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舒苑的灯火愈发璀璨,映得二楼雅间里一片暖意。齐盛暁税徃 免沸岳黩刚挫退了涠洲才子,侯云骁、赵延宇等人正是兴头上,赵延宇扬声喊来老鸨,朗声道:“妈妈,拣几个伶俐的姑娘过来,陪兄弟们喝几杯!”
老鸨脸上堆著谄媚的笑,连忙应道:“哎,好嘞!这就来,这就来!”不多时,便领了四五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姑娘进来,个个眉眼含俏,举止柔媚,很快便与侯云骁等人笑闹著凑到了一处,推杯换盏,笑语盈盈。
雅间里顿时热闹起来,丝竹声、说笑声、劝酒声混在一起,透著几分放纵的欢畅。
李进独自坐在角落,手里捏著酒杯,看着眼前的喧闹,一时有些恍惚。前世他从未踏足过这类场所,此刻虽身处其中,却总觉得隔着一层,融不进这纸醉金迷的氛围里。
正怔忡间,一道身影款款走到他面前,正是钰晗。她换了件水红色的襦裙,褪去了方才的清冷,多了几分妩媚,手里端著一个小巧的酒壶,笑着说道:“李先生,方才多谢你手下留情,钰晗敬你一杯。”
她将李进面前的酒杯斟满,姿态放得极低,眼中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李进抬手举杯,轻轻碰了一下她的杯沿,浅啜一口,淡淡道:“钰晗姑娘客气了,只是切磋而已,谈不上留情。”他的语气疏离,眼神也只是礼貌性地扫过,并未在她脸上多作停留。
钰晗端著酒杯的手微微一顿,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她在云舒苑也是众星捧月般的人物,多少达官贵人、才子公子为博她一笑,不惜一掷千金,何曾受过这般冷淡?心里顿时涌上几分尴尬,又有些恼怒——这人是觉得自己身份低微,故意看不起吗?
她强压下心头的不快,转身走到雅间中央,对着众人福了一礼,声音清悦地说道:“方才李先生的诗句惊艳四座,钰晗心折不已。恰逢诸位公子兴致正高,钰晗斗胆献丑,弹奏一曲,权当为李先生的佳句助兴,也谢过诸位公子的厚爱。”
众人闻言,顿时叫好起来:“好啊!早就想听听钰晗姑娘的琵琶了!”“钰晗姑娘的琴艺,在涠州可是数一数二的!”
钰晗对众人的追捧仿佛充耳不闻,只若有似无地瞥了李进一眼,转身取来一把琵琶。那琵琶是紫檀木所制,琴身光洁,弦轴上嵌著细碎的宝石,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她在软垫上坐下,调整好姿势,玉指轻挑,一串清脆的音符便流淌出来。初时节奏舒缓,如清泉流过石涧,带着几分江南水乡的温婉;渐渐的,旋律加快,似疾风掠过竹林,又添了几分激昂;到了高潮处,琴声急促如雨打芭蕉,铮铮然如金戈铁马,听得人心潮澎湃。
侯云骁等人听得入了迷,时不时拍手叫好,连雅间外路过的客人也被琴声吸引,纷纷驻足聆听,低声赞叹。一曲终了,满室寂静,随即爆发出雷鸣般的喝彩声,连楼下的大堂里都有人跟着叫好,整个云舒苑仿佛都被这琵琶声点燃了。
钰晗放下琵琶,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脸颊泛著红晕,更添娇色。她看向李进,眼中带着几分期待——这般技艺,总该能让他刮目相看了吧?
她起身走到李进面前,带着几分得意问道:“李先生,钰晗这曲《秋风辞》,你觉得如何?”
李进正端著酒杯,闻言抬眸,想了想,诚实地说道:“还行。”
“还行?”钰晗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苦练琵琶十余年,这曲《秋风辞》更是她的得意之作,在涠洲时每次弹奏都能引来满堂喝彩,怎么到了他嘴里,就只换来了“还行”两个字?
旁边的侯云骁也觉得不妥,连忙打圆场:“李先生,钰晗姑娘的琵琶可是一绝,这《秋风辞》弹得既有风骨又有柔情,堪称妙绝啊。”
赵延宇也点头附和:“是啊,我听着比府里的乐师强多了。”
钰晗却没理会他们,只是盯着李进,眼中闪过一丝倔强:“李先生说‘还行’,莫非是觉得这曲子有什么不妥?还是说李先生自己也精通此道,眼界更高?”
李进放下酒杯,坦然道:“略懂一些。”他前世主攻古典乐器,琵琶虽不是最擅长的,却也研习过几年,听得出钰晗的技法确实娴熟,但曲子本身的意境和旋律,在他听来确实只能算“还行”。
“略懂?”钰晗像是被激怒了,又像是来了兴致,微微扬著下巴,语气带着几分挑衅,“既然李先生也懂琵琶,想必技艺定然高超。钰晗不才,斗胆请李先生赐教一二,不知李先生肯不肯赏脸?”
