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间名为“喧嚣的地下室”的隐秘论坛,是全球地下音乐圈最神圣的,也是最排外的一片自留地。
这里的每一个id背后,都可能是一个影响了数百万乐迷的传奇乐队,或是一个掌握着半个城市地下演出命脉的独立厂牌主理人。
而此刻,这片神圣的自留地,正因为一个id为“游客0号”的匿名帖子,陷入了一场史无前例的骚动。
“一个弹棉花的,也敢跑到这里来撒野?”
“这是我听过对朋克精神,最无聊,最恶心的侮辱!”
“管理员呢?把这个该死的,误入我们世界的商业间谍,给我踢出去!”
帖子里那段由儿童木琴弹奏出的,清澈得近乎于幼稚的旋律,像一滴纯净水,滴入了滚烫的,充满了硫酸和铁锈的油锅里,瞬间激起了所有人的暴怒。
在他们看来,这是一种极致的,来自主流世界的,傲慢的挑衅。
然而,就在这片充满了愤怒与嘲讽的口水汪洋中。
“铁锈王冠”的主唱,“幽灵”,一个光头,脖子上纹着一圈狰狞铁丝网,手臂粗壮得像货车司机,被无数地下乐迷奉为“最后的摇滚暴君”的男人,却一言不发。
他正坐在自己那间,墙壁上贴满了发黄海报,空气中弥漫着啤酒和汗水味道的,破败的排练室里。
他戴着一副破旧的监听耳机,将那段被所有人嗤之以鼻的,只有十秒钟的音频,反复地,播放了十几遍。
起初,他的脸上,也挂着和其他人一样,充满了不屑的冷笑。
可渐渐地,他脸上的冷笑,消失了。
取而代d之的,是一种极度的困惑,和一丝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名为“震惊”的情绪。
他猛地站起身,抓起旁边那把被他摔打过无数次,伤痕累累的电吉他,插上音箱。
然后,他对着录音设备,弹起了乐队那首最着名的,充满了复杂的节拍变化和无调性噪音的,堪称“劝退神曲”的《生锈的弥赛亚》。
当弹到那段最狂暴,最混乱,连乐队自己每次排练,都觉得难以驾驭的间奏时。
他按下了“游客0号”那段音频的播放键。
下一秒。
奇迹,发生了。
那段清澈、干净,甚至有些笨拙的木琴声,像一个拥有自我意识的精灵,精准地,找到了那片狂风暴雨般的吉他噪音中,唯一的一丝缝隙。
它没有试图去对抗那份狂暴。
它也没有试图去美化那份混乱。
它只是用一种匪夷所思的,举重若轻的方式,为那片失控的愤怒,提供了一个……灵魂的锚点。
那段原本只是为了发泄而存在的噪音,在这一刻,仿佛被赋予了神性。
整个间奏的意境,瞬间被拔高到了一个全新的,连“幽灵”自己,在创作时都从未想象过的,充满了悲悯和史诗感的,哲学高度!
“哐当!”
“幽灵”手里的电吉他,滑落在地,发出一声刺耳的巨响。
他呆呆地站在原地,浑身的鸡皮疙瘩,一颗一颗地,全部炸了起来!
这不是巧合!
这绝对不是巧合!
这个编曲难题,困扰了他们乐队整整五年!他们找过无数顶级的制作人,都无法解决!
而现在,一个匿名的,用儿童木琴的家伙,用十秒钟,就给出了一个……神一般的答案!
“幽灵”的呼吸,变得无比粗重。
他冲到那台破旧的电脑前,手指在键盘上,快得像一道幻影。
作为这个论坛的最高权限管理员之一,他动用了所有的后台权限,开始疯狂地,追踪那个“游客0号”的ip地址。
数据流在屏幕上疯狂滚动。
最终,一个地址,像一枚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烙在了他的瞳孔里。
【ip归属地:gv集团总部大楼,顶层数据中心。】
轰!
“幽灵”感觉自己的大脑,像是被人用一把生锈的扳手,狠狠地撬开了。
gv集团?
那个代表着商业,代表着流量,代表着他们所仇视的一切的,资本的巢穴?
怎么可能!
最纯粹的,最硬核的,最懂他们音乐灵魂的知己,竟然是他们最想用中指问候的敌人?
这种荒诞到极致的现实,像一根尖刺,深深地扎进了他那颗朋克的心脏。
他无法接受。
他宁愿相信这是一个技术高超的黑客,开的一个恶劣的玩笑。
“幽灵”深吸一口气,他需要一个答案。
他需要亲眼见到那个,藏在键盘后面的,该死的“游客”。
当晚,“铁锈王冠”的官方账号,和“喧嚣的地下室”论坛,同时发出了一封充满了火药味的,公开的战书。
“致‘游客0号’:”
“如果你不是一个只会躲在屏幕后面,弹奏着可笑旋律的懦夫。”
“明天下午三点,来这个地址。一个人,带上你的乐器。”
“我们用音乐说话。”
“如果你能跟上我们的节奏,我们就承认,你不是个靠公关团队包装出来的,资本家的骗子!”
……
第二天,下午三点。
纽约,皇后区,一片早已被废弃的工业区。
空气中,飘散着铁锈和腐烂的味道。
一辆黄色的出租车,停在了路边。
车门打开,苏哲走了下来。
他没有带任何保镖和助理,身上只穿着一件最简单的白t恤和牛仔裤。
手里,抱着一把最普通的,甚至连品牌logo都看不清的,木吉他。
他抬头,看了一眼面前那栋,墙壁上画满了涂鸦,窗户玻璃全部破碎的,废弃工厂。
然后,他迈步,走了进去。
排练室里,烟雾缭绕。
“铁锈王冠”的四名成员,早已等候多时。
他们看着那个独自一人,抱着一把木吉他,从门口走进来的,干净得与这里格格不入的男人。
眼神里,充满了审视,和毫不掩饰的敌意。
没有一句废话。
“幽灵”对着鼓手,比了一个手势。
下一秒。
一场专门为苏哲准备的,堪称音乐酷刑的,即兴演奏,开始了!
鼓点像密集的炮火,贝斯的低音如同坦克的履带,两把吉他,化作了两条互相撕咬的,喷吐着噪音火焰的毒龙!
那是一种充满了技术性羞辱的,狂暴的,复杂的,足以让任何一个顶级乐手都当场崩溃的音墙!
然而,苏哲只是安静地站在原地。
他甚至没有去看那些人脸上挑衅的表情。
他只是缓缓地,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