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寒风,凛冽如刀,卷过林家演武场,卷起地上的枯叶打着旋儿飞舞,却吹不散场间弥漫的火热与躁动。
一年一度的林家年终大比,乃是家族检验子弟一年修行成果、重新分配资源的重要盛会——前三名不仅能获得上品灵石、黄阶武技的赏赐,更能进入家族藏经阁三楼,翻阅那些尘封的古籍秘法。巨大的演武场四周,人头攒动,所有林家子弟,无论直系旁系,几乎尽数到场。高台之上,族长林震天与诸位长老端坐,案几上摆着记录修为的玉简,目光扫视着下方跃跃欲试的年轻面孔。
然而,在这片喧嚣之中,却有一处格格不入的寂静角落。
林川独自一人站在人群边缘,身形显得有些单薄。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青衣,衣角被寒风刮得猎猎作响,周围的人群下意识地与他空开一段距离,仿佛他周身弥漫着无形的晦气。那些投射而来的目光,充满了各种意味——好奇、怜悯、幸灾乐祸,以及毫不掩饰的轻蔑。
“快看,林川还真敢来啊?”
“来了也是自取其辱,一个下三品武魂的废物,难不成还能在年终大比上翻身?”
“听说他前几天还把柳家的婚给‘休’了,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哼,哗众取宠罢了,看他今天怎么收场!”
窃窃私语声如同蚊蚋,无孔不入地钻进耳朵里。林川面无表情,仿佛一尊石雕,唯有那双垂在袖中的手,悄然握紧,指尖触碰到掌心那道因攥紧拳头而留下的旧疤。这三年,他早已习惯了这种氛围,但每一次,那冰冷的言语依旧像细针,刺穿着他早已千疮百孔的自尊。
高台上,大长老林山目光阴冷地扫过林川所在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他袖中藏着一枚传音玉简,正是昨夜与林傲约定的信号——无论如何,都要让林川在大比上颜面尽失。他身旁的林傲,更是毫不避讳地投来充满恶意的目光,如同盯着猎物的毒蛇,手指摩挲着腰间的青云令,眼中满是志在必得的嚣张。
“肃静!”执法长老林岳沉声喝道,声音蕴含真气,如同惊雷般压下了场中的嘈杂,“年终大比,规矩照旧!第一轮,混战淘汰!所有参赛子弟入场,炷香燃尽后,留在圈内者晋级!”
随着一声钟响,上百名林家年轻子弟如同潮水般涌入演武场中央划出的巨大圆圈内。圆圈边缘刻着淡淡的阵法符文,一旦有人被击飞出去,符文便会亮起青光,标记淘汰者的身份。
混战,瞬间爆发!
真气碰撞声、呼喝声、痛呼声不绝于耳。不断有人被击飞、被推出圈外,惨遭淘汰。那些修为低微的子弟,刚一入场就被波及,而炼体五重以上的核心子弟,则默契地结成小团体,先清理弱者,再互相试探。
林川身处战圈之中,身形灵动,如同一只矫健的猎豹。他没有依靠武魂——那残破的青锋剑根本无法动用,只是凭借着三年来虽无寸进却打磨得异常扎实的炼体三重根基,以及远超同龄人的战斗意识,在混乱的人潮中穿梭、格挡、闪避。他的步伐是当年父亲林浩然传授的《流云步》,虽然只是黄阶下品,却被他练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每一次闪避都恰到好处,仿佛能预判对手的攻击。
他并不主动攻击,只是尽可能地保全自己。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废物,给我滚出去!”
一声厉喝自身侧传来,伴随着一股凌厉的掌风。正是之前在他小院门口挑衅的林虎!林虎早就被林傲暗中授意,要第一个将林川淘汰,此时瞅准机会,运足炼体四重的真气,一掌拍向林川后心,掌风带着呼啸之声,意图明显,就是要将他狠狠砸出圈外!
林川眼神一冷,不闪不避,脚下《流云步》骤然施展,身形如同鬼魅般侧身,堪堪避过掌风。同时,他右手化掌为刀,精准地切在林虎的手腕关节处——那里是炼体武者真气运转的薄弱点!
“啊!”林虎惨叫一声,手腕传来剧痛,真气瞬间紊乱,攻势瞬间瓦解。
林川顺势一个肩撞,体内那微弱却凝实的真气尽数爆发,重重撞在林虎胸口的膻中穴上。
“嘭!”
林虎只觉得一股大力涌来,胸口发闷,气血翻涌,脚下踉跄,竟是被直接撞飞出了战圈,摔了个七荤八素!圆圈边缘的符文瞬间亮起青光,标记出他的淘汰身份。
“林虎,淘汰!”执法长老林岳冰冷的声音响起。
场边顿时响起一片低低的惊呼。
“什么?林虎炼体四重,竟然被林川这个炼体三重给打下了台?”
“运气好吧?林虎大意了?”
