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初七,晨霜浓得能踩出脚印。
徐州西城门外,糜家一支商队正在装货。二十辆马车,装的是布匹、盐巴和铁器,要运去兖州濮阳。
带队的是个老管事,姓刘,在糜家干了三十年。他搓着手,站在马车边指挥:“盐包捆紧点!那几箱铁器垫厚草,别颠坏了!”
二十个护卫散在车队周围。他们穿着普通的粗布衣裳,手里拿的都是制式环首刀,看起来跟别的商队护卫没什么两样。
但刘管事知道,这二十个人不一样。
三天前,二公子亲自找他谈过话。
“刘伯,这趟去濮阳,来回得一个月。”糜芳当时说,“路上不太平,我给你换批护卫。”
刘管事还以为要加人,结果糜芳说:“不加,还是二十个。但都是新人,你多担待。”
新人?刘管事心里打鼓。走长途最怕用新人,不懂规矩,不熟悉路,遇上事容易慌。
可今天一看这二十个人,刘管事觉得有点怪。
太安静了。
一般的护卫,等装货的时候总会聊几句,说说家里事,开开玩笑。这二十个人,从来到现在,没一个人说话。就那么站着,眼神扫视四周,腰杆挺得笔直。
而且
刘管事偷偷打量离他最近的那个护卫。二十来岁,皮肤黝黑,手掌宽厚,一看就是干过重活的。但怪的是,这人扛盐包的时候——一包盐两百斤,通常得两个人抬——他单手一拎,像拎只鸡似的就扔车上了。
不止他一个。二十个人,个个都是这样。
刘管事活了五十多年,没见过这么大力气的人。
“刘伯,货齐了。”一个护卫走过来,声音低沉,“可以出发了。”
刘管事回过神,看了看天色:“行,出发吧!”
车队缓缓开动。二十个护卫分成四队,前后左右护着车队。脚步整齐,一点不乱。
出了城门五里,上了官道。
刘管事坐在头车车辕上,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徐州城。城墙在晨雾里若隐若现,像蹲著的巨兽。
这一去,不知道顺不顺利。
正想着,前面探路的护卫突然抬手——停车的手势。
车队停下。
刘管事跳下车,往前跑:“怎么了?”
“前面有断树。”探路的护卫说,“横在路中间,过不去。”
刘管事走过去一看,果然。一棵碗口粗的杨树倒在地上,把官道堵得严严实实。树是刚断的,断口还很新。
“这”刘管事心里一紧。
常年走商的人都知道,路上无故断树,多半是劫道的把戏。
果然,树林里传来笑声。
“哟,糜家的车队啊?”十几个汉子从林子里钻出来,手里拿着刀斧,领头的是个独眼龙,“哥几个等半天了,可算来了。”
刘管事脸色发白,但还是上前一步,拱手道:“各位好汉,我们是糜家商队,这是过路钱。”说著掏出钱袋递过去。
独眼龙接过钱袋掂了掂,冷笑:“就这点?打发要饭的呢?”
“好汉,这已经不少了”
“少废话!”独眼龙一脚踹翻钱袋,“车留下,人滚!不然全宰了!”
他身后的汉子们哄笑,提着刀围上来。
刘管事腿都软了,回头看向那二十个护卫。
护卫队长——就是刚才那个黝黑汉子——走了出来。他走得很稳,一步,两步,走到独眼龙面前三步远,停下。
“让开。”护卫队长说,声音很平。
独眼龙一愣,随即大笑:“你让谁让开?小子,活腻”
话没说完。
护卫队长动了。
刘管事没看清他怎么动的,只觉得眼前一花。下一秒,独眼龙整个人飞了出去,“砰”地撞在断树上。那碗口粗的杨树,咔嚓一声,断了第二截。
独眼龙瘫在地上,胸口凹陷,嘴里冒血沫,眼看是活不成了。
树林里一片死寂。
劫道的汉子们傻了。他们老大,一个能打三五个的狠人,一个照面就死了?
“杀杀了他!”有人喊。
十几个人挥着刀冲上来。
护卫队长没退。他身后,另外十九个护卫动了。
像二十道影子。
刘管事只听见“砰砰砰”的闷响,像捶沙袋。然后是惨叫,骨头断裂的脆响。
不到十个呼吸。
地上躺了十几个人,全在哀嚎。手脚都断了,刀斧散了一地。
二十个护卫站在原地,身上连点灰都没沾。好像刚才只是随手拍了拍衣服。
护卫队长走到一个还能动的劫匪面前,蹲下:“谁让你们来的?”
