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4地域的午后，阳光变得毒辣起来，炙烤着训练场上干燥的沙土地，蒸腾起一股混杂着尘土和汗水的咸腥气息。上午高强度的战术和投弹训练消耗了本就所剩无几的体力，午餐时那点油水似乎早已被奔腾的血液和贲张的肌肉榨干殆尽。宿舍里弥漫着一股死寂般的疲惫，大多数新兵直接瘫倒在硬板床上，连手指都懒得动弹一下，只有胸膛剧烈的起伏证明着他们还活着。
林砚仰面躺在床铺上，右臂垫在脑后，受伤的脚小心地搁在摞起的被子上，试图利用地心引力减轻一些肿胀。闭着眼睛，但紧蹙的眉头和略显急促的呼吸暴露了他并未入睡的事实。身体的每一处伤痛都在寂静中变得格外清晰，右臂深层的胀痛，右脚跟那一下下仿佛随着脉搏跳动的尖锐刺痛，以及强行训练后全身肌肉反馈回来的、如同被拆散重组般的酸软无力。然而，比肉体疼痛更让他心神不宁的，是贴身内兜里那半块巧克力的存在感。它像一块小小的烙铁，隔着薄薄的布料，熨烫着他的皮肤，也熨烫着他的心。苏晚那双清澈而带着感激（或许还有别的什么）的眼睛，总是不合时宜地在他脑海中浮现，与赵虎那充满探究意味的、时不时瞥向他胸口的目光交织在一起，让他心烦意乱。
赵虎同样没有睡着。他侧躺着，面朝林砚的方向，一双铜铃大眼在昏暗的光线下炯炯有神，毫无睡意。上午训练时发现的那一角皱巴巴的锡纸，如同在他单调的思维回路里植入了一段无法解析的乱码，反复运行，却始终得不到答案。林哥珍藏那苦玩意儿的举动实在太反常了！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那股子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倔劲儿上来了，压都压不住。
他悄悄观察着林砚，确认他似乎睡着了（其实是假寐），然后像一只蓄势待发的狸猫，极其缓慢、极其轻微地从床上坐起身。床板发出了一声微不可闻的“吱呀”声，吓得他动作一僵，屏住呼吸等了片刻，见林砚没有反应，才继续行动。他蹑手蹑脚地走到林砚床边，蹲下身，目光如同探照灯般，再次聚焦于林砚作训服上衣那个靠近心脏的口袋。
这一次，因为角度的变化和林砚平躺的姿势，他看得更清楚了。那抹银色确实是从口袋边缘露出来的，而且，靠近了看，那锡纸的褶皱和颜色深浅不一更加明显，甚至边缘有些地方似乎……有点黏连？像是被什么液体浸润过又干涸的痕迹？
难道……林哥真的偷偷舔过？！
这个念头再次冒出来，让赵虎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仿佛那恐怖的苦味再次在口腔里弥漫开来。他强忍着不适，伸出粗壮的手指，想要再凑近一点，看得更真切些，甚至……有种想把那东西掏出来看个究竟的冲动。
就在这时，对面床铺传来一声轻微的咳嗽。是陈曦。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坐了起来，正拿着他那本《c++ prir ps》，就着窗外透进来的光线安静地看着。镜片后的目光似乎无意地扫过蹲在林砚床边的赵虎，没有任何表示，又低下头继续看书。
赵虎像被针扎了一下，猛地缩回手，心脏怦怦直跳。他做贼心虚地瞟了陈曦一眼，见对方没有进一步反应，才松了口气，但也不敢再继续蹲守了。他悻悻地回到自己床上，心里像有二十五只老鼠在抓挠——百爪挠心。
下午的训练科目是武器装备的保养与擦拭。这对经历了体能极限消耗的新兵们来说，算是一个相对“温和”的调整科目。在器材库旁边划出的临时工作区，各班以班为单位，领取保养工具和油料，开始对付那些在昨天涉水和泥地训练中饱受折磨的“老伙计”——81-1式自动步枪（训练用，但结构与真枪无异）。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枪油、金属和擦拭布的味道。士兵们席地而坐，或者趴在临时架起的木板前，人手一支枪，开始分解、擦拭、上油、组装。这是部队里最基础，也最考验耐心和细心的活儿。一支保养良好的枪，是士兵在战场上最可靠的伙伴。
林砚坐在一个小马扎上，将枪放在铺开的帆布上。他的右臂依旧吊着，无法用力，只能依靠左手和牙齿（辅助固定一些小零件）进行单手持枪擦拭。动作显得笨拙而缓慢，尤其是分解和组装导气装置、复进簧等需要一定力量和技巧的部件时，更是异常吃力。汗水顺着他专注的侧脸滑落，滴在冰冷的枪管上，瞬间蒸发。
赵虎就坐在他旁边，他那支枪已经被他飞快地分解成一堆零件，正用沾满油污的布条大力地擦拭着枪机框，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显得干劲十足。但他的心思显然不全在枪上。他的目光时不时地瞟向林砚，更准确地说，是瞟向林砚因为单手持枪、身体前倾而再次微微敞开的作训服领口，以及那若隐若现的银色一角。
机会又来了！而且这次是在室外，光线更好！
赵虎眼珠一转，计上心头。他故意将自己正在擦拭的一个小弹簧片，“不小心”用劲一弹，那弹簧片划出一道小小的弧线，“叮”的一声，恰好落在了林砚脚边的帆布上。
“哎呀！林哥，帮俺捡一下，掉你那儿了！”赵虎立刻咋咋呼呼地喊道，同时身体顺势就朝着林砚那边倾斜过去，手臂也装作无意地伸向林砚的胸前方位，目标直指那个口袋！
他的动作很快，带着一种看似莽撞实则精准的意图。
