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的风里不再有那种令人作呕的腥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焦糊味,像是烧焦的橡胶混合著尘土,干涩地往鼻腔里钻。
就在几分钟前,这里还是一片修罗场。
现在,喧嚣退去,留下的寂静却比刚才的厮杀更让人耳膜刺痛。
洛璃从那个临时堆砌的高地上走下来,脚下的运动鞋踩碎了一块不知是哪家店铺招牌的碎片,发出咔嚓一声脆响。这声音在空旷的街道上传得很远,引得几个正在废墟里挖掘的幸存者抬起头。
那眼神是木然的。没有劫后余生的狂喜,只有一种被掏空后的茫然。
街道两旁,原本挺拔的法国梧桐只剩下焦黑的树桩。
那家洛璃最爱去的避风塘奶茶店,卷帘门扭曲成麻花状,半截柜台横在马路中间。
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坐在马路牙子上,手里紧紧攥著一只断了腿的奥特曼。
他没哭,只是盯着旁边一具盖着白布的尸体。白布太短,露出一双穿着绣花布鞋的脚。
那是他奶奶,以前每天下午都会牵着他在这个路口等红绿灯。
不远处,一个穿着工装的男人蹲在一辆被压扁的轿车旁。
车里没人,或者说,曾经在里面的人已经被清理出来了。卡卡小税蛧 追蕞歆章截地上一大摊暗红色的血迹,还没干透,呈现出一种粘稠的质感。
男人手里夹着一根烟,手抖得厉害,打了三次火才点着。
他深吸了一口,却被烟呛得剧烈咳嗽,咳得眼泪鼻涕一起往下流。
他一边咳,一边伸手去摸那摊血,嘴里含糊不清地念叨著:“刚领的证还没办酒席呢她说想吃城东那家的烤鸭”
洛璃停下脚步,感觉胸口像是塞了一团湿透的棉花,堵得慌。
她赢了。
老爹赢了。
那些不可一世的诡异被抓的抓,杀的杀,江城保住了。
可看着眼前这一切,胜利两个字怎么就这么轻飘飘的,甚至带着一股血腥味。
她慢慢把怀里的书包拉开,小心翼翼地捧出那块乌木牌位。
牌位上沾了一点灰,她用袖子仔细地擦干净。
“爹,”洛璃的声音很轻,怕惊扰了周围那些破碎的灵魂,“你说,这世道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好好的日子,怎么说没就没了?”
她想起小时候,老爹骑着那辆破自行车载着她穿过这条街,那时候满大街都是叫卖声,空气里飘着油条和豆浆的香气。现在,只有风吹过废墟的呜咽声。
牌位静静地立在她掌心,触感冰凉。
意识空间深处,洛凡看着外界的景象,原本因为大获全胜而有些激昂的心绪,此刻也像被泼了一盆冷水。他能感受到女儿传递进来的那股悲凉。
这丫头平日里大大咧咧,但他知道,她心里比谁都软。
“唉”
一声叹息,并不存在于现实世界,却在洛璃的脑海深处轻轻响起。
那不是系统的提示音,而是一种更为厚重带着安抚意味的波动。
紧接着,一阵微风平地而起,轻轻卷起地上的浮尘,又温柔地拂过洛璃的脸颊,像是一双粗糙的大手在帮她擦眼泪。
洛璃吸了吸鼻子,刚要说话,旁边递过来一张纸巾。
“大小姐。”
赵无常——那个曾经的小赵,现在的阴司诡差,已经收起了那一身骇人的水火棍和锁链。
他身上的黑色锦衣在阳光下泛著幽光,胸口的诡字虽然狰狞,但他那张年轻的脸上,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
“别难过。”赵无常指了指远处。
那边,一队刚刚被解救出来的市民正在相互搀扶著往安置点走。
虽然人人带伤,虽然步履蹒跚,但没有一个人停下脚步。
一个年轻的母亲正把自己的水壶递给旁边的伤员,而几个刚失去亲人的汉子,已经默默拿起铲子,开始帮着清理道路。
“人这种生物,很脆弱,稍微碰一下就碎了。”
赵无常的声音有些沙哑,那是之前嘶吼过度留下的痕迹,“但人也很硬,只要还有一口气,就能从泥里爬出来。”
他看着洛璃,又恭敬地看向她手中的牌位:“以前我们只能拿命去填,去赌那万分之一的希望。现在不一样了。有了大人,有了我们,这种惨剧会越来越少。”
“大小姐,咱们人类,还没输呢。不仅没输,咱们早晚会赢回来的。”
赵无常笑了一下。
那笑容牵动了他脸上刚愈合的伤疤,看着有点狰狞,却又灿烂得像正午的太阳。
洛璃愣愣地看着他,又看了看远处那些在废墟上忙碌的身影。
是啊。
家没了可以再建,只要人还在,只要脊梁骨没断。
“你说得对。”洛璃深吸一口气,把那股酸涩感硬生生压了下去。
她高高举起手中的牌位,像是举著一面旗帜。
“爹!听见没!”她冲著牌位大声喊道,“咱们没输!有人欺负咱们,咱们就打回去!这江城,还得是咱们说了算!”
那一刻,阳光穿透云层,照在少女和那块黑色的牌位上,竟折射出一种金铁般的质感。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且富有节奏的脚步声打破了这份庄严。
“阿璃!阿璃!真的是你吗!”
那声音软软糯糯,带着哭腔,还没见人,一股子惊慌失措的情绪就先传了过来。
洛璃猛地回头。
废墟那一头,一个圆滚滚的身影正跌跌撞撞地往这边跑。
那是个只有一米六出头的女孩,穿着皱巴巴的睡衣,外面胡乱套了件羽绒服,鼻梁上架著一副金丝边眼镜,一边跑一边还要伸手去扶,生怕眼镜掉下来。
她脸上有两团不自然的红晕,不知道是跑累的还是吓的,那张还带着婴儿肥的小脸蛋随着跑动一颤一颤,充满了某种奇特的喜感。
“暖暖!”洛璃眼睛一亮。
那是顾暖暖,她从小玩到大的闺蜜,一个明明怕诡怕得要死,却总是忍不住偷偷听诡故事,然后再半夜发消息骚扰洛璃的奇葩。
顾暖暖跑得气喘吁吁,但在距离洛璃还有五米远的时候,她突然一个急刹车,鞋底在满是碎石的路面上划出两道深痕。
她瞪大了眼睛,惊恐地看着站在洛璃身边的赵无常,以及赵无常身后那一排排穿着黑色制服、面无表情的“人”。
“诡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