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轻舟就着那盆水,仔细地洗了把脸,冰凉的水珠暂时压下了,心底某些翻腾的燥热。
他用干净的旧毛巾擦干脸和手。
转过身,他火热的眸子,不由自主地落在了苏彤珊身上。
此时苏彤珊坐在炕沿,清瘦的小脸在光影里显得格外精致,白皙柔美。
长长的睫毛低垂着,在下眼睑投下一小片阴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程轻舟就这样站着,眼眸幽深地看着她,像是暗夜里锁定猎物的猎人。
苏彤珊即使没抬头,也能清晰地感觉到,程轻舟灼热的眸光一直盯着她。
苏彤珊的心跳,也跟着快了起来。
苏彤珊从炕沿上站起身,踮起脚尖,柔软的唇瓣在他还带着些许水汽的下巴上,轻轻碰了一下。
一触即分。
如同羽毛拂过,带着惊人的电流。
“吃饭吧。”她低声说道。
说完,也不等他反应,立刻放开手,转身快步走到木桌旁,坐在凳子上。
程轻舟愣了下,下巴上柔软微凉的触感还残留着。
他看着坐在桌边的背影,眼底的幽深更浓了。
程轻舟什么也没说,转身端起脸盆出了门,将水泼在院角的土里。
等他再回来时,脸上已经恢复了平时的沉静,只是眼角眉梢那一点点柔和的弧度,泄露了他此刻不算太坏的心情。
他在苏彤珊对面坐下,拿起一个还温热的包子,递给她,自己也拿起一个。
两人安静地吃着包子,狭小的屋子里只有细微的咀嚼声。
程轻舟一边吃,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对面的小女人。
她小口小口地咬着包子,腮帮子一鼓一鼓的。
她真的变得……乖巧了。
不再是以前那个眼里只有燕北辰,对他程轻舟要么无视,要么带着怨气的苏彤珊。
这种转变,让他心底某种隐秘的掌控欲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然而,一想到“燕北辰”这三个字,就像一根刺,扎在他心头。
他知道,燕北辰曾经占据了她整个少女时代的心神,这个认知,让他心里发闷起来。
“哪怕她现在在他身边,主动亲了他,他还是有点担心……”
“谁知道她心底最深处,是不是还留着燕北辰的影子?”
一个包子吃完,程轻舟拿起第二个,状似无意地,用那种带着点漫不经心,却又隐含诱哄的语调,轻轻唤了一声:
“珊珊。”
“嗯?”苏彤珊抬起头,嘴里还含着一小块包子,脸颊微鼓,眼神有些茫然地看向他。
程轻舟看着她这副毫无防备的样子,嘴角勾起弧度,像是猎人终于布好了陷阱,等待着猎物自投罗网。
他放缓了声音,带着一种魔鬼般的诱惑:
“想不想……拿回你给‘别的男人’的钱?”
苏彤珊的眼睛,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噌”地一下,骤然亮了起来!
“那些钱!”
“那可是她从小到大,抠抠搜搜,一块糖都舍不得买,从牙缝里省下来的“小金库”啊!”
“结果呢?”
“她被猪油蒙了心,被燕北辰几句甜言蜜语忽悠得找不着北,一股脑全送出去了!”
“想想都恨不得给自己两个大耳刮子!”
“她怎么就能那么傻?!那么蠢?!”
“想!”她几乎是脱口而出,激动而拔高了些,“太想了!”
“拿回来,必须连本带利地拿回来!”
一想到那些钱可能被燕北辰用了,甚至给别的女同志用了……她就气得心肝肺都疼!
程轻舟看着她眼中迸发出的“凶光”,这反应极大地取悦了他。
“很好。”
他心底因为嫉妒而躁动不安的野兽,被顺毛抚摸了一下,暂时安静了下来。
程轻舟三两口吃饭手里的包子,低低地轻笑了一声,笑声在胸腔共鸣:
“好。那我们……现在就去拿回来。”
他站起身,行动力惊人,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咱们现在坐火车去海城。”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刚买回来的那堆东西里,拿出一件厚实的军大衣,不由分说地裹在苏彤珊身上。
军大衣过于宽大,几乎将她整个人都罩了进去,只露出一张精致粉嫩的小脸。
“你去拿你的东西,”程轻舟帮她系着扣子,指尖偶尔划过她的脸蛋,“我去拿我爷爷留给我的……一些东西。”
他的语气平淡,但苏彤珊却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幽光。
俩人吃完饭,程轻舟把包袱整理好,苏彤珊默契的把东西收入空间。
他们出门时,程轻舟手里就有一个小的行李包,里面是些吃食,还有茶缸,其他的都收在了空间里。
程轻舟紧握着苏彤珊的手,两人直奔京都火车站。
就在他们离开小院不过两分钟,第一拨穿着深色制服,面色冷峻的人便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院门外。
他们动作熟练地翻墙而入,闯入屋内。
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尚有余温的灶台,以及明显被匆忙收拾过的痕迹,为首那人的脸色瞬间黑沉如水。
“人刚走!搜!看看有没有线索!”
