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日,周曦曦便像个小尾巴似的,整日跟在李进身后。清晨从周家出来,先到清风茶馆听书,午后跟着去赵府,直到傍晚才被送回家。起初李进还担心她旧性复发,时时留意著,可日子一天天过去,这丫头竟真的安分下来,别说恶作剧,连句重话都没说过,只是偶尔会对着街边的糖画流流口水,或是在赵府的花园里追追蝴蝶,倒有了几分寻常小姑娘的模样。
这日午后,李进在赵府的书房整理书稿,周曦曦就坐在旁边的小凳上,百无聊赖地数着窗台上的盆栽。青瓷盆里的文竹生得葱郁,她伸出手指,一片一片数着叶子,数到二十就乱了套,皱着眉头从头再来,那认真的模样倒有几分可爱。
李进看得有趣,随口问道:“曦曦,你认识多少字?”
周曦曦头也没抬,语气带着点满不在乎:“不知道,反正比街上的乞丐多。”
李进被她这回答逗笑了,拿起一张写着说书提纲的纸递过去:“你念念这上面的字。”
周曦曦接过纸,纸页上是李进写的“诸葛亮智取南郡”几个字,墨迹还带着几分湿润。她皱着眉头看了半天,小手指在纸上戳了戳,憋了半天,才认出两个字:“这是‘三’?还有这个,是‘国’?”
李进凑过去一看,她指的赫然是“诸”字的偏旁和“郡”字的右半部分,顿时有些哭笑不得。他原以为这丫头只是性子顽劣,没想到竟连最基础的字都认不全,怕是连账本上的数字都认不清几个。
“你这字认得,确实比乞丐多不了多少。”李进无奈地摇摇头,“这样下去可不行,连自家酒楼的账都算不清。将来你姐姐嫁了人,难道让账房先生指著账本骗你?”
周曦曦不服气地噘起嘴:“我娘说,女子不认字也没关系,会算账就行。再说我有姐姐呢,她认得字就够了。”
“不认字怎么算账?”李进敲了敲她的脑袋,“难道让账房先生说多少就是多少?被人骗了都不知道。你姐姐总不能一辈子跟着你,你总得自己学着长大。”
周曦曦被他说得哑口无言,低下头抠着手指,小声嘟囔:“那你教我不就行了?”
李进顿时头大。他自己还有一堆事要做,说书、构思新故事、偶尔还要应付赵府的邀约,哪有功夫一点点教她识字?再说这丫头基础太差,教起来怕是比说书还费劲。他盯着周曦曦那茫然的小脸,忽然想起一个人来——赵延祁。
正犯愁时,门外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赵延祁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李大哥,听说你在这儿?走,陪我去咦,这小丫头怎么在这儿发呆?”
她今日穿了件石榴红的袄裙,裙摆绣著金线,跑动时像团跳跃的火焰。一进门就看到蔫头耷脑的周曦曦,顿时来了兴致,凑过去捏了捏她的脸蛋:“是不是又被李大哥训了?快说,是不是又想耍什么花样?”
“我没有!”周曦曦拍开她的手,红著脸道,“李先生说我不认字,要教我”
“不认字?”赵延祁眼睛一亮,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事,她转向李进,兴奋地说,“李大哥,你没空教的话,我来教啊!我最会教认字了!我小时候背《千字文》,先生都夸我快呢!”
李进愣了一下:“你?”他印象里,赵延祁自己都坐不住,哪有耐心教孩子?
“怎么不行?”赵延祁叉著腰,下巴抬得高高的,“我教人的时候可认真了!再说这丫头皮实,不打不成器,我最擅长收拾不听话的了!”
周曦曦一听,脸都白了,连连摆手:“我不要!你肯定会打人!上次你还把我关柴房呢!”上次柴房的经历还历历在目,她可不想再被这个“魔女”盯着学习。秒漳劫暁说惘 哽辛醉筷
“我保证不打你。”赵延祁笑得像只偷腥的猫,露出两颗小虎牙,“只要你学得认真,我还会赏你糖吃。要是学不好”她故意拖长了声音,眼神瞟向墙角的戒尺。
周曦曦一看到那戒尺,就想起了手心火辣辣的疼,顿时怂了,老老实实地低下头,小声说:“那那好吧。”
赵延祁得意地冲李进眨了眨眼,一把拉住周曦曦的胳膊:“走,跟我去书房,我让你看看我的厉害!”
