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血泡(1 / 1)

短暂的五分钟小休息,如同在漫长窒息中偷来的一口微弱氧气,稍纵即逝。周猛班长那声低沉而冰冷的“继续前进”命令,像一根无形的鞭子,再次抽打在每个人的神经末梢。林砚刚刚借助急救包处理过的右脚,在重新站起、将身体重量压上去的瞬间,那被强行压抑下去的、如同烧红烙铁灼烫般的剧痛,便以更加凶猛的姿态,轰然反扑!

碘伏带来的短暂清凉感早已被更深的痛楚淹没,创可贴在那巨大破损的创面上,显得如此单薄无力,几乎起不到任何有效的缓冲和隔离作用。每一次右脚落地,都不仅仅是摩擦,更像是一次次精准的、用靴帮坚硬边缘对暴露的嫩肉进行的残酷碾压和撕裂。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温热的、粘稠的液体(很可能是组织液混合着少量血液)正在袜子和靴子里不断渗出、积聚,使得每一次抬脚都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粘滞感和随之而来的、更加尖锐的剥离痛。

他的步伐彻底变形了。为了最大限度地减轻右脚的负担,他不得不将身体重心大幅度向左偏移,整个行进姿态变得一瘸一拐,极其别扭且消耗体力。原本还算均匀的呼吸,再次被打乱,变成了短促而压抑的抽气声,额头上刚刚被寒风吹干的冷汗,又一次密密麻麻地渗了出来,顺着鬓角滑落,与颈间的热汗混合,冰冷粘腻。

黑暗,此刻成了这痛苦最好的放大器。他看不清前路具体的坎坷,每一次落脚都像是一次赌博,赌脚下是坚实的土地,还是隐藏的碎石或坑洼。而每一次意外的颠簸,都会通过受伤的脚底,将放大了数倍的震动和冲击力,如同电流般直窜天灵盖,让他眼前阵阵发黑,牙关咬得咯咯作响。

“林砚!跟上节奏!别掉队!”周猛的声音从前方的黑暗中传来,依旧不带什么感情色彩,但林砚能听出那其中蕴含的一丝不容置疑的催促和警告。班长显然在密切关注着他的状态,那个“适当控制”的速度,对于此刻的他而言,依然是难以企及的煎熬。

赵虎在一旁看得心急如焚,他那张平日里总是带着憨笑或亢奋的脸,此刻紧紧绷着,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他能听到林砚那极力压抑却依旧无法完全掩盖的、因剧痛而变得粗重紊乱的呼吸声,能看到他那在微弱月光下明显失衡、踉跄前行的身影。他想再次伸手去搀扶,甚至想再次把那该死的背囊抢过来,但周猛刚才那番严厉的斥责言犹在耳——“不是在帮他,是在害他!” “违反纪律!” 这让他那双蒲扇般的大手几次抬起,又几次无奈地、焦躁地放下。他只能像一头被困住的猛兽,低低地、近乎呜咽地从喉咙里发出模糊的声音:“林哥……撑住啊……”

陈曦则依旧沉默地跟在林砚另一侧。他没有像赵虎那样情绪外露,但那双隐藏在镜片后的眼睛,在适应了黑暗后,如同最精密的传感器,时刻扫描着林砚的状态和周围的环境。他注意到林砚重心偏移导致左侧身体肌肉过度紧张,步伐间距变得混乱,呼吸节奏完全失控。他甚至能凭借微弱的光线和声音,大致判断出林砚右脚落地的轻重和频率,从而推断出其痛苦的剧烈程度。他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肢体接触,只是更加警惕地观察着脚下,偶尔会用极低的声音提醒一句:“左侧,有凹坑。” 或者 “前方三步,路面不平。” 这种冷静到近乎冷酷的提醒,在此刻,却成了林砚在黑暗中摸索前行的、为数不多的可靠参照。

然而,再坚强的意志,也无法完全抵消肉体不断累积的损伤和痛苦。随着行军里程的不断增加,林砚右脚的情况正在急剧恶化。

最初的、局部的、尖锐的刺痛,开始向着整个脚掌乃至脚踝弥漫。那是炎症反应在加剧,软组织在持续受损后发出的、更广泛的抗议。脚踝因为不正常的受力方式,也开始出现酸胀和隐痛。他感觉自己的右脚仿佛不再属于自己,而是变成了一个绑在腿上的、不断被锤击和撕裂的、沉重而痛苦的刑具。

更糟糕的是,精神上的疲惫和痛苦开始相互叠加、放大。极度的疼痛消耗着他本就不多的体能和注意力,使得他对周围环境的感知变得迟钝,对步伐的控制力下降。而黑暗中无休止的前行,看不到终点,只有无尽的痛苦循环,这种心理上的压抑和绝望,如同跗骨之蛆,一点点啃噬着他摇摇欲坠的意志防线。

