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的清风茶馆正是热闹的时候，茶客们三五成群地聚在桌前，或是讨论著今日李进说的三国故事，或是闲聊著即将到来的云澜盛会。李进刚结束上午的说书，正坐在后台的小桌旁整理书稿，周曦曦则捧著一本《三字经》，在旁边歪歪扭扭地临摹著上面的字，阳光透过窗棂落在她的发顶，镀上一层淡淡的金边。
“李先生在吗？”一个娇柔婉转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带着几分试探。
李进抬头，只见门口站着一位身着杏色罗裙的女子，身姿婀娜，眉眼间带着几分熟悉的妩媚，正是宝月楼的林盼儿。她手里提着一个精致的食盒，站在门口，目光在后台扫了一圈，看到李进时，眼睛亮了亮，随即又染上几分幽怨。
“林姑娘？”李进有些意外，放下手中的书稿站起身，“今日怎么有空过来？”
周曦曦也抬起头，好奇地打量著林盼儿。这几日跟着李进见了不少人，她也渐渐懂了些规矩，只是抿著嘴没说话，手里的毛笔却停了下来。
林盼儿走进来，将食盒放在桌上，幽幽地叹了口气：“李先生如今可是贵人了，怕是早就把我这旧人忘到九霄云外了吧？”
“姑娘说笑了。”李进笑道，“只是近来琐事繁多，没来得及去宝月楼拜访。”
“琐事繁多？”林盼儿挑眉，语气里的哀怨更浓了，“我看李先生是忙着陪凝芙姑娘和钰晗姑娘吧？凝芙姑娘的《水调歌头》都唱遍全城了，钰晗姑娘也凭著李先生给的《菩萨蛮》在云澜盛会预热中拔得头筹，偏偏我这宝月楼，倒像是被李先生抛在了脑后。”
她说著，眼圈微微泛红，那副泫然欲泣的模样，让旁边的周曦曦都看呆了，忍不住小声对李进说：“她好像很委屈。
李进有些无奈，他确实是因为帮凝芙准备花魁大比，又时常去赵府，忽略了林盼儿。当初他初到平户县，还是林盼儿先赏识他的才华，将《卷珠帘》传唱开来，这份情分他没忘，只是实在分身乏术。
“是我疏忽了，林姑娘莫怪。”李进拱手道，“改日定当登门致歉。”
“改日不如撞日。”林盼儿立刻破涕为笑，眼里的幽怨一扫而空，像是刚才的委屈都是装出来的，“我今日来，就是想请李先生晚上到宝月楼坐坐。我备了些薄酒，就当是就当是感谢李先生当初赠我《卷珠帘》的恩情。”
她笑得明媚，眼神里带着真诚的期盼。李进看着她，又想起《卷珠帘》确实让林盼儿名声大噪，心里的歉意更浓了，便点了点头：“既如此，那我便却之不恭了。”
“太好了！”林盼儿喜上眉梢，打开食盒，里面是几样精致的点心，“这是我让厨房做的杏仁酥和桂花糕，李先生和这位小妹妹尝尝。我晚上在宝月楼等著您。”
她说完，又深深地看了李进一眼，才转身轻快地离开了，裙摆扫过门槛时，还带着一阵淡淡的脂粉香。
周曦曦拿起一块杏仁酥，放进嘴里嚼了嚼，含糊不清地说：“这个姐姐，好像比赵姐姐还会装。”
李进失笑，敲了敲她的脑袋：“小孩子家懂什么。练字吧，下午要是背不出《三字经》，看赵延祁怎么收拾你。”
周曦曦吐了吐舌头，连忙低下头，乖乖地继续临摹。
傍晚时分，李进将周曦曦送回周家，便径直往宝月楼走去。夕阳的余晖将街道染成一片温暖的橙红色，宝月楼门口的红灯笼已经亮起，远远望去，像是一团团燃烧的火焰。
刚走到门口，就见林盼儿已经等在那里，换了件藕荷色的缠枝莲纹长裙，头发挽成了复杂的飞仙髻，插著几支珍珠步摇，走动时叮咚作响。看到李进，她连忙迎上来：“李先生可算来了，我还以为您不来了呢。”
“说好了的事，怎会不来。”李进笑道。
林盼儿引着他往里走，宝月楼的布置比春亭园更雅致些，走廊两侧挂著不少字画，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兰花香，不像一般青楼那般脂粉气浓重。楼里的姑娘们见到林盼儿，都恭敬地行礼，看向李进的目光里带着好奇，却没人敢随意搭话。
“李先生这边请。”林盼儿将他引到二楼的一间雅间，推开门，里面已经摆好了一桌丰盛的酒席，八菜一汤，都是些精致的小炒，旁边还放著一坛开封的桂花酿，酒香醇厚。
