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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肥误惊秋(1 / 1)

荣安里的秋阳,带着股灼人的燥劲儿。老槐树的叶子落得愈发勤了,风一吹便簌簌作响,有的贴在青石板上,被往来的脚步碾出细碎的脆响,叶脉断裂的纹路像道小小的伤痕;有的缠在荷池围栏的竹帘上,勾着竹丝不肯松手,把本就不宽的竹帘压得微微下坠,露出底下几株探着头的荷苗。

宁舟刚把父亲留下的那袋腐熟松针搬到池边,麻布袋的提手磨得发毛,蹭着掌心有点糙。松针是深褐色的,攥在手里轻飘飘的,带着股经年的腐香,他正想把松针倒进竹筐里摊开,就看见李奎拎着个鼓鼓囊囊的麻袋从巷尾走来。李奎的脚步迈得又快又沉,每一步都踩得青石板“咚咚”响,麻袋在他肩头晃悠,袋口没扎紧,露出点褐黑色的颗粒,被阳光一照,泛着油亮的光,像是裹了层薄油。

“宁哥!”李奎的声音带着点喘,额角已经沁出了汗,顺着脸颊往下淌,滴在灰夹克的前襟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张叔说今早要给荷苗囤冬肥,我特意去工地后面的树林里挖了袋腐叶土,挖了半上午才装满,你看这土多肥!”他把麻袋往石墩上重重一放,“咚”的一声,震得石墩上的粗瓷碗都晃了晃,碗底模糊的荷花纹样在阳光下晃出细碎的影,碗沿的冰裂纹看得愈发清晰。

宁舟弯腰扒开麻袋口,指尖插进腐叶土里,触感发黑发松,还带着点潮湿的凉意,混着浓郁的腐殖味,直冲鼻腔。只是土里面藏着不少没腐熟透的树枝,粗细不一,棱角尖锐,指尖划过都能感觉到扎人的糙感。“这土得筛一遍,”他直起身,指腹蹭了蹭沾着的泥土,“把粗枝挑出来,不然压在苗根上,会闷得根须透不过气,还容易划伤嫩根。”他说着,拿起旁边的竹筛递过去,竹筛的边缘有点脱丝,是上次补过的痕迹,“张叔还没到?他说要带发酵好的豆饼来,掺着腐叶土用,肥效才匀,还不会烧苗。”

李奎接过竹筛,指尖刚碰到筛沿的竹丝,就又缩了回去,只挠了挠头,短发被汗水濡湿,贴在额头上。“豆饼哪有这腐叶土来得实在?”他眼神瞟向池里的荷苗,语气带着点固执,“我看池边的苗长得有些蔫,叶尖都耷拉着,不如我先往土里撒点,让苗早点吸上养分,说不定下午就精神了。”他说着,不等宁舟阻拦,就伸出粗糙的大手,抓起一把腐叶土。他的手掌布满老茧,指缝里还嵌着点洗不掉的水泥灰,土粒从指缝间往下漏,落在石墩上“沙沙”响。

李奎顺着围栏的缝隙往培育区里撒,动作又急又快,像撒种子似的。土粒落在翠绿的苗叶上,溅起细小的泥点,有的甚至直接埋住了刚抽的新叶,只露出一点嫩绿的叶尖,看着可怜巴巴的。“慢着!”宁舟伸手想拦,指尖刚碰到李奎的胳膊,就已经晚了。李奎撒得兴起,竟直接把麻袋口朝下一翻,褐黑色的腐叶土像瀑布似的倾泻而下,顺着池边一路撒过去,在盆土表面堆起薄薄一层,不少没腐熟的树枝卡在纤细的苗根之间,像插在土里的小刺,触目惊心。

“你这撒得太多了!”宁舟的声音有点急,指尖捏着竹筛的边缘,指节都泛了白,“而且没掺豆饼和细沙,肥力太冲,荷苗的根细得像丝,哪经得住这么烈的肥?肯定会烧根的!”他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拨开苗叶上的土粒,指尖碰到发烫的盆土,心里更沉了——父亲当年反复叮嘱,荷苗秋冬施肥,要“薄肥勤施”,腐叶土必须掺着三成腐熟的豆饼、两成细沙,撒的时候还要离根须三寸远,李奎这一通乱撒,简直是在毁苗。