这话一出,雅间里顿时安静下来。侯云骁等人面面相觑,没想到钰晗会突然较真起来。
李进也愣了一下,他本不想出这个风头,但看着钰晗那双写满“不服气”的眼睛,又想起刚才斗诗的意气,心里那点好胜心也被勾了起来。他略一沉吟,点头道:“赐教谈不上,既然姑娘有兴致,在下便献丑了。”
钰晗没想到他真的敢接招,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让人将琵琶递了过去。
李进接过琵琶,指尖拂过琴弦,试了几个音,又调了调弦轴,动作娴熟自然,丝毫不见生涩。侯云骁等人都屏住了呼吸,连那些陪酒的姑娘也停下了说笑,好奇地望了过来。
钰晗站在一旁,抱着胳膊,眼神复杂地看着他——倒要看看,这个说她曲子“还行”的人,能弹出什么花样来。
李进深吸一口气,指尖轻挑,一串清越缠绵的音符便流淌出来。
这是一首《卷珠帘》。前世他曾无数次听过这首曲子,后来自己也学着用琵琶弹奏,早已烂熟于心。
琴声初起时,温柔得像是月光洒在湖面,带着淡淡的忧伤与期盼,每一个音符都像是在诉说著一段深藏的心事。旋律缓缓铺陈,时而低回婉转,如泣如诉;时而清亮高亢,似冲破迷雾的光;到了副歌部分,琴声陡然变得缠绵悱恻,层层递进,将那份“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的怅惘与“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的期盼,演绎得淋漓尽致。
没有金戈铁马的激昂,没有阳春白雪的清冷,只有一种直抵人心的温柔与细腻。
雅间里静得出奇,连呼吸声都仿佛被这琴声吸走了。侯云骁举著酒杯的手停在半空,忘了喝酒;赵延宇皱着眉,像是在细细品味;那些陪酒的姑娘,有的甚至红了眼眶,像是被琴声勾起了什么伤心事。
钰晗站在原地,脸上的倔强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震惊。她弹了十几年琵琶,听过无数名曲,却从未听过这样的曲子——简单的旋律里藏着无尽的韵味,明明是陌生的曲调,却让人一听就忍不住沉浸其中,仿佛自己也变成了那个卷帘等待的人。
一曲终了,最后一个音符消散在空气中,雅间里依旧一片寂静,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人如梦初醒般轻轻鼓起掌来。
“太太好听了”一个姑娘喃喃道,声音带着哽咽。
侯云骁猛地一拍桌子:“好!李先生,这曲子叫什么名字?简直绝了!”
李进笑了笑,没有回答,而是调整了一下姿势,再次拨动了琴弦。这一次,他不仅弹奏,还轻轻哼唱起来:
“镌刻好 每道眉间心上
画间透过思量
沾染了 墨色淌
千家文 都泛黄
夜静谧 窗纱微微亮
拂袖起舞于梦中徘徊
相思蔓上心扉
她眷恋 梨花泪
静画红妆等谁归
空留伊人徐徐憔悴”
他的嗓音本就温润,此刻刻意放低了声调,带着几分缱绻,与琵琶声完美地融合在一起。歌词不算华丽,却字字含情,将一个女子的思念与等待描绘得淋漓尽致。
这一下,众人更是听得痴了。他们从未想过,琵琶还能这样弹,还能配上这样的歌词,明明是简单的字句,却比那些堆砌辞藻的诗词更能打动人心。
钰晗怔怔地看着李进,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泛起一阵奇异的涟漪。她见过太多自负有才的公子,也听过太多刻意讨好的奉承,却从未有一个人,能像眼前这个年轻的说书人一样,用一首曲子,就让她心湖大乱。
他弹奏时专注的眼神,哼唱时温柔的语调,甚至他身上那股淡淡的疏离感,此刻都变得格外有吸引力。她忽然觉得,之前他对自己的冷淡,或许并不是看不起,只是他本就这般性情。
一曲唱罢,满堂的喝彩声几乎要掀翻屋顶,比刚才斗诗、听琵琶时的动静还要大,连楼下的客人都涌了上来,想看看是谁弹出了这么动人的曲子。
“李先生!再来一曲!”
“这曲子叫什么名字?太好听了!”
“李先生真是全才啊!”
李进放下琵琶,对着众人拱手致意,脸上依旧是淡淡的笑容。
钰晗走上前,深深对着李进行了一礼,语气里带着前所未有的恭敬:“李先生,钰晗佩服得五体投地。这曲子是您自己创的吗?”
“算是吧。”李进点头道。
钰晗眼中闪过一丝惊喜,随即又有些局促地看了看李进,见他依旧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心里那点刚冒出来的异样情愫又沉了下去。她挥了挥手,让原本伺候李进的那个姑娘退下,亲自拿起酒壶,给李进斟满酒,柔声说道:“李先生,之前是钰晗唐突了,这杯酒,钰晗赔罪。”
李进看着她眼中的真诚,倒也不再像之前那般疏离,抬手举杯,与她轻轻碰了一下:“姑娘言重了。”
赵延宇和侯云骁相视一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了然。侯云骁凑到赵延宇耳边,低声笑道:“没想到李先生还有这本事,连钰晗姑娘都被他收服了。”
赵延宇嘴角微扬:“真是深藏不露啊。”
雅间里的气氛重新变得热烈起来,只是这一次,众人看李进的眼神里,又多了几分敬佩与好奇。钰晗就坐在李进身边,安静地为他斟酒布菜,偶尔开口说句话,声音也比之前温柔了许多。
李进端著酒杯,感受着身边微妙的变化,心里不禁有些感慨——这云舒苑的一夜,倒是比他说的那些三国故事,还要曲折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