“就我们两人？”李进有些意外。
“李先生不喜喧闹，我便没请旁人。”林盼儿为他斟上酒，“就你我二人，正好说说话。”
李进坐下，端起酒杯抿了一口，桂花酿甜而不腻，口感极佳：“林姑娘费心了。”
“李先生客气了。”林盼儿举起酒杯，“这第一杯，我敬李先生。多谢李先生当初赠我《卷珠帘》，那首曲子，让我赚了不少银子呢。”
李进笑着与她碰了碰杯：“能帮到姑娘就好。”
两人边吃边聊，从说书聊到诗词，从云澜盛会聊到平户县的趣闻，气氛渐渐热络起来。酒过三巡，林盼儿脸颊泛起红晕，眼神也变得水汪汪的，她放下酒杯，看着李进，认真地说：“李先生，我今日请您来，其实还有一事相求。”
“姑娘请讲。”
“我想再求李先生一首曲子。”林盼儿的声音带着几分期待，“就像《卷珠帘》那样的，我愿意出高价购买。”
李进有些惊讶：“姑娘不缺钱？”他知道，像凝芙和钰晗那样的花魁，看似风光，其实赚来的银子大多要上交给老鸨，自己能留下的并不多，日子过得未必宽裕。
林盼儿笑了笑，解释道：“李先生有所不知，我们宝月楼和其他青楼不一样。我们这的老鸨姓秦，大家都叫她琴姐。琴姐年轻的时候吃过不少苦，被人卖过，也被人骗过，后来凭著自己的本事开了这家宝月楼。”
她的语气里带着几分敬佩：“琴姐人很好，从不逼迫我们做不愿意做的事，若是遇到难缠的客人，她也会出面挡着。我们赚的银子，她只抽六成，剩下的都归我们自己，还允许我们存私房钱，若是将来想赎身从良，她也会帮忙。所以我们楼里的姑娘，日子过得都还算宽裕。”
李进有些意外，他见过太多青楼老鸨盘剥姑娘的事，像秦琴这样的，倒是第一次听说。他放下筷子，感慨道：“没想到青楼之中，竟还有这样的清流。这位秦姑娘，倒是个难得的好人。”
“是啊，琴姐待我们，就像亲姐姐一样。”林盼儿的语气里带着感激，“所以我们都很敬重她，也愿意为宝月楼尽心尽力。”
李进点了点头，心里对这位素未谋面的秦琴多了几分好感。
“所以李先生，你就再赠我一首曲子吧。”林盼儿又提起求歌的事，眼里闪著期待的光芒，“多少钱都可以，只要我出得起。”
李进本想拒绝，毕竟好曲子就那么多，用一首少一首，但听了林盼儿的话，又觉得宝月楼的姑娘们实属不易，便有些犹豫。他正琢磨著该给她什么曲子，林盼儿却忽然笑道：“不急，曲子的事，咱们可以慢慢说。李先生难得来一次，我为您跳支舞吧？就当是感谢李先生肯赏脸。”
李进愣了一下，随即点头：“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林盼儿笑着起身，走到雅间中央的空地上，拍了拍手。很快，门外走进来四位抱着乐器的女子，分别拿着琵琶、古筝、笛子和二胡，都是楼里的姑娘，见到李进，羞涩地行了个礼，便在角落坐下。
“开始吧。”林盼儿对她们点了点头。
乐声响起，是一首舒缓的古曲，琵琶和古筝的音色交织在一起，温柔得像流水。林盼儿随着乐声翩翩起舞，她的舞姿不像一般舞姬那般妖娆，反而带着几分清雅脱俗，旋转时，裙摆如盛开的莲花般展开，珍珠步摇叮咚作响，与乐声融为一体。
她的动作轻盈流畅，时而如弱柳扶风，时而如惊鸿照影，眼神随着舞姿流转，时而妩媚，时而娇羞，将女子的柔美展现得淋漓尽致。尤其是一个下腰的动作，柔软得像没有骨头，引得李进都忍不住在心里喝彩。
雅间里只剩下乐声和林盼儿的脚步声，李进端著酒杯，静静地看着。月光透过窗棂洒进来，落在林盼儿身上，为她镀上了一层朦胧的银辉，让她看起来像月光下的仙子，不染凡尘。
一曲终了，林盼儿微微喘着气，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她对着李进盈盈一拜，声音带着几分喘息：“献丑了。”
李进回过神，放下酒杯，鼓起掌来：“林姑娘舞姿绝妙，堪称一绝。”
林盼儿脸上露出喜悦的笑容，走到他面前，拿起手帕擦了擦汗：“李先生喜欢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