李奎脸上的笑瞬间僵住,像被冻住了似的。他愣愣地看着满池的腐叶土,又看了看宁舟紧绷的脸,喉结上下动了动,嘴唇翕动了几下,却没发出声音。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底气不足地辩解:“不……不会吧?”声音细得像蚊子叫,“我以前在工地种爬山虎,都是这么撒腐叶土,撒得越多长得越旺,绿油油的爬满了墙。”他说着,伸手想去扒开苗根上的土,手指刚碰到娇嫩的苗叶,就听见“咔嚓”一声轻响,一片新叶应声折断,落在土上,像只折断翅膀的绿蝶,叶脉还在微微蜷缩。

“你别动!越动越糟!”宁舟急忙拦住他,掌心按住他的手腕,“苗根已经受刺激了,再碰容易把根须扯断。”他再次蹲下身,凑近了仔细查看——不少苗的叶尖已经泛出浅黄,像被秋阳烤焦了似的,叶缘微微卷曲,甚至能看到细小的焦边,显然是肥力过盛、根系受灼的征兆。他的眉头拧得更紧了,指尖轻轻碰了碰发黄的叶尖,触感有点发脆,心里一阵发紧。

就在这时,张叔拎着个陶罐从巷口走来。陶罐是粗陶的,表面带着点凹凸不平的颗粒感,罐口封着层油纸,用麻绳紧紧扎着,里面是发酵好的豆饼,隔着油纸都能闻到一股淡淡的豆香,混着点发酵后的酸香。“宁小子,李奎,我带豆饼来了,咱们……”话没说完,他的目光就落在了池里的光景上,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脸色沉了下来,脚步也停住了,手里的陶罐微微晃了晃,“这是怎么回事?谁让你们这么撒肥的?”

李奎的脸“唰”地一下涨得通红,像煮熟的虾子,头埋得低低的,下巴都快碰到胸口了。他的双手垂在身侧,手指蜷缩着,指甲深深嵌进掌心,带来一阵细微的痛感,却让他稍微镇定了些。“张叔,是我……”他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似的,沙哑又含糊,“我觉得腐叶土肥,想让苗长得快点,就先撒了点,没想到……没想到会这样。”

“没想到会烧苗是吧?”张叔叹了口气,把陶罐重重往石墩上一放,罐底与石墩碰撞发出“当”的一声闷响,“荷苗跟爬山虎能一样吗?爬山虎的根粗得像铁丝,怎么折腾都没事,荷苗的根细得像绣花线,碰一下都怕伤着,哪经得住你这么冲的肥?”他蹲下身,粗糙的手指扒开表层的腐叶土,底下的盆土已经湿乎乎的,透着股刺鼻的腐味,“你这孩子,做事怎么这么毛躁?上次折苗的教训还没记住吗?那时候你说会改,怎么转头就忘了?”

李奎的肩膀微微发抖,像被风吹得晃动的荷苗。他想辩解,想说自己只是想做好事,想说自己不懂这些门道,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喉咙里像堵着块棉花,又闷又胀,心里又悔又慌——上次折苗,街坊们没怪他,张叔还把用了二十年的墨线借给他,苏棠递给他菊花茶,宁舟没一句指责,只教他怎么扶木杆,他本来想好好表现,想让大家知道他也能护好荷苗,没想到又办砸了,这下大家肯定更不待见他了,说不定以后都不让他来荷池帮忙了。

清沅推着竹车过来时,刚好撞见这一幕。她的竹车车把手上缠的蓝布条已经洗得发白,却依旧整齐,车斗里的藤编筐里,放着刚采的野菊花,黄澄澄的,堆得像座小山,花瓣上还沾着晨露,透着股清甜的香。“张叔,宁哥,你们怎么都站着?”她的声音清脆,像山涧的泉水,可看清池里的苗叶发黄、盆土上堆着厚厚的腐叶土时,脸色瞬间变了,脚步也停住了,“这苗怎么了?好好的怎么叶尖黄了?还卷着边?”

