧纱灯的店铺前,李进看到灯谜的难度明显提高了些,多是些诗词典故。他略一思索,便指著其中一张:“有面无口,有脚无手,听人讲话,陪人吃酒。是桌子。铜铃小,铜铃大,铜铃不响铜铃玲,是犁”
店家是个须发皆白的老者,闻言抚掌笑道:“公子真是才高八斗!这两个灯谜挂了一下午,还没人能猜中呢。”他递过一个精致的锦盒,“这是小店的薄礼,还请公子笑纳。”
李进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支玉簪,雕工精巧,莹润剔透,便转手递给了冬妍妍:“拿着吧。”
冬妍妍脸颊微红,小声说了句“谢谢”,小心翼翼地收了起来,指尖触到玉簪的微凉,心里却暖暖的。
一路走过去,经过好几家青楼,门口都挂着格外艳丽的花灯,灯谜也多是些风花雪月的内容。有姑娘们倚在门口,对着过往的公子哥抛媚眼,声音娇俏地招揽生意。李进目不斜视,带着众人快步走过,只偶尔被特别刁钻的灯谜吸引,停下来猜上一两个。
“李大哥,你看那边!”冬曦曦忽然指著不远处的云舒苑,兴奋地喊道。
众人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云舒苑的门前搭了个小小的台子,钰晗正站在台上,抱着古琴,穿着一身素白色的衣裙,宛如月下谪仙。她拨动琴弦,清越的琴声流淌而出,随即启唇轻唱,正是那首《醉梦仙霖》:
“著一笠烟雨静候天光破云
聆三清妙音也号如是我闻
翻手反排命格 覆手复立乾坤
为道为僧 又何必区分”
她的歌声在喧闹的夜色中显得格外空灵,带着一丝淡淡的寂寥,仿佛能穿透人心。台下围了不少人,都屏息凝神地听着,连叫好声都刻意放轻了,生怕惊扰了这份美好。
李进站在人群外,静静地听着。前世的旋律配上这个时代的嗓音,竟有种奇妙的和谐。他看着台上专注演唱的钰晗,她的眼神清澈,仿佛完全沉浸在歌声里,与平日里在茶馆见到的模样又有些不同。
“唱得真好听。”冬妍妍轻声道,眼里带着几分欣赏。
“是挺好听的,”魏晓月点头,“就是调子有点奇怪,跟咱们常听的曲子不一样。李大哥的歌曲,还真是奇特呢。”
一曲唱罢,台下响起雷鸣般的掌声。钰晗起身谢幕,目光无意间扫过人群,看到了李进,眼中闪过一丝惊喜,随即又恢复了平静,对着他的方向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李进也朝她点了点头,没有上前打扰。有些美好,远远看着就好。
“我有点饿了,”冬曦曦拉了拉李进的衣袖,“姐夫,我们去吃汤圆吧。”
“好。”李进笑着点头,带着众人走到路边一个卖汤圆的小摊前。摊主是对老夫妻,锅里煮著芝麻馅和豆沙馅的汤圆,热气腾腾,香气扑鼻。
“来五碗汤圆,三碗芝麻,两碗豆沙。”李进说道。
“好嘞!”老夫妻手脚麻利地盛好汤圆,递了过来,“公子慢用,热乎着呢。”
几人找了个角落的小桌子坐下,捧著碗小口吃著。汤圆软糯香甜,暖意顺着喉咙滑进胃里,驱散了夜晚的寒意。冬曦曦吃得最快,小嘴里塞得鼓鼓的,含糊不清地说:“好吃!比家里张妈做的还甜!”
冬妍妍笑着帮她擦了擦嘴角的汤渍:“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李墨言和魏晓月也吃得很满足,偶尔低声说几句话,看着周围热闹的景象,脸上都带着轻松的笑意。
李进看着眼前的一切,灯火璀璨,笑语盈盈,心里涌起一股平和的暖意。或许是侯将军出征带来的阴霾被这上元节的热闹冲淡了,他忽然觉得,这样安稳的日子,真好。
他没有注意到,在不远处的一棵柳树下,一个锦衣公子正躲在阴影里,怨毒地盯着他们。
那公子不是别人,正是年前被魏晓月打断腿的王棋。他的腿伤还没好利索,走路一瘸一拐,驻个拐杖,此刻正由两个家奴扶著,脸色因愤怒而扭曲。他看着李进与冬妍妍言笑晏晏的样子,看着冬曦曦围着李进撒娇的模样,看着李墨言和魏晓月轻松自在的神情,眼里的恨意几乎要溢出来。
他永远忘不了那天在酒楼的屈辱——被打断腿,被父亲当众鞭打,被那些平日里围着他转的狐朋狗友抛弃。这一切,都是拜李进所赐!
“等著吧”王棋咬著牙,声音低沉而阴冷,“李进,我不会放过你的这笔账,我一定会跟你算清楚!”
他身边的家奴吓得瑟瑟发抖,劝道:“公子,算了吧,那李进不好惹,连侯将军都对他另眼相看”
“闭嘴!”王棋厉声打断,“一个商贾出身的小子,不过是走了狗屎运得了个爵位,有什么了不起的?等著瞧,我会让他知道,得罪我王棋,是什么下场!”
他死死地盯着李进的方向,直到那桌人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中,才在两个家奴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地离开了,留下的只有那如同毒蛇般怨毒的目光,与这上元节的热闹格格不入。
湖边的花灯依旧璀璨,湖面的荷灯依旧摇曳,猜灯谜的欢呼声、孩童的嬉笑声、商贩的吆喝声交织在一起,汇成了一首喧闹而温暖的上元夜曲。
李进带着四女继续往前走,准备去放一盏荷花灯。他低头看着冬妍妍手里提着的莲花灯,看着冬曦曦蹦蹦跳跳的背影,脸上露出了满足的笑容,丝毫没有察觉到,一场针对他的阴谋,已在暗中悄然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