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像块浸了水的蓝布，慢慢压下来时，“甜蜜派对”的灯牌刚亮起。林羽把最后一份外卖订单塞进保温袋，转身就撞见周彤抱着个厚厚的文件夹站在吧台前，眼镜片上沾着点蛋糕屑——下午试工的新人里，孟晓烤戚风时忘了垫油纸，她去帮忙收拾，结果蹭了一身。
“该发工资了。”周彤把文件夹往吧台上一放，封皮上“6月薪资表”几个字是用马克笔写的，笔锋有点抖，像是写的时候手在忙。她翻开第一页，指尖划过密密麻麻的数字，“张萌全勤，绩效是最高档；李阳那边网吧的账我也核了，他招的那个主播带过来的流量，提成得单独算；还有你上个月垫付的装修款，我按报销单扣出来了”
林羽刚要接话，烘焙间里忽然传来“砰”的一声，紧接着是孟晓的尖叫。两人对视一眼，冲进去就看见新烤的芝士蛋糕摔在地上，奶油溅得满地都是，张萌正拉着红着眼圈的孟晓说：“没事没事，我教你怎么补救，碎蛋糕能做木糠杯！”
“先收拾干净。”林羽没提工资的事，弯腰去捡瓷盘碎片，“陆哲，你去把拖把拿来；小艾，给孟晓倒杯温水。”他余光瞥见周彤悄悄把薪资表塞进吧台抽屉，嘴角弯了弯——她总是这样，怕新人看到工资单不好意思。
等地上的奶油擦干净，孟晓的眼睛还是红的：“林老板，扣我工资吧，这蛋糕的成本我赔。”
“扣什么扣。”林羽把一块刚切好的提拉米苏推给她，“试工期间允许犯错，但是得记住教训——下次烤蛋糕前，让张萌再跟你核对一遍步骤。”他转头冲张萌眨眨眼，“带她做个最简单的曲奇，让她找找手感。”
张萌立刻拉着孟晓往搅拌盆那边走：“我教你做海盐曲奇，这个不容易失败，黄油软化到能轻松戳出坑就行”
吧台前，周彤已经把薪资表重新拿出来，用计算器“噼里啪啦”算着：“张萌的绩效多了两百，因为她这个月研发了三种新品；李阳那边除了基本工资，流量提成有一千二，他说要存起来给网吧换个新键盘；还有陈瑶老师介绍学生来的提成，她让转到学校的图书基金里，我备注了”
林羽忽然想起第一次给张萌发工资的场景。那时候店还在巷子里，就一个小窗口，他把用信封装好的三千块递过去，张萌数了三遍，说：“羽哥，是不是多了？我才来一个月。”现在她已经能独当一面，连新人都叫她“萌姐”。
“新人的试工工资怎么算？”林羽看着文件夹里夹着的简历，赵晴的简历背面画着个小吉他，阿凯的上面记着几行《时间简史》的读书笔记。
“按天算，八十块一天，管两顿饭。”周彤在纸上圈出几个名字，“赵晴今天帮客人点歌，多卖了五杯特调；阿凯跟那个学生聊黑洞，人家妈妈办了张月卡，这俩可以额外加五十块奖金。”
正说着，李阳背着包闯进来，额头上还带着汗：“羽哥！网吧今天流水破万了！我把工资表带来了，你看看对不对。”他从包里掏出张皱巴巴的纸，上面是他自己写的名字和数字，“老王的加班费别忘了，他昨天守到凌晨三点，给那个古筝主播调试设备来着。”
林羽接过纸，发现李阳把自己的名字圈在最后，数字比别人少了两百：“怎么回事？”
“我这个月迟到了三次，该扣。”李阳挠挠头，“以前在网吧当网管总被老板扣钱，现在自己管自己，得更自觉。”
周彤在旁边偷偷拽了拽林羽的袖子，递过个眼神——她早上核对考勤时，发现李阳那三次“迟到”，其实是去给店里拉货，回来时还顺便帮张萌带了袋进口面粉。林羽把纸推回去：“重新算，拉货时间不算迟到，再加一百块油补。”
李阳急了：“那不行”
“听我的。”林羽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现在是网吧的负责人，得学会算清楚账，不光是钱，还有人心。”
李阳愣了愣，忽然笑了，把纸塞进兜里：“行！那我先回去给老王发工资，他儿子等着这笔钱交学费呢。”
夜幕彻底沉下来时，店里的客人渐渐少了。周彤把一个个信封摆在吧台上，每个信封上都写着名字，厚度不一，却都鼓鼓囊囊的。张萌第一个走过来，看到信封上自己的名字，手指在上面戳了戳：“周彤姐，是不是又给我多加了？”
“是你应得的。”周彤把信封递给她，“新品提成，下个月继续加油。”
张萌刚拆开信封，孟晓就凑过来，眼睛瞪得圆圆的：“萌姐，你这比我以前在甜品店全勤还多！”她手里的信封还没拆，捏在手里像捧着个小太阳。