“看来这废物还有点蛮力”
高台上,林山眉头微皱,眼中闪过一丝不悦。林傲的脸色也阴沉了几分,狠狠攥紧了拳头,低声骂道:“废物!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林川没有理会周围的议论,继续在战圈中周旋。他如同暴风雨中的一叶扁舟,看似惊险,却总能在关键时刻避开致命的攻击。偶尔出手,必定精准有效,又将两名试图偷袭他的炼体四重子弟送出了战圈——那两人都是林傲的跟班,出手狠辣,显然是冲着废了他来的。
,!
炷香燃尽,青烟袅袅。
最终,当战圈内只剩下不到三十人时,混战结束。
林川,赫然位列其中!
这个结果,让许多准备看笑话的人大跌眼镜。一个下三品武魂、炼体三重的“废物”,竟然撑过了第一轮混战?人群中的议论声变得有些迟疑,看向林川的目光中,多了一丝难以置信。
“哼,不过是仗着有点战斗经验,苟延残喘罢了。”林傲不屑地冷哼道,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周围的长老听到,“下一轮擂台赛,看我怎么让他原形毕露!”
接下来的擂台赛,采用抽签制。执事将刻有名字的竹签放入木盒,由子弟们依次抽取对手。
或许是命运的嘲弄,林川伸手抽出竹签时,上面赫然写着两个字——林豹!
林豹,林傲的头号狗腿子之一,天生神力,修炼了黄阶下品武技《莽牛拳》,如今已是炼体五重的修为,在年轻一辈中也算小有名气。
看到这个结果,林傲脸上露出了残忍的笑容,对着林豹使了个眼色。林豹心领神会,对着高台上的林傲拱了拱手,转身跳上擂台,眼神凶狠地盯着林川。
擂台上,林豹扭动着粗壮的脖子,发出咔咔的声响,身上的肌肉贲张,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他脸上带着猫捉老鼠般的戏谑笑容,舔了舔嘴唇,大声喝道:“林川,没想到你这废物还能站到我面前。傲哥说了,让我好好‘照顾’你!你是自己滚下去,还是让我把你扔下去,断个胳膊腿儿?”
林川沉默不语,只是缓缓摆开了林家基础拳法的起手式。动作标准,沉稳如山,没有一丝多余的花哨。他的基础拳法练了三年,早已融入骨髓,每一个动作都蕴含着最纯粹的力量运用。
“找死!”林豹被他的无视激怒,大吼一声,炼体五重的气息全面爆发,整个人如同蛮牛般冲向林川,一拳轰出,拳风呼啸,卷起地上的尘土,直取面门!《莽牛拳》讲究的是势大力沉,力求一击必杀!
面对这凶猛的一拳,林川眼神锐利,不退反进!在拳头即将临体的瞬间,他身体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微微一侧,险之又险地避开了拳锋,同时右手如同灵蛇出洞,闪电般探出,五指精准地扣住了林豹的手腕脉门!
一拉,一绊!
这是《流云步》中的巧劲,借力打力。林豹前冲的势头顿时被破坏,重心不稳,身体踉跄着向前扑去。
林川顺势欺身而上,肩膀狠狠撞入林豹怀中!
“嘭!”
闷响声起。
林豹只觉得一股刁钻的力道透体而入,胸口剧痛,庞大的身躯竟被撞得连连后退,差点跌下擂台!他稳住身形,惊骇地看着林川,眼中满是不敢置信——一个炼体三重的废物,怎么可能接得住他的一拳?
“哗!”
全场一片哗然!
炼体五重的林豹,主动出击,竟然被炼体三重的林川一招逼退?!
这怎么可能?!
高台上,林傲猛地坐直了身体,脸色难看至极。大长老林山眼中也闪过一丝惊疑,下意识地握紧了袖中的传音玉简。
林豹又惊又怒,稳住身形,咆哮着再次扑上,拳脚如同狂风暴雨般向林川倾泻而去,不再留手。他的招式大开大合,力量雄浑,每一拳都带着破风之声,若是被击中,不死也得脱层皮。
然而,林川的身形却如同鬼魅,在密集的攻击中穿梭闪避,步伐灵动,每每于间不容发之际避开攻击。他的真气远不如林豹雄厚,但他对时机的把握、对力量的控制,却达到了一个惊人的地步。偶尔出手,必定攻其必救,专打林豹的关节、腋下等薄弱之处,让林豹束手束脚,有力无处使。
一时间,擂台上竟形成了僵持之势!
林川的呼吸渐渐变得急促,体内的真气消耗巨大,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他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必须尽快寻找机会,一击制胜。
“废物!你就只会躲吗?!”林豹久攻不下,气得哇哇大叫,招式越发狂猛,却也露出了更多破绽。
机会!
林川眼中精光一闪,看准林豹一个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的空档——那是《莽牛拳》收招的破绽!他咬紧牙关,体内残余的真气尽数凝聚于右拳,如同蛰伏的毒蛇,骤然出击!拳风凌厉,直取林豹肋下空门!那里是炼体武者的软肋,一旦击中,足以让林豹瞬间失去战斗力!