周曦曦被她拖着往外走,一步三回头地看李进,眼神里满是哀求,可李进只是冲她挥了挥手,心里却松了口气——有人接手,总比自己头疼强。
果然,从那天起,周曦曦的日子就多了项“任务”——每天下午跟着赵延祁学认字。赵延祁找来了一本泛黄的《三字经》,说是基础中的基础,让周曦曦从“人之初,性本善”开始背。
起初周曦曦百般不乐意,磨磨蹭蹭不肯开口,赵延祁也不逼她,只是笑眯眯地拿出一块木板和一把戒尺:“我教人的规矩,背错一个字,打一下手板;走神一次,打两下;要是敢偷懒”她掂了掂戒尺,没再说下去,可那眼神里的威胁,傻子都看得出来。
周曦曦一看到那戒尺,就想起了柴房里的疼,顿时怂了,老老实实地跟着读。可她基础太差,“之乎者也”绕得她头晕,第一天就背错了十几次,手板打得啪啪响,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硬是没敢哭出声——她怕哭得厉害了,赵延祁打得更狠。
“记住了没?‘苟不教,性乃迁’,不是‘狗不叫’!”赵延祁敲著桌子,恨铁不成钢,“再念错,就不是打手板这么简单了!”
周曦曦抽著鼻子,点点头,小手捂着手心,疼得指尖都在发抖。她算是看明白了,这赵延祁比李进狠多了,说打人就打人,半点情面都不讲。
为了不再挨揍,周曦曦学乖了。赵延祁教的时候,她瞪大眼睛竖着耳朵,一个字都不敢漏;休息的时候,别人在玩,她就躲在角落里小声念叨,把刚学的句子翻来覆去地背。有一次吃饭,她嘴里嚼著菜,还下意识地冒出一句“教之道,贵以专”,逗得众人哈哈大笑,她自己却红著脸低下头,手里的筷子都差点掉了。
赵延祁虽然严厉,却也不是真的狠心。见周曦曦学得认真,偶尔背得流利了,就会赏她块桂花糕,或是允许她去花园里玩一刻钟。这小小的奖励,竟成了周曦曦坚持下去的动力,学得越发卖力。
赵延祁一个人教腻了,还拉来苏沐瑶和文瑾书帮忙。苏沐瑶性子温柔,教她认字时总是轻声细语,遇到复杂的字,还会耐心地讲解字形字义。比如教“明”字时,她会指著窗外说:“日是太阳,月是月亮,太阳和月亮都很亮,所以就是明字。”周曦曦听得入迷,从此再也没忘过这个字。(默认现代字,古文无所谓,我不会!)
文瑾书则擅长诗词,教她认完字,还会顺带教她几句简单的诗,说这样能记得更牢。
有了三人轮流教导,周曦曦的进步竟快得惊人。不过十几天功夫,她不仅背会了半本《三字经》,还认得了不少常用字,虽然写起来歪歪扭扭,却也像模像样了。有一次李进故意考她,拿起一张说书的稿子,指著“关羽”“张飞”让她认,她居然都念对了,只是把“翼德”念成了“翅膀的德”,惹得众人笑了半天。
看着周曦曦从连“三”都认不全,到能磕磕绊绊地读几句短文,李进心里也有些惊讶。他没想到赵延祁这“魔女”式教学,效果竟这么显著,更没想到周曦曦这丫头认真起来,倒也不笨。
日子在每日的说书、学习、嬉闹中悄然流逝。转眼间,天气渐渐转凉,清晨的露水带着几分寒意,花园里的桂花开了,细碎的金黄花瓣落了一地,空气中弥漫着甜甜的香气——中秋,近了。
这日傍晚,李进送周曦曦回家,路过街上的布庄,看到门口挂起了红灯笼,还贴了张告示,上面写着“中秋将至,云澜盛会筹备中”。墨迹崭新,显然是刚贴上去的。
“云澜盛会是什么?”周曦曦好奇地问,她年纪还小,还没听过这名字。她仰著小脸,眼睛亮晶晶的,像藏着两颗好奇的星星。
“是咱们漳州郡最大的盛会。”李进解释道,“每年中秋前后举办,各县的才子、商户都会参加,有诗词比斗,有商品展销,还有各种杂耍表演,热闹得很。到时候整条街都会挂满灯笼,晚上还有烟花呢。”
“那我们能去吗?”周曦曦眼睛更亮了,听起来比在家里算账有趣多了。她拽著李进的袖子,轻轻晃了晃,语气里带着期待。
“应该能吧。”李进笑道,“到时候带你去看看。”
周曦曦顿时欢呼起来,蹦蹦跳跳地往前走,嘴里还念叨著“要去看杂耍”“要去吃桂花糕”“要看烟花”,那兴奋的模样,和刚认识时那个张牙舞爪的混世魔王判若两人。
李进看着她的背影,又抬头看了看天边的圆月,月光清辉洒在青石板路上,映出两人的影子。他心里忽然生出几分期待。来这个世界这么久,他还没参加过像样的盛会,这云澜盛会,想必会很热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