有那么几个瞬间,当右脚再次踩到一个隐蔽的石子,那股钻心的疼痛猛地窜上头顶时,他脑海中甚至闪过了一丝极其微弱、却无比危险的念头——放弃吧,停下来吧,哪怕被班长责罚,被所有人看不起,也比承受这无休止的折磨要好……

但这个念头刚一冒头,就被他用更强大的意志力狠狠掐灭。他想起了父亲信中那句“军营是最好的磨刀石”,想起了信任射击时赵虎那决绝的眼神和陈曦放下观察镜的坦然,想起了周猛班长扔过来的急救包和那句“你的身体是部队的资产”,更想起了自己选择这条路的初衷——不是为了享受,而是为了淬炼,为了成为父亲期望的那种,有担当、有骨气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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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停!绝对不能停!”他在心中对自己咆哮,用疼痛刺激着近乎麻木的神经。他开始尝试各种方法来分散注意力,对抗痛苦。他在心里默默数着步子,从一到一百,周而复始;他努力回忆羽毛球比赛的精彩瞬间,回忆画出第一个背囊草图时的兴奋;他甚至开始在心里默背刚刚学会的战术手语和射击要领……一切能够占据思维、暂时屏蔽痛苦的方法,他都尝试着。

他的脸色在黑暗中变得苍白如纸,嘴唇被咬出了更深的伤口,血腥味在口腔中弥漫。汗水早已浸透了几层衣物,紧贴在皮肤上,寒风吹过,带来一阵阵战栗。但他的脚步,尽管踉跄,尽管缓慢,尽管每一步都如同在刀尖上跳舞,却始终没有真正停下来。

队伍在一片相对平缓的林地边缘再次进行了极短暂的休整,这次甚至没有停下,只是放慢了脚步。林砚几乎是靠着本能和赵虎不时伸过来搀扶的手臂,才勉强跟着移动。

陈曦趁着这个间隙,再次无声地靠了过来,将一个东西塞进林砚手里。这次不是敷料,而是一小块用油纸包裹着的东西。林砚借着微弱的光线勉强辨认,似乎是一小块……肥皂?

“袜子里,脚和靴子之间,抹一点。减少摩擦。”陈曦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说完便迅速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林砚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陈曦的用意。这是野战条件下,士兵们应对脚部摩擦伤最原始却也往往有效的方法之一!他来不及多想,也顾不上卫生与否,趁着队伍速度最慢的时候,快速弯腰,脱掉右靴(这个动作本身就疼得他几乎晕厥),扯开油纸,将那块小小的、滑腻的肥皂在袜子与脚后跟创面接触的区域,以及靴子内部相应的硬边缘处,飞快地涂抹了几下。

重新穿上靴子的过程同样痛苦不堪。但当他再次迈步时,确实感觉到了一丝不同。那直接的、如同砂纸打磨血肉的摩擦感,因为肥皂的润滑作用而有所减弱,变成了相对“顺滑”一些的挤压痛和灼痛。虽然依旧剧痛,但这种痛感的性质改变,对于濒临崩溃的神经来说,无疑是一根宝贵的救命稻草。

“谢谢……”林砚用几乎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向陈曦的方向说道。

陈曦没有回应,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这个小插曲,以及那微不足道却至关重要的肥皂,仿佛给林砚注入了一剂强心针。他知道,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他的身边,有赵虎这样愿意为他违反纪律、分担重量的热血兄弟,有陈曦这样冷静细致、在关键时刻总能提供最实用帮助的智慧战友,还有周猛班长那样看似严厉、实则时刻关注、在规则范围内给予最大限度的调整和支撑的领导者。

这个巨大的、折磨得他死去活来的血泡,以及由此引发的一系列痛苦,不再仅仅是他个人的磨难。它像一面镜子,映照出他在极限压力下的意志品质,也映照出这个刚刚组建不久的集体内部,那正在悄然生长、变得越来越坚韧的凝聚力与战友情。

他调整了一下背上改进版背囊的肩带(此刻,背囊本身带来的舒适感在脚部的剧痛面前已显得微不足道,但它至少没有成为额外的负担),深吸了一口冰冷而带着草木腐烂气息的空气,将身体重心再次(哪怕是自欺欺人地)调整了一下,咬紧牙关,跟随着前方那个模糊而坚定的背影,再次融入了这条在黑暗中沉默前行的绿色长龙。

脚下的血泡依旧在每一次踏步时发出无声的哀鸣,剧痛如同潮水般阵阵袭来。但林砚的眼神,却在痛苦的淬炼中,变得愈发沉静和坚定。他知道,这场与血泡的战争,远未结束。但他更知道,他必须走下去,也一定能走下去。因为他的身后,是战友无声的支撑;他的前方,是军人必须履行的职责;而他的体内,正有一股名为“不屈”的力量,伴随着每一步的剧痛,如同被打铁般,锤炼得愈发纯粹而坚硬。这枚小小的血泡,已然成为了他“砺刃”之路上,一枚深刻而疼痛的烙印,记录着成长,也见证着超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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