然而，一直对他保持着一丝警惕的林砚，反应更快！
就在赵虎的手指即将触碰到他口袋的瞬间，林砚仿佛背后长眼一般，拿着通条正在清理导气管的左手猛地向下一沉，用手肘不着痕迹地格挡了一下赵虎探过来的手臂，同时身体借着擦拭枪管的动作向另一侧微微一偏，巧妙地避开了赵虎的“袭击”。整个过程流畅自然，仿佛只是调整了一下擦拭姿势。
“自己捡。”林砚头也没抬，声音平静，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冷淡。他感觉到了赵虎的意图，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烦躁和保护欲。那块巧克力，是他和苏晚之间一个不足为外人道的秘密，他不想，也不允许任何人，尤其是赵虎这样的大嘴巴来窥探和打扰。
赵虎的手臂被格开，扑了个空，脸上闪过一丝错愕和尴尬。他没想到林砚的反应这么迅速和警惕。他讪讪地收回手，自己弯腰捡起了那个弹簧片，嘴里嘟囔着：“哦……俺自己来，自己来……”
这一次近距离的“交锋”失败，让赵虎更加确信林砚心里有鬼！那玩意儿肯定有问题！而且林哥还在刻意隐瞒！
他心里的好奇之火燃烧得更加旺盛了，几乎要冲破天灵盖。他一边机械地擦拭着零件，一边用眼角的余光死死锁定林砚。他看到林砚在擦拭间隙，偶尔会停下动作，微微失神，左手无意识地轻轻按在胸口那个口袋的位置，仿佛在确认什么东西的存在。那个细微的动作，那个瞬间柔和下来的眼神（虽然很快又恢复了平时的沉静），都被赵虎敏锐地捕捉到了。
这绝不是在确认一块普通食物！赵虎几乎敢用自己的全部“存粮”打赌！
他回想起昨天苏晚靠近林砚时那快速而隐秘的动作，回想起林砚当时有些慌乱的神情，再结合今天林砚这反常的珍藏举动和警惕状态……
一个越来越清晰的画面在他脑海中拼凑起来：苏晚偷偷塞给林砚东西 -＞ 林砚慌乱藏起 -＞ 东西是苦巧克力 -＞ 林砚却贴身珍藏，甚至可能“使用”还严防死守不让自己碰！
这说明了什么？！
赵虎那并不复杂的逻辑链条得出了一个让他自己都感到震惊的结论：这苦玩意儿，八成就是那个女兵苏晚给的！而且，对林哥来说，这玩意儿的意义，远远超出了它本身的味道和价值！所以林哥才会这么宝贝！所以才会是那种表情！
一想到林砚可能偷偷品尝那比黄连还苦的巧克力，脸上会露出怎样痛苦却又甘之如饴的“苦涩表情”，赵虎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同时心里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荒谬、同情和一丝……莫名羡慕的复杂情绪。这林大侠，为了个女兵，连这种味觉酷刑都能承受？这得是多大的一份“情义”啊？！
他被自己的推理和想象震撼得无以复加，连擦拭枪管的动作都慢了下来，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了一个极其古怪的表情——眉头紧锁，嘴角抽搐，像是同时尝到了世界上最苦和最酸的东西，还掺和着发现了惊天大秘密的震惊与茫然。
他这个“苦涩的表情”，恰好被抬起头准备拿油的林砚看了个正着。
林砚看着赵虎那副扭曲的、仿佛便秘般的怪样，微微一怔，随即似乎明白了什么，脸上瞬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红晕，但很快又被惯常的冷静所覆盖。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低下头，继续专注于手中的枪械，只是握着通条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了一些。
赵虎见林砚看过来，赶紧收敛了脸上的表情，假装认真干活，心里却如同开了锅的饺子，翻腾不休。他偷偷瞄了一眼对面正在用鹿皮精心擦拭瞄准镜片的陈曦，心里盘算着：这事儿，光靠自己一个人琢磨看来是不行了，是不是得找个“明白人”分析分析？陈曦这家伙脑子好使，说不定能看出点门道？
这个下午，对赵虎来说，武器装备保养的质量如何已经不重要了。他的全部心神，都沉浸在了由半块苦巧克力引发的、关于“苦涩表情”与隐秘情谊的巨大谜团之中。他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受到了某种冲击，原来在直线条的训练和纪律之外，还存在着一片他完全无法理解的、复杂而微妙的情感地带。
而这种冲击，连同他那丰富的面部表情和内心的波涛汹涌，都为他接下来可能采取的、更进一步的“侦察”行动，埋下了躁动不安的种子。
夕阳的余晖将器材库的阴影拉长，保养工作接近尾声。赵虎看着林砚将那支擦拭一新的步枪重新组装完毕，动作虽然因单臂操作而略显迟缓，却依旧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认真与专注。只是，在最后检查枪械状态时，林砚的手指又一次无意识地、飞快地拂过胸前的口袋。
赵虎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心中暗暗发誓：林哥，你这秘密，俺赵虎迟早要给你挖出来！看看究竟是啥样的“苦”，能让你露出那样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