“还不是李奎瞎撒肥闹的!”张叔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土,指缝里还嵌着点褐黑的土粒,“他没掺豆饼,没筛粗枝,还撒了这么多,肥力太冲,苗都快被烧了。”他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点恨铁不成钢,“这土得赶紧换掉一半,再用井水冲三遍,稀释肥力,不然这些苗能不能活过冬天都难说。”

贾葆誉拎着相机赶来时,相机包上挂着的青灰石还在晃悠,石面沾着片干枯的槐叶。他本来想拍“荷池囤肥”的场景,昨晚特意在清单上写了“拍肥土覆根的特写,突出松针与泥土的层次感”,可看到眼前这乱糟糟的局面,他下意识地收起了相机,眉头皱得紧紧的,鼻梁上的皮肤都拧在了一起:“这可糟了,好好的囤肥变成救苗了。”他说着,却又忍不住把相机举了起来,镜头悄悄对准了李奎——李奎的额角汗如雨下,顺着脸颊的轮廓往下淌,有的落在下巴上,聚成一滴,再重重砸在衣襟上;他的嘴唇抿得紧紧的,嘴角往下撇,露出点委屈又愧疚的弧度;眼里满是红血丝,像熬夜没睡好,却又藏着点无措,仿佛不知道该手脚该往哪放,倒像是幅充满张力的画面。

“现在说这些没用,赶紧救苗!”宁舟站起身,声音带着点不容置疑的坚定。他转身从父亲留下的旧木箱里翻出一把小铁铲,铲头是铜制的,磨得发亮,木柄上留着父亲常年握出来的浅窝,刚好贴合掌心,“张叔,你带着李奎把表层的肥土挖出来,装到竹筐里,注意别碰着根须,挖的时候沿着苗根外围五寸远的地方下铲;清沅,你去巷尾老井提井水,用瓷碗慢慢浇在盆土上,别冲太急,不然会把根须冲露出来;贾葆誉,你帮着挑出土里没腐熟的树枝,越细越好,尤其是靠近苗根的,一点都不能留。”

“我……我来挖吧!”李奎猛地抬起头,眼里的红血丝更明显了,像是憋了股劲,他抢过宁舟手里的铁铲,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紧紧攥着木柄,“是我闯的祸,该我来补救,你们别动手,我一个人就行。”他蹲下身,膝盖重重磕在青石板上,发出“咚”的一声,却没顾上揉,只是小心翼翼地用铁铲扒开表层的肥土。他的动作慢得很,铁铲的刃口贴着土面,轻轻往下压,再一点点把土翻起来,生怕用力过猛碰伤根须。土块落在竹筐里,发出“簌簌”的声响,像在诉说他满心的愧疚,每挖一下,他都要低头看一眼苗叶,看到叶尖的黄意,眼里的光就暗一分。

张叔看着他这副模样,脸色缓和了些,也从木箱里拿出一把小铁铲——这把铲头是铁制的,边缘有点钝了,是他自己用的。“傻小子,这么多土,你一个人挖到什么时候?”他蹲在李奎旁边,膝盖与李奎的膝盖隔着半尺远,“挖的时候别太用力,手腕放松,顺着土的纹理挖,不然土块会结块,容易砸着苗。”他一边说,一边示范着挖了一勺土,动作娴熟,土块完整地落在竹筐里,没溅起一点泥点,“你上次搭围栏时,磨木榫磨到半夜,多有耐心,施肥救苗也一样,急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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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奎点点头,没说话,只是咬了咬下唇,挖得更认真了。他的额角汗如雨下,顺着鬓角往下淌,滑进眼睛里,带来一阵涩涩的疼,他却没顾上擦,只是使劲眨了眨眼,把汗水挤掉,继续盯着苗根的位置。铁铲的动作越来越稳,越来越轻,碰到细小的根须时,他会停下手里的动作,用指尖轻轻把根须旁边的土拨开,再用铁铲一点点把肥土舀走,指尖沾满了泥,指甲缝里都是褐黑色的土粒,却毫不在意。

清沅提着井水回来时,竹篮里的瓷碗装得满满当当,水顺着碗沿往下滴,在青石板上留下一串湿漉漉的痕迹。她蹲在池边,小心翼翼地舀起一碗水,手腕微微倾斜,让水流顺着盆土边缘慢慢浇下去。井水带着井苔的清冽,顺着土缝往下渗,把过盛的肥力一点点带走,碗底的荷花纹样映在水面上,随着水波轻轻晃,像在给蔫蔫的苗叶打气。“李奎,你别太急,”她轻声安慰道,声音柔得像棉花,“张叔说过,荷苗的生命力强着呢,只要把肥土挖掉,再浇几遍水,肯定能缓过来。你看这株,叶尖的黄意已经淡了点了。”她指着旁边一株苗,语气里带着点刻意的欢喜。

