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室里的油灯忽明忽暗,映着马奎血污遍布的脸。当李进的话语像淬了冰的针,一点点刺进他心里时,他眼中那点残存的桀骜,终于开始松动。
“你以为硬撑著就有用?”李进缓缓站起身,踱步到马奎面前,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寒意,“我知道你们这种人,不怕死,觉得一刀下去也就解脱了。可我偏不让你死得痛快。”
他俯身,盯着马奎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会让人把你绑在架子上,每天割你一块肉,不多不少,正好让你疼得死去活来,却又死不了。你的伤口会发炎、会溃烂,生满蛆虫,让你日夜不得安宁。你想求死?没那么容易。”
马奎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呼吸明显急促起来。他不怕疼,却怕这种无休止的、带着屈辱的折磨。江湖上流传的酷刑他不是没听过,但从李进嘴里说出来,那种平静的残忍,比任何嘶吼都更让人胆寒。
“还有你的手指、脚趾,”李进仿佛没看到他的恐惧,继续说道,“会一根一根被敲断,用烧红的烙铁烫你的关节,让你既站不起来,也握不了东西。最后把你扔进笼子里,像猴子一样供人观赏,直到你在无尽的痛苦中烂掉”
“够了!”马奎终于忍不住嘶吼起来,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到底想怎么样?!”
李进停下脚步,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很简单,说出你和王岩、王轩父子做的那些勾当。从你第一次替他杀人开始,一件不落,全都告诉我。”
马奎死死盯着他,眼中充满了挣扎。他知道,一旦开口,就彻底成了王岩的弃子,可不开口,眼前的人显然有无数种方法让他生不如死。
李进看出了他的犹豫,再加了一把火:“你以为你不说,王岩就能没事?别做梦了。你以为这次抓你,只是偶然?”
他冷笑一声,语气带着几分刻意为之的傲慢:“实话告诉你,拿下王岩,是陛下的意思。南部七州贪腐成风,早就惊动了天听,这次钦差南下,明著是查税收,实则就是来拿他开刀的。你不过是他身边一条咬人的狗,现在狗要被宰了,你觉得主人还会在乎你这条狗的死活?”
“陛陛下?”马奎猛地抬头,眼中满是震惊。他只是个江洋大盗,从没敢想过自己的事会牵扯到皇帝。如果真是陛下要动王岩,那他这点顽抗,确实毫无意义。
李进见他神色动摇,知道火候差不多了,放缓了语气:“你现在说出来,至少能落个痛快。否则,我不会让你死,只会让你活着,然后每天体验不同的酷刑”
这句话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马奎的心理防线。他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狠厉,随即又化为颓然:“你此话当真?我说了,真能给我个痛快?”
李进摇了摇头:“痛快可以给你,但不是现在。你得先出面作证,把王岩父子的罪证摆在明面上。等案子了结,我保证,会让你死得干脆利落,没有一丝痛苦。”
马奎沉默了许久,石室里只剩下油灯燃烧的噼啪声。他脸上的肌肉剧烈地抽搐著,显然在做着最后的挣扎。终于,他像是泄了气的皮球,缓缓低下了头,声音嘶哑道:“好我说。但你要是敢骗我,就算做鬼,我也不会放过你!”
“我从不说谎。”李进转身,对着门外喊道,“阿三,带两个人进来,准备笔墨纸砚,仔细记录。”
很快,阿三和两个护卫走进来,其中一人捧着笔墨,另一人拿着一卷空白的供词纸。护卫搬来一张矮桌,在马奎面前铺开纸张,研好墨汁。
马奎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中已经没了挣扎,只剩下一种破罐破摔的麻木。
“十年前,我在青州被仇家追杀,身中七刀,倒在官道的边上,是王岩救了我。”他的声音干涩,像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那时候他还是个七品县令,看着不起眼,却心狠手辣。他知道我是谁,也知道我有仇未报,就跟我说,只要我替他做事,他就帮我杀了那个夺我妻子的狗贼。”
李进示意记录的护卫仔细记下,自己则在一旁静静听着。
“我答应了。”马奎继续道,“半个月后,他果然帮我报了仇,那个狗贼一家被一把火烧死了,官府最后定了个意外失火。从那以后,我就成了他手里的刀,替他铲除一切挡路石。”
