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府书房，檀香袅袅。
一个身着黑色劲装的男子单膝跪地，声音低沉而清晰：“王爷，李公子已与郡主一同朝府里来了，此刻已经快到了。周家之事，漳州知府那边确实动了手脚，王轩多次向其父建议，要求将周家划入株连之列。”
赵卓坐在紫檀木大椅上，手指轻叩著桌面，听完禀报，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知道了，下去吧。”
黑衣人应声退下，书房内复归寂静。赵卓端起茶盏，看着袅袅升起的热气，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自言自语道：“这小子，倒是重情义。只是这样可不太好啊。”
话虽如此，他眼底的笑意却藏不住，带着几分欣赏，几分玩味。在这世道，重情义是难得的品质，只是有时，也容易成为软肋。
没过多久，管家轻步走进来，躬身道：“王爷，李公子和郡主到了。”
“让李进一个人进来。”赵卓放下茶盏，语气平淡。
“是。”
前院，李进正有些局促地站在廊下。他原本想让赵延祁先去探探赵卓的口风，毕竟是求人家办事，直接出面总觉得有些唐突。可还没等他开口，赵府的管家就笑着走了过来，对赵延祁道：“小姐，王爷说，您就不必进去了，让李公子独自过去就行。”
赵延祁撇了撇嘴，小声嘀咕：“这老头，看来什么都知道了。”随即转头对李进笑道：“进哥哥，你去吧，我爹既然这么说，肯定是有办法的。他就是看着严肃，其实心软得很。”
李进点了点头。事到如今，也只能硬著头皮上了。他整了整衣襟，跟着管家往书房走去。
穿过几重庭院，脚下的青石板被打扫得干干净净，廊下的红梅开得正艳，与远处的假山相映，透著一股王府特有的雅致与威严。李进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紧张。
书房门被推开，一股淡淡的墨香与檀香混合的气息扑面而来。赵卓坐在主位上，穿着一身家常的锦袍，神色平和，看不出喜怒。
“晚辈李进，见过王爷。”李进拱手行礼，姿态恭敬。
“坐吧。”赵卓指了指旁边的椅子，声音不高不低，“管家，上茶。”
李进依言坐下，双手放在膝上，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他原本打了腹稿，想先诉说周家的冤屈，再恳求赵卓出手相助，可真到了跟前，却觉得那些话有些苍白。
还是赵卓先开了口，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慢悠悠地问：“事情我听说了，你打算怎么办？”
李进定了定神，认真道：“周家世代在平户县经营，为人忠厚，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此次纯属被牵连，还可能遭人陷害。晚辈愚钝，能力有限，但想尽一份力，救她们出来。”
赵卓却摇了摇头，放下茶盏，眼神锐利了几分：“我不是问你这个。”
李进一愣，有些摸不著头脑。不是问这个，那是问什么？
见他茫然的样子，赵卓忽然笑了，抚著胡须道：“脑子是有的，才情也不错，就是反应慢了点。罢了，人无完人嘛。”他笑得像个偷吃到糖的孩子，带着几分戏谑。
李进脸上有些发烫，更显尴尬，只能拱手道：“请王爷解惑。”
“我是问你，”赵卓收起笑容，语气郑重了些，“对于漳州知府和他那个儿子王轩，你想怎么办？”
李进这才恍然大悟，心里暗暗咋舌。这些位高权重的人，果然和普通人想的不一样。他还在纠结如何救人，赵卓已经把目光放在了幕后的人身上。
他沉吟片刻，如实道：“王轩仗势欺人，公报私仇，确实可恨。我们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他插手此事。空口白牙，怕是难以撼动漳州知府。晚辈心里自然气愤，却也无可奈何。”说著，他无奈地摇了摇头。
赵卓看着他，又轻笑了一声：“你啊，就是太善。不过，善也有善的好处，至少不会惹太多麻烦。”
李进不知道他这话是褒是贬，只能默默听着，不再言语。
赵卓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红梅，忽然转过身，话锋一转：“好了，周家的事我知道了。不过，那个王轩，得你自己去解决。至于最后能做到什么程度，就看你的本事了。”