然而,就在此时——
“够了!”
一声冰冷的低喝如同惊雷般在场中炸响。
一股强横无匹的气息骤然从高台上降临,如同无形的大山,轰然压在了林川身上!这股气息精准地锁定了他,带着炼体九重后期的威压,让他周身的空气瞬间凝固,四肢百骸仿佛被灌入了铅块,动弹不得!
是林傲!
他竟不顾大比规矩,直接释放了自身的威压,干扰林川的攻击!
高台上的林山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什么都没看见。其他长老面面相觑,却碍于林山的威势,不敢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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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川只觉得胸口一闷,气血翻涌,动作猛地一滞,那凝聚了全身力量的一拳,硬生生停在了半空!
高手相争,只争刹那!
林豹虽然也被威压波及,心惊胆战,但他立刻反应过来,看到林川动作停滞,脸上露出狰狞之色。他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机会,运起全身力气,一记毫无花哨的《莽牛拳》,狠狠砸在林川的胸膛之上!
“噗——!”
林川如遭重击,胸口传来清晰的骨裂声,一口鲜血狂喷而出,溅落在青石板上,如同绽放的红梅。他的身体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重重摔在擂台边缘的石板上,又翻滚了几圈才停下,青衣上沾满了尘土与血迹。
剧痛瞬间席卷全身,五脏六腑仿佛都移了位,眼前阵阵发黑。
他挣扎着想要抬头,看向高台上那道漠然的身影,看向擂台上得意狂笑的林豹,看向周围那些或冷漠、或嘲讽、或麻木的脸庞
无尽的屈辱和怒火,如同岩浆般在胸中翻涌、灼烧!
为什么?!
为什么他们连一丝公平的机会都不给他?!
武魂被废,受尽嘲讽,退婚受辱,如今连一场公平的比试都得不到!
“林豹,胜!”执法长老林岳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他看向林山,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满,却终究没有说什么。
林豹站在擂台上,享受着“胜利”的荣光,冲着倒地不起的林川啐了一口:“呸!废物就是废物!就算给你机会,你也赢不了!”
高台上,林傲收回威压,嘴角带着满意的弧度,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对着林山微微点头,眼中满是邀功的神色。大长老林山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口气,眼中闪过一丝阴鸷。
族长林震天脸色铁青,拳头紧握,指节发白,指甲深深嵌入掌心,渗出鲜血。他看着林傲那副嚣张的模样,看着林山那副事不关己的态度,胸口剧烈起伏着。但当他的目光扫过场间大部分族人那默许甚至快意的眼神时,他最终只是深深叹了口气,无力地闭上了眼睛。
族规?公平?在绝对的实力和“大势”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可笑。
几名护卫上前,粗暴地将重伤的林川架起,拖离了演武场,如同拖走一条死狗。他们的动作毫不留情,甚至故意撞到周围的石柱,让林川痛得浑身抽搐。在他身后,是年终大比继续进行的热闹喧嚣,是林傲即将登顶的无限风光,是无数人对他这个失败者最后的、冰冷的注视。
他被随意扔回了那间偏僻破旧的小屋,门被重重关上,发出“哐当”的巨响。
躺在冰冷的床板上,胸口的剧痛远不及心中的万分之一。鲜血从嘴角不断溢出,染红了衣襟,也染红了身下那床破旧的被褥。
窗外,传来大比最终的欢呼声,那是林傲夺得第一的荣耀时刻,锣鼓声、喝彩声此起彼伏,震得窗户嗡嗡作响。
屋内,只有他粗重而痛苦的喘息,以及那深入骨髓的冰冷与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被轻轻推开。
族长林震天独自一人走了进来,他的身影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佝偻,脸上布满了疲惫与无奈。他看着床上气息奄奄、眼神却空洞望着屋顶的少年,眼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惋惜、愧疚,还有一丝无力。
他沉默良久,才艰涩地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沙哑,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林川家族议事厅已经决定了。将你发配至苍云矿脉,五年内,不得回族。”
苍云矿脉,林家最偏远、最艰苦的产业。那里常年瘴气弥漫,灵气稀薄,矿脉中还有凶猛的妖兽出没,矿奴的死亡率高达三成。到了那里,几乎等同于武道彻底断绝,自生自灭。
这,就是家族对他这个“废物”的最终处置。
林川没有回应,甚至没有转动一下眼珠。他的目光空洞地望着屋顶的破洞,那里能看到灰蒙蒙的天空,几只乌鸦呱呱地叫着,从上空飞过。
他只是静静地躺着,仿佛已经死去。
但若有人能看透他那双空洞的眼眸深处,便会发现,那里并非死寂。丹田之内,那道残破的青锋剑武魂正在微微震颤,武魂深处的那缕黑气,似乎被他胸中的怒火所引,竟缓缓蠕动起来,散发出一丝诡异的吸力,开始吞噬他体内残存的真气。
一点名为“复仇”的星火,已被彻底点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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