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总指挥，