李进心里一动，刚想道谢，就听赵卓又道：“至于周家那些人”他眼珠子转了转，目光落在李进身上，带着几分探究，“听说，你们那个工厂，你占了三成股份？”
李进瞬间明白了。这位王爷，是想要好处啊！他心里有些哭笑不得，没听赵延祁说过镇南王缺钱，没想到竟然会在这种时候提出来。要说给钱，他现在确实不宽裕，工厂刚起步，大部分利润都要投入扩建，实在舍不得。而且，若是用银子来换周家的平安，总觉得变了味。
他心念电转，忽然灵光一闪，抬头看向赵卓，认真道：“王爷，晚辈没什么值钱的东西能孝敬您。但晚辈有一套改良的算学方法，比现行的算学好用数倍，不知王爷有没有兴趣？”
“哦？”赵卓果然来了兴趣，挑眉道，“算学？能比现行的好用数倍？你说说看。”
李进清了清嗓子，开始解释：“现行算学用算筹计数，繁琐复杂，尤其是乘除运算，稍不留意就会出错。晚辈这套方法，用十个符号代表数字，也就是‘0’到‘9’，运算时只需按照特定的规则排列组合，加减法一目了然，乘除法也有简便的口诀”
他一边说，一边拿起桌上的纸笔，写下阿拉伯数字和简单的加减乘除算式：“比如，一加一等于二，写作‘1+1=2’；三乘四等于十二，写作‘3x4=12’，是不是比算筹直观得多？”
赵卓虽不是专攻算学的，但常年处理王府庶务，对数字也算敏感。他看着纸上简单的符号和算式，越看眼睛越亮，拿起笔在旁边推演了几下，果然比用算筹快得多，也清晰得多。
“好！好！”赵卓连拍了两下桌子，脸上难掩激动，“这法子确实精妙！若是推广开来，不管是记账、征税，还是工程计算，都能省不少事！”
他当即对门外喊道：“来人！去把苏先生请来！”
管家应声而去，没多久，就领着苏文渊老先生匆匆赶来。苏文渊刚进书房，就看到桌上的纸，好奇地问：“王爷急着找老夫来，是有什么要事？”
“苏先生，你看这个！”赵卓把纸递过去，语气兴奋，“李小子弄出来的新算学方法，你瞧瞧怎么样！”
苏文渊接过纸，仔细看了起来。旁边，李进开始讲解。起初他还只是好奇，看着看着，在听李进的讲解，他眼睛越睁越大，双手都开始微微颤抖，嘴里不停念叨：“妙啊！太妙了！用十个符号就能代表所有数字，运算规则如此简洁这简直是神来之笔！”
他猛地抬头看向李进，眼神炽热得像是在看稀世珍宝，激动得声音都有些发颤：“李先生！这这真是你想出来的？老夫研究算学也有数十年了，从未想过竟有如此简便的方法！你真是真是千古奇才啊！”
这套阿拉伯数字和基础运算方法，在现代只是小学生的知识，可在这个算学还停留在算筹和算盘阶段的时代，无疑是颠覆性的创造。苏文渊能一眼看出其中的价值，足以见得他的学识与眼光。
李进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连忙摆手：“老先生过誉了，只是一点小技巧而已。”
“小技巧？”苏文渊连连摇头，“这绝非小技巧！有了这套方法，算学的门槛能降低数倍，寻常百姓也能学会复杂的计算！无论是经商、治学，还是治国，都能受益无穷！其意义之深远，难以估量啊！”
赵卓在一旁笑着点头，看向李进的目光越发满意：“怎么样，苏先生，这东西值不值？”
“值！太值了！”苏文渊激动地说，“别说救一个周家，就是救十个、百个，也值啊！”
李进见时机差不多了，连忙问道：“王爷，那周家的事”
赵卓大手一挥，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爽快：“周家的事算个屁！别说一个周家，就凭你这套算学方法，能让我大周的文化、经济发生质的飞跃，就算你现在犯了千刀万剐的罪，老子也能把你保下来！”
李进一阵无语。这位王爷的态度转变也太快了点吧？刚才还一副拿捏的模样，现在就成了“算个屁”。果然，地位不同，看重的东西也不一样。对赵卓来说，银子或许很重要，但能推动整个国家进步的算学方法，却是可遇不可求的宝贝。
他心里松了口气，知道周家的事算是稳妥了。至于王轩赵卓说要让他自己解决，这倒是个麻烦。但眼下，先把人救出来再说。
赵卓已经和苏文渊凑在一起，兴致勃勃地讨论起那些数字和运算规则，时不时发出一两声惊叹。李进坐在一旁，看着这两位加起来快一百岁的人，像孩子一样为一套简单的算学方法兴奋不已，心里忽然生出一种奇妙的感觉。
或许，他来到这个世界，不仅仅是为了生存，为了做生意，还能留下些更有意义的东西。
窗外的红梅在寒风中摇曳，书房内的讨论声却越来越热烈。李进知道，周家的危机暂时解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