“第一次杀人,是替他抢钱。”马奎的眼神飘向远处,似乎在回忆当时的情景,“他要贿赂上面的官员,手里钱不够,就盯上了县里的张大户。那老东西吝啬得很,王岩几次暗示,他都装糊涂。一天夜里,我摸进张大户家,杀了他全家七口,拿走了他藏在家中的十万两银子的银票。”
“事后,王岩假意发了通缉令,暗地里却把我藏在县衙的地牢里,好吃好喝伺候着。等风声过了,又给了我一笔钱,让我远走他乡,等他需要的时候再回来。”
说到这里,马奎自嘲地笑了笑:“现在想想,那时候的我真是蠢,以为遇到了知遇之恩,其实不过是成了他往上爬的工具。”
接下来的一个时辰里,马奎断断续续地讲述著十年来的恶行。从王岩还是县令时,如何靠他杀人夺财、排除异己;到后来升任知府,如何让他假扮江洋大盗,洗劫那些不肯“孝敬”的富商,那些他的政敌;再到王轩长大,如何帮着这位公子哥强抢民女、报复情敌
一桩桩,一件件,都沾满了鲜血。光是他能记清的人命,就有一百三十多条。其中有与王岩竞争知府之位的同知,有不肯为他敛财的小吏,有拒绝将女儿送给王轩的乡绅,甚至还有几个只是不小心撞了王轩马车的平民。
“王岩这老东西,看着道貌岸然,心比谁都黑。”马奎啐了一口,眼中满是怨毒,“每次做完事,都是我替他背黑锅,他则拿着抢来的钱买官、送礼,步步高升。我就像他养的一条狗,有用的时候给块骨头,没用的时候就一脚踢开。”
他顿了顿,说起王轩:“他那个儿子王轩,更是个畜生不如的东西。去年他看中一个教书先生的女儿,人家不愿意,他就让我半夜去把人绑回来。那姑娘性子烈,宁死不从,被他活活打死了。最后还是我去处理的尸体,扔进了城外的乱坟岗”
记录的护卫手都在抖,笔下的字迹因为用力而显得有些潦草。赵延宇和赵延祁不知何时也走进了石室,听到这些恶行,脸色铁青,拳头攥得咯咯作响。
李进一直沉默地听着,直到马奎说完最后一件事——也就是几天前,他如何与王轩在酒楼见面,王轩给了他两千两银子,让他去杀一个“不识抬举”的书生,也就是李进自己。
“那天也是巧了,我守在你家附近找机会,却被那两个小娘们暗算了。”马奎看向李进,眼中带着一丝复杂,“没想到,最后栽在了你手里。”
李进没有说话,只是示意护卫将供词递到马奎面前:“看看,有没有遗漏,没有的话,按手印。”
马奎接过供词,借着油灯的光,一字一句地看了一遍,然后拿起沾满墨汁的手指,在每一页的末尾按上了自己的指印。鲜红的指印像血一样,印在泛黄的纸上,显得格外刺眼。
“都按你说的做了。”马奎将供词推回给李进,声音疲惫不堪,“希望你遵守承诺,等事了之后,给我个痛快。”
李进拿起供词,仔细翻看了一遍,确认没有遗漏后,折好放进怀里。他看着马奎,眼神平静无波:“只要你在公堂上好好作证,把这些事原原本本地说出来,我保证,不会让你受太多苦。但你要是敢耍花样”
他没有说下去,但那眼神里的寒意,让马奎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我知道该怎么做。”马奎闭上眼,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把我锁好吧。”
李进不再看他,对阿三道:“看好他,别让他死了,也别让他自残。等钦差大人到了,还有用。”
“是!”阿三躬身应道。
李进转身,带着赵延宇和赵延祁走出石室。刚推开石门,外面的阳光涌进来,刺得人眼睛生疼。三人站在院子里,一时都没有说话。
马奎供词里的内容,比他们想象的还要肮脏、还要残忍。王岩父子这十年,简直是踩着累累白骨往上爬。
“没想到王岩竟然坏到这种地步。”赵延祁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她虽是郡主,见多了朝堂纷争,却没见过如此赤裸裸的血腥。
赵延宇脸色凝重:“有了这份供词,就算不用陈三郎的证词,还有那个胭脂铺掌柜的证言,足也够扳倒王岩父子了。”
李进握紧了怀里的供词,纸张的边缘硌得手心生疼。他抬头看向天空,阳光正好,却驱不散心底的沉重。
“还不够。”李进缓缓道,“按照常理来说,这些只是马奎的一面之词,需要物证,需要更多人证,才能让他们无从抵赖。而且,王岩经营漳州这么多年,背后肯定还有同党,不能只抓他一个。”
他想起文沐书的话,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现在,就等钦差大人来了。这场戏,该到收尾的时候了。”
说完,他不再停留,快步走出院子。怀里的供词沉甸甸的,那不仅是马奎的罪证,更是无数受害者的冤屈。他要让这些冤屈,都得到昭雪。
赵延宇和赵延祁对视一眼,连忙跟了上去。阳光洒在他们身上,将影子拉得很长,仿佛预示著这场持续了许久的风波,终于要迎来最后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