“咱们这儿不一样。”张萌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从自己的信封里抽出两张红票子，“走，我请大家喝奶茶，陆哲你要什么？三分糖加冰？”
陆哲正在擦咖啡机，闻言抬头笑了：“再加份珍珠，谢啦。”
赵晴抱着吉他坐在阅读区，阿凯正帮她拆信封——她的指甲上涂着粉色的甲油，怕刮花了钱。“哇，还有奖金！”赵晴弹了下吉他弦，清脆的声音惊飞了窗外的夜蛾，“我要把这笔钱存起来，给我妈买个按摩仪，她总说肩膀疼。”
小艾在前台数完钱，跑过来拉周彤的胳膊：“周彤姐，我的工资是不是算错了？我才来半个月”
“没错。”周彤拿出考勤表，“你入职那天是15号，我按天给你算了全勤奖，因为你每天都提前半小时到。”
小艾的眼睛一下子红了，跟下午的孟晓一模一样：“我以前在旅行社，迟到一分钟都扣钱，从没拿过全勤奖”
林羽靠在门框上，看着这群年轻人围着吧台叽叽喳喳，忽然觉得那些数字不再是冰冷的符号。张萌算着奶茶钱，把零头塞进捐款箱——那是店里专门为流浪猫设的，攒够了就去买猫粮；陆哲把自己的信封放进抽屉，说要攒钱买台磨豆机，“现磨的豆子才香”；阿凯拿着钱去找周彤，说想预支下个月的部分工资，“想给妹妹买套《昆虫记》，她生日快到了”。
周彤最后把一个信封递给林羽，上面写着“老板”两个字，字比别的都大。“你的工资，扣掉垫付的装修款和设备费，还剩这些。”她的语气有点不好意思，“这个月流水虽然高，但新人试工工资、原材料成本都涨了，下个月肯定能多给你发点。”
林羽拆开信封，抽出里面的钱，忽然往周彤手里塞了一半：“你的奖金，这个月辛苦你了。”
周彤连忙摆手：“我已经算过自己的了，不能再要”
“拿着。”林羽把钱塞进她兜里，“你不仅管着店里的账，还帮新人熟悉业务，这是你该得的。对了，明天跟我去趟家具城，给阅读区添几张沙发，算店里的支出。”
周彤的耳朵有点红，低头看着自己的信封，忽然笑了：“那我明天早点来，先列个清单。”
这时，李阳又跑回来了，手里举着个塑料袋：“羽哥，我给大家买了烤串！庆祝发工资！”袋子里飘出孜然的香味，瞬间盖过了蛋糕的甜。
张萌第一个冲过去抢了两串，递一串给孟晓：“尝尝，这家烤鸡翅绝了！”赵晴抱着吉他弹起《朋友》，阿凯跟着哼，跑调跑到天边，大家却笑得更欢了。陆哲把刚调好的冰饮分给每个人，杯子上的水珠滴在吧台上，洇出小小的圈。
林羽靠在窗边，看着这群人围在一起吃烤串，忽然想起刚开店时，自己一个人坐在冷清清的店里，数着皱巴巴的零钱，连瓶矿泉水都舍不得买。现在吧台的捐款箱里多了几张零钱，新人的脸上都带着笑，连周彤都偷偷咬了口烤鸡翅，嘴角沾着点辣椒粉。
手机在兜里震动了一下，是苏晚发来的照片：新家的画架上，那幅烛光下的侧脸已经细化好了，眉眼间的笑意藏都藏不住。她的消息跟着进来：“发工资了吗？今晚我请你吃火锅，就当庆祝。”
林羽笑着回复：“不了，店里人多，我带他们去吃大排档，你过来一起？”
苏晚秒回：“马上到！带了刚画好的速写，给新朋友们当见面礼。”
窗外的路灯亮得更暖了，烤串的香味混着蛋糕的甜，在玻璃屋里打着转。李阳正跟赵晴比谁吃辣更厉害，张萌在给孟晓讲店里的趣事，陆哲在调试新的咖啡配方，阿凯拿着速写本在给每个人画小像。周彤站在吧台后，低头核对着明天的进货单，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像在给这热闹的夜晚伴奏。
林羽忽然觉得，所谓的升级，从来不是银行卡里的数字变多，而是看着身边的人拿到工资时的笑脸，听着他们规划着用这笔钱做什么——有人想给家人买礼物，有人想实现小梦想，有人只想请大家吃顿烤串。这些琐碎的、温热的期盼，比任何系统提示都更让人踏实。
风铃又响了，苏晚抱着画夹走进来，身上带着晚风的凉意。“我来蹭饭啦。”她举起画夹，“谁要第一个看自己的速写？”
“我！”“我先来！”一群人立刻围了上去，笑声撞在玻璃上，又弹回来，像撒了把甜甜的糖。林羽看着这一幕，忽然觉得，最好的日子，就是这样热热闹闹，有烟火气，有盼头，连空气里都飘着让人踏实的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