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五年。
养心殿前。
朱元璋背着手,仰头盯着那悬于半空的光幕。
半晌,他才缓缓转过身,那张布满风霜的脸上,神色复杂难辨。
“你们怎么看?”
老朱的声音很沉,像是从胸腔里挤出来的。
“那林长久,真是演的?”
身后几位大臣面面相觑。
李善长捋著胡须,沉吟良久,才苦笑道:“陛下,臣等先前看那林长久泣血进谏、摘冠请辞的模样,任谁都要赞一声忠臣风骨,可光幕既已揭露他心中所想,臣只能说,此人演技已然登峰造极。”
胡惟庸接话道:“臣方才细想,林长久每一次劝谏,看似为国为民,实则句句都在戳小皇帝的痛处,陛下您想,朱瞻基年轻气盛,刚刚亲政,最想证明自己胜过祖父、父亲,林长久越说北疆要出事,朱瞻基就越要干成,这不正是激将法?”
“就跟逗小孩似的,实在可恶啊!”
刘伯温一直眯着眼,此时缓缓开口:“更可怕的是,林长久所求,并非权倾朝野,也非谋朝篡位。他只是不想干活了。”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沉默了。
朱元璋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只觉得荒唐至极,最后化作一声长叹。
“有这般心机手段,就为了少干点活,多拿点俸禄?咱,咱真是开了眼界。”
他顿了顿,又咬牙道:“可不管他怎么想,都怪朱瞻基那小子傻!也怪老四,没把他教好!”
一旁的少年朱棣一脸懵逼。
“不是,爹,关我什么事啊?!”
朱棣很委屈,很不服气,可没人理他。
此时,光幕再次亮起画面。
一间封闭的密室中。
烛火摇曳,映照着一身明光铠的朱高煦。
朱高煦一身戎装,坐在主位,左右立著七八名披甲将领,个个神色肃杀。
“都到齐了。”
朱高煦的声音粗粝沙哑,他抓起案上一叠密信,随手扔在桌上。
“京城、山西、漠北、天竺,各处消息都回来了。”
一名幕僚上前,低声禀报:“王爷,陈瑛已按计划在朝堂上进言,怂恿陛下推广北疆之策,林长久那老家伙果然又跳出来反对,据说,林长久这次连首辅之位都丢了。”
闻言,朱高煦咧嘴笑了,那笑容却透著森寒:“好,好得很!”
他站起身,铠甲铿锵作响:“瓦剌那边,马哈木回信了没有?”
“回了。”
另一名将领抱拳:“马哈木说,只要王爷起事,瓦剌铁骑便即刻南下,当全力牵制明军,事成之后,漠北草原归他,长城以南归王爷。”
“哼,胃口不小。”
朱高煦冷笑:“不过无妨,先应着他,等咱们进了京城,再收拾这些蛮子不迟。”
他走到墙边,伸手抚摸悬挂的地图。
那是一幅极其精细的大明疆域图,从漠北到南海,从西域到辽东,每一处关隘、每一座城池都标注得清清楚楚。
朱高煦的手指停在京师二字上,用力一按。
“传令各处,按计划行事。
他转过身,眼中凶光毕露。
画面一变。
茫茫草原上,夜色无边。
寒风如刀,卷起积雪漫天飞舞。
一处明军哨所孤零零矗立在草原边缘,木栅栏上悬挂的“明”字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哨所内只有二十余名兵卒,都是原本驻防的老兵,大部分明军已按旨意南撤,留下的这些,要么是自愿看守产业,要么是等待交接的兵卒。
一名老卒裹着破旧的棉袄,蹲在火堆旁搓手。
突然,远处传来马蹄声。
很密,很急。
老卒猛地站起来,抓起靠在墙边的长矛:“不对劲!这大半夜的,怎么这么多马。”
话音未落,哨所木门被一脚踹开!
寒风裹挟著雪花灌进来,一同涌入的,还有七八个身穿皮袄、手持弯刀的骑兵。
为首那人满脸横肉,用生硬的汉话喝道:“奉马哈木大汗之命,接管此哨!降者不杀!”
“放你娘的屁!”
老卒怒吼。
“这是大明的哨所!”
那瓦剌骑兵咧嘴笑了,露出满口黄牙:“现在不是了。”
刀光一闪。
老卒倒地。
那面“明”字旗也被人一刀斩断,扔进火中。
女人和孩子的哭喊声从哨所中的土屋里传来
火越烧越大,吞噬了旗帜,吞噬了尸体,吞噬了这座守了十二年的哨所。
类似的场景,在漠北草原上接连上演。
一座座明军哨所、营房在深夜被突袭,留守的老兵被屠杀,旗帜被焚毁。
原本应该协防的瓦剌蕃兵,此刻却成了最凶狠的屠刀。
他们熟悉明军的布防,熟悉每一条小路,甚至熟悉哪些老兵家里有存粮、有金银。
画面再次一变。
西域,龟兹故地
一座关隘校场上,原本该操练的明军士卒三三两两坐着,神情颓丧。
其中校尉是个黑脸汉子,此刻正对着一名金发碧眼的蕃兵将领发火:“哈里木!你这几天调走了三百人,说是去巡边,人呢?怎么一个都没回来?”
那名叫哈里木的蕃兵将领操著流利的汉话,笑容谦卑:“王校尉息怒,最近马匪猖獗,弟兄们追得远了些,过几日就回。”
“过几日?”
汉人校尉拍案而起。
“朝廷的军令是让你们协防,不是让你们擅离职守!再这样,老子就上报”
他的话戛然而止。
一支羽箭从背后射来,穿透了他的咽喉。
校尉瞪大眼睛,缓缓转身,看见校场四周的矮墙上,不知何时站满了手持弓箭的蕃兵。
哈里木脸上的谦卑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讥诮:“上报?王校尉,你没机会了。”
“为为什么?”
校尉捂著喉咙,鲜血从指缝涌出。
“为什么?”
哈里木走到校尉面前,俯身低语。
“因为你们汉人皇帝太天真了。真以为给点银子、许个官职,就能让我们世世代代给你们看门?”
他直起身,高声喝道:“杀!一个不留!”
箭如雨下。
校场上的明军士卒猝不及防,瞬间被射倒一片。
有人怒吼著拔刀反抗,却很快被涌上来的蕃兵淹没。
关隘的望楼上,那面大明旗帜被人扯下,扔进火堆。
画面再次一变。
天竺,恒河畔
一明军主将率五千明军,对阵数万藩兵。
“列阵!弓弩手上前!”
恒河平原上,五千明军结成的军阵如铁壁般横亘在叛军面前。
双方狠狠的撞在一起。
叛军人数众多,但明军装备精良、训练有素,更兼明军将领用兵老辣,双方在平原上展开惨烈厮杀。
箭矢如蝗,刀光如雪。
不断有人倒下,鲜血浸透泥土,汇入不远处的恒河,将河水染红了一片。
战斗从清晨持续到午后,叛军死伤惨重,却始终未能突破明军防线。
明军将领虽占了上风,但脸色却越来越难看。
他手中的兵力太少。
“将军!”
副将策马奔来,满脸血污。
“咱们撑不了太久了!箭矢只剩三成,伤员已过八百!”
明军将领咬牙看向北方,那是大明的方向。
“撑不住也要撑!”
明军将领嘶声道,“天竺绝不可失!这是太宗皇帝打下的疆土!”
画面定格,然后逐渐淡去。
洪武五年。
朱元璋见到这一幕,眉头紧锁,拳头已然攥紧了。
可还没等他怒骂出声,光幕中却再次出现了新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