贾葆誉蹲在旁边,用手指仔细挑着土里的树枝。那些没腐熟的树枝棱角尖锐,有的还带着小刺,他的指尖被扎了好几次,冒出细细的血珠,他却只是把手指放进嘴里抿了抿,又继续挑。他时不时举起相机,拍下众人救苗的场景:张叔皱着眉挖土的侧脸,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像刻在脸上的年轮;清沅舀水时腕间的弧度,发梢垂落在肩头,沾着点水珠;李奎专注扒土的背影,灰夹克的后背已经被汗水浸透,贴在身上,勾勒出瘦弱的轮廓;还有宁舟蹲在池边查看苗情的模样,眉头微蹙,指尖轻轻碰着苗叶,眼神专注又担忧,每一张都透着股紧绷的默契。

太阳渐渐升到头顶,秋阳的燥劲儿更足了,晒得人后背发燥,皮肤像被火烤着似的。池里的表层肥土终于挖得差不多了,宁舟蹲下身,指尖轻轻托起一片苗叶,叶尖的黄意似乎淡了些,不再继续卷曲,叶片也恢复了点弹性,不像刚才那样发蔫发脆,心里稍稍松了口气:“再浇两遍井水,分三次浇,每次间隔一刻钟,让肥力慢慢稀释,应该就没事了。”

李奎放下铁铲,站起身时,腿麻得厉害,踉跄了一下,伸手扶住围栏才站稳。他的膝盖因为长时间蹲着,沾满了泥土,灰夹克的前襟和袖口也都是泥点,像幅乱七八糟的涂鸦。他看着池里的荷苗,又看了看旁边装满肥土的竹筐,嘴唇动了动,喉咙里挤出几句沙哑的话:“对不起,大家……又给你们添麻烦了。我不该没问清楚就瞎动手,也不该不听宁哥的劝,害大家跟着我忙活这么久。”

张叔拍了拍他的肩膀,指腹带着点糙糙的温度,掌心的老茧蹭着他的衣服,带来一阵实在的触感:“知道错就好,犯错不可怕,可怕的是犯了错不认错、不补救。”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温和了些,“你也是想让苗长得好,心意是好的,就是缺了点耐心和方法。下次做事前,多问问宁小子,或者问问我,咱们荷池的苗,经不起瞎折腾。”

清沅从竹篮里拿出一个粗瓷杯,舀了半杯野菊花茶递过去。杯子带着点井水的凉意,杯沿的冰裂纹里还沾着点水珠,“喝点水吧,累了半天了,嗓子都哑了。”她笑着说,眼里带着点善意,“你能主动补救,就比很多人强了,谁还没犯过错呢?我上次编竹帘,还把荷花纹样编反了,被我娘笑了好几天。”

李奎接过杯子,指尖碰到杯沿的凉意,心里的愧疚稍稍缓解了些。他低头看着杯子里的野菊花,黄澄澄的花瓣浮在水面上,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喝了一口,清甜的滋味顺着喉咙往下淌,滋润了干涩的喉咙,也抚平了心里的焦躁。贾葆誉忽然举起相机,对着他笑了笑:“来,拍张照,纪念一下‘肥误救苗记’,下次再看,就能想起这次的教训,以后做事就更稳妥了。”

李奎愣了愣,随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两排白牙,眼里的红血丝还没退,却多了点释然和轻松。相机“咔嗒”一声,将这一幕定格——他站在荷池边,手里捧着粗瓷杯,杯沿沾着点水珠,身后是刚缓过劲的荷苗,槐叶李奎愣了愣,随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两排带着点土渍的白牙,眼里的红血丝还没退,却多了点释然和轻松。相机“咔嗒”一声,将这一幕定格——他站在荷池边,手里捧着粗瓷杯,杯沿沾着点水珠和细碎的槐叶,指腹攥得杯身微微发热;身后是刚缓过劲的荷苗,新叶舒展开来,透着鲜活的绿;风卷着几片黄槐叶掠过他的肩头,落在脚边的青石板上,与他裤脚沾着的泥点相映,倒成了独一份的印记。

巷口卖柿子的吆喝声又近了些,甜香混着野菊花的清润飘过来,李奎低头喝了口茶,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沿的冰裂纹,忽然瞥见池水里自己的影子,沾着泥却透着股踏实劲儿,忍不住抬手拈掉肩头的槐叶,轻轻抛向池面,叶片打着旋儿飘远,落在水面上,漾开一圈极淡的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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