几乎是同时,另一拨打扮看似普通,眼神却同样锐利的人也出现在了附近,双方甚至打了个照面,彼此眼中都闪过惊疑和戾气。
两拨人马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在小院内外迅速搜寻,却一无所获。
“火车站!他们肯定是想坐火车走!”有人低吼一声。
两拨人,便各自带着人马,朝着火车站的方向追去。
空气中弥漫开,危险气息。
另一边,程轻舟和苏彤珊已经抵达了人声鼎沸的火车站。
站台上挤满了南来北往的人,扛着大包小包的,拖着哭闹孩子的,送别抹眼泪的……喧嚣而混乱。
程轻舟幽深的眸子,扫视着周围,并没有直接去买票。
而是拉着苏彤珊,一个闪身,拐进了车站旁边一条光线昏暗的僻静胡同。
“轻舟?”苏彤珊有些不安地低唤,手心因为紧张而沁出薄汗。
“别怕,很快。”程轻舟安慰道。
他迅速从随身带着的包里掏出一顶略显土气的男士假发,戴在自己头上,又拿出一条灰扑扑的棉布围巾,仔细地将苏彤珊的头脸围了起来,只露出一双清透的大眼睛。
瞬间,两人的气质样貌就发生了改变,混入人群便难以辨认。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铁路工人制服的男人快步走进了胡同,与程轻舟交换了一个短暂的眼神。
“东西呢?”程轻舟低声问。
那工人也不多话,将一个“先进生产工作者”布包,塞进程轻舟手里,低声道:
“最快那趟,马上开,三号车厢,上下铺。”
“谢了。”程轻舟接过包,用力握了一下对方的手,一切尽在不言中。
那人点点头,迅速转身消失在胡同另一头。
程轻舟立马拉起苏彤珊的手,低声道:“走!”
两人再次汇入火车站,喧嚣的人流。
程轻舟半抱着苏彤珊,用身体为她隔开拥挤的人群向。
站台上的哨声已经吹响,列车员在高声催促旅客上车。
就在火车汽笛长鸣,车轮即将启动的最后一刻,程轻舟几乎是托着苏彤珊的腰,将她先推上了车门踏板,自己紧随其后,敏捷地跃了上去。
“哐当——!”
火车头喷出浓白的蒸汽,车轮缓缓转动,载着满车的旅客和未知的前路,驶离了这座危机四伏城市。
直到走进相对安静的卧铺车厢,找到对应的铺位,苏彤珊才松了口气。
程轻舟将脸色有些发白的苏彤珊安顿在上铺上,安慰道:“你先躺着缓一缓,我去接点热水。”
他拿起搪瓷缸子,又仔细检查了一下自己头上的假发,这才转身朝车厢连接处的开水房走去。
然而,就在他接着热水的时候,眼角余光瞥见,几个穿着制服的人,正在列车员的陪同下,从另一节车厢开始,逐一检查旅客的身份证明和车票。
他们背后的势力,显然地位不低。
程轻舟面色平静地接满了水,转身,与那波检查的人擦肩而过,甚至还能听到他们盘问其他旅客的严厉声音。
他没有丝毫停顿,径直走回了自己的卧铺隔间。
他刚坐下,将热水放在小桌板上,那波检查的人就跟了进来。
“同志,请出示一下你们的身份证明和车票。”
为首的人目光扫过程轻舟略显土气的假发,又落在被围巾遮住大半张脸的苏彤珊身上。
程轻舟不慌不忙地从怀里,掏出两张折叠整齐的纸张,递了过去。
那是两张属于“海城机械厂技术员王建国”和其“家属李秀兰”的身份证明和前往海城的火车票,理由是因公出差,现在返程。
照片略显模糊,但大致轮廓与做了伪装的两人有几分相似。
检查的人仔细核对着证件和车票,又抬眼打量了他们几眼。
程轻舟坦然地对视,甚至还带着点技术员常有的表情。
苏彤珊假装害羞的低下头,轻轻咳嗽了两声。
或许是他们伪装得足够好,或许是证件做得足够以假乱真,检查的人并没有过多为难,将证件递还,例行公事地说了一句:“旅途注意安全。”便转身去了下一个隔间。
当那波人的脚步声远去,隔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时。
程轻舟紧绷的脊背微微放松,他伸出手,紧紧握住了苏彤珊有些冰凉的小手,低声问:“吓到了吧?”