那劫匪吓得尿了裤子:“没没人我们就想抢点钱”
“断树是谁砍的?”
“是是我们老大,他说这样车队过不去,好抢”
护卫队长站起来,回头看向刘管事:“刘伯,怎么处理?”
刘管事还在发懵,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报报官?”
“报官麻烦。”护卫队长说,“二公子交代,路上遇到劫道的,清理干净,别留痕迹。”
清理干净。
刘管事咽了口唾沫。
二十个护卫动手了。他们把还能动的拖进林子深处,然后回来处理尸体。两个人抬一具,轻飘飘的像抬稻草。挖坑,埋尸,把路上的血迹用土盖了。那棵断树也被抬到路边。
整个过程,一刻钟。
做完这些,二十个人回到车队边,站好。好像刚才只是干了件平常活。
“刘伯,可以走了。”护卫队长说。
刘管事手脚发软地爬上马车。车队重新开动,碾过刚刚埋尸的土地。
走出三里地,刘管事才缓过神。他扭头看护卫队长:“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护卫队长看了他一眼:“糜家的护卫。”
“可你们这身手”
“二公子训出来的。”护卫队长说完这句,就不再开口了。
刘管事也不再问。他活了五十年,知道有些事不能问。
但他心里明白了一件事:糜家,变了。
这支商队,只是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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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间,徐州东郊,秘密山谷。
糜芳站在一块大石头上,看着下面训练的一百个新铁卫。
这是第二批。三天前刚赋予能力,还在适应期。
藏霸在下面吼:“腰挺直!出拳要快!收拳要稳!你们现在力气是有了,但不会用,就是莽夫!”
一百个汉子练得满头大汗。他们互相喂招,拳拳到肉。有时一拳打空,砸在地上,就是一个坑。
糜芳看了一会儿,跳下石头。
“公子。”藏霸迎上来。
“练得怎么样?”
“比第一批快。”藏霸说,“有了经验,知道怎么教了。这批人,月底就能上。”
糜芳点点头,走到训练场中央。
一百个人立刻停下,站成方阵。
“看着我。”糜芳说。
一百双眼睛看过来。
糜芳用系统扫视全场。
但糜芳没急着赋予能力。他从第一个人开始,挨个看过去。
走到第三排第五个人时,他停下了。
这人二十多岁,长得普通,眼神也很正常。但糜芳的系统显示——
没过线。
而且,这人头顶有个小小的红色标记。这是系统新解锁的功能——内奸标记。
糜芳没说话,继续往下走。走完一圈,又发现两个。
三个内奸。
他回到原位,看着那一百个人:“你们知道,我为什么要赋予你们力量吗?”
没人说话。
“因为乱世要来了。”糜芳说,“黄巾贼在各地冒头,朝廷腐败,诸侯各怀心思。这天下,快乱了。”
他顿了顿:“乱世里,没力量的人,就是草芥。有力量的人,才能活,才能护住自己想护的人。”
“你们护的是糜家。糜家护的是你们,是你们的家人。”
“所以,忠诚是第一位的。”
他说著,看向那三个人:“出来。”
三个人互相看看,慢慢走出来。
“名字。”糜芳说。
“赵赵五。”
“钱六。”
“孙七。”
糜芳点点头:“谁派你们来的?”
三个人脸色一变。
赵五强笑:“公子,您说什么呢?我们是糜家的护卫啊”
“护卫?”糜芳笑了,“护卫的忠诚度,不会只有四成。”
赵五脸上的笑僵住了。
“最后一次机会。”糜芳说,“谁派你们来的?说了,我可以留你们一命。”
三个人沉默。
糜芳等了三息,然后说:“藏霸。”
“在。”
“带下去,问清楚。”
“是!”