苏彤珊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想说什么,却觉得喉咙发紧。
程轻舟安抚地捏了捏她的手指,然后从随身带的包袱里拿出一个还带着些许温热的油纸包,里面是没吃完的包子。
“没事了,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他将包子递到她面前,低声道,“到海城,还有很长一段路。”
苏彤珊在火车上睡了两天两夜,这两天里除了吃饭上厕所,她几乎都在睡觉。
当火车最终长鸣一声,缓缓驶入海城站时,又是一个黑夜降临。
湿润带着淡淡咸腥味的海城空气,透过车窗缝隙涌入,与北方干燥寒冷的气息截然不同。
程轻舟拉着脚步虚浮的苏彤珊下了火车,没有多做停留,熟门熟路地带着她穿过车站广场,拐进了附近一条相对安静的弄堂。
这时火车站出现了三伙,在堵他们的人。
程轻舟带着苏彤珊,在一座看起来,有些年头的宅子前停下。
拿出钥匙打开木门。
院子很小,只有三间正房,显得十分逼仄。
屋子里积满了厚厚的灰尘,显然空置已久,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霉味。
程轻舟对这里很熟悉,他没有多做打量,径直走向角落,挪开一些杂物,推出了一辆保养得还不错的自行车。
“还能用。”他检查了一下,低声说了一句。
然后推着自行车出了门,锁上宅门,让苏彤珊坐在自行车后座,自己长腿一跨,蹬着车便融入了海城夜晚的街道。
海城的夜晚,路灯昏黄,偶尔能看到欧式风格的小楼轮廓。
程轻舟骑着车,载着苏彤珊,穿行在熟悉的街道上。
骑了大约一个多小时,周围的景物逐渐变得幽静,街道宽阔起来,两旁开始出现一栋栋风格各异、在夜色中静默矗立的小洋楼。
这里,曾是海城最繁华,最显赫的住宅区。
最终,程轻舟在其中一栋带着小花园、外观是西式风格的三层小洋楼前停了下来。
花园的铁艺大门有些锈迹,园内的植物也因无人打理而显得杂乱疯长。
“这里……”苏彤珊看着这栋在记忆中有些模糊,却依旧能看出昔日气派的洋楼,轻声开口。
她知道这里,这是程轻舟家在海城的旧宅,程轻舟父母留给他的产业之一。
程轻舟低声“嗯”了下,拿出另一串钥匙,打开了大门。
他将自行车推进花园,靠墙放好。
这套房子不是程轻舟父母住过的房子,这套房子是程轻舟的秘密私产。
这时程轻舟,拉着苏彤珊,踏上了门前的台阶,打开了雕花的橡木大门。
门内,是一片狼藉。
手电筒的光柱,扫过一楼的客厅,原本应该摆放着家具的地方,被砸的稀烂。
地上散落着碎纸、破布、玻璃渣,墙壁上甚至还有一些模糊的、不知是污渍还是刻意划上去的痕迹。
程轻舟黑沉的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下看不真切,但苏彤珊能感觉到他周身散发出压抑的怒气。
他松开她的手,快步走向其他房间查看。
餐厅、书房、起居室……无一例外,都被翻得底朝天,破坏严重。
“不是一波人,”程轻舟冷声道,带着一丝嘲讽,“看来,这也被惦记上了,这里也不太安全了。”
他的话语平静,又有点让人不寒而栗。
程轻舟最终拉着苏彤珊,走进了一楼客厅,旁边的一个小房间。
这个房间相对小一些,破坏程度也似乎轻一些。
里面只有一张旧式的大木床,一个衣柜。
风格简洁,与外面欧式的奢华有些格格不入。
“这是我以前的房间。”程轻舟简单地解释了一句,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
他走到衣柜前,打开,里面竟然还整齐地叠放着一些旧的床单被褥,似乎因为不起眼而逃过了洗劫。
他动作利落地将床上的旧床单扯下,扔到角落,然后从衣柜里找出相对干净的换上。
做完这些,他指了指房间里一个通向一个简易卫生间的门:
“我去烧水,一会儿你去洗洗。”
苏彤珊也确实感到浑身黏腻不适。
程轻舟不一会儿就从厨房提来两桶热水,给苏彤珊兑好水。
苏彤珊从空间拿出一个小包袱,走进卫生间。
她快速地冲洗了一下,换上了一身程轻舟在京都时,给她新买的,淡黄色的棉布睡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