藏霸一挥手,几个铁卫上前,把三个人拖走了。三个人想喊,嘴被捂住,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剩下九十七个人,脸色发白。
他们知道那三个人会是什么下场。
糜芳看着他们:“我知道,你们里还有人心里有疑虑。这正常。糜家给你们吃穿,给你们钱,但突然要你们绝对忠诚,换谁都得想想。”
“我不逼你们。现在,想走的,站出来。我给十贯钱,送你们回家。以后还是糜家的人,只是不在铁卫里。”
九十七个人,没人动。
糜芳等了一会儿:“好,既然留下,那就是自己人。从今天起,你们的命,和糜家的命,绑在一起了。”
他拿出装蚂蚁的布袋。
一个一个赋予。
黑光入体,九十七个人浑身震颤。力气涌上来,肌肉鼓起,眼神变得锐利。
赋予完最后一个,糜芳在脑子里对所有新铁卫说:【从现在起,你们可以通过这个方式和我说话。十里之内,都能听见。】
九十七个新节点,在信息素网路里亮起。
【现在,继续训练。】糜芳说。
九十七个人齐声在心里回应:【是!】
声音在脑海里回荡,震得糜芳微微皱眉。
他走出训练场,藏霸跟上来。
“问出来了。”藏霸低声说,“一个是陈家留的钉子,两个是刺史府的人。”
“陶谦?”糜芳眼神一冷。
“不是陶谦本人,是他手下一个姓曹的参军。听说糜家护卫厉害,想探探底。”
糜芳想了想:“把陈家那个处理掉。刺史府那两个,打断腿,扔到刺史府后门。”
“不杀?”
“留他们一命,给陶谦传个话。”糜芳说,“告诉他,糜家的事,少打听。”
藏霸点头,转身去了。
糜芳一个人站在山谷口,看着远处的徐州城。
钉子拔了,但还会有新的。
商队换护卫的事,迟早会传开。二十个人灭一伙劫匪,这种战绩,瞒不住。
得加快速度了。
他算了一下:现在有第一批一百铁卫在训练,第二批九十七人刚赋予,第三批明天开始选人。一个月三批,每批一百人,三个月就是九百人。
再加上原有的二百多天赋者,年底前,糜家能有一千两百个力能扛鼎的战士。
分散到商队里,每队二十人,能武装六十支商队。
六十支商队,走遍大汉十三州。
每到一个地方,就留下几个人,开分号,建据点。
像蜘蛛结网,一点点铺开。
等到网成了,天下消息,旦夕可闻。
天下财货,皆出糜家。
那时候,才是真正的开始。
正想着,脑子里传来小蝶的声音:【公子,糜贞小姐找您,说想学写字。】
糜芳嘴角扬起:【告诉她,我晚上回去教她。】
【是。】
【还有,】糜芳说,【让你挑的那二十个丫鬟,挑好了吗?】
【挑好了,都是识字的,最少的也认三百个字。】
【好,明天开始,我教她们用信息素。】
断开联系,糜芳深吸一口气。
空气里有霜的味道,有土的味道,还有血的味道。
那三个内奸,应该已经处理完了。
乱世,人命如草。
但他糜芳,要让自己的人,都活成参天大树。
他转身,往城里走。
脚步踩在霜上,嘎吱作响。
身后山谷里,训练声又响起来了。
嘿哈!嘿哈!
像心跳,一声声,越来越有力。
而此刻,在徐州城刺史府。
陶谦看着被扔在后门的两个手下,脸色铁青。
两个人都断了一条腿,疼得脸色惨白,但嘴被堵著,喊不出来。
陶谦让人把堵嘴布拿掉。
“大人是糜家糜家二公子”一个手下哭着说,“他说让您少打听”
陶谦闭上眼,挥挥手:“抬下去,治伤。”
手下被抬走了。
陶谦站在院子里,站了很久。
十一月的风吹过来,冷得刺骨。
他想起三个月前,糜芳还是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纨绔。现在
现在这少年,已经敢打断刺史府的人的腿,扔回来警告他了。
而且,他查过。糜家最近换了一批护卫,个个力大无穷。今天早上那支去濮阳的商队,二十个护卫,一炷香时间灭了一伙十几人的劫匪。
一炷香。
那不是商队护卫,那是军队。
精锐军队。
糜家,想干什么?
陶谦不知道。但他知道一件事:徐州,可能要变天了。
而变天的钥匙,握在那个十二岁的少年手里。
他转身回屋,脚步有些踉跄。
老了。
这天下,是年轻人的天下了。
而他,只想安安稳稳,把这刺史做到头。
仅此而已。
但愿,糜家能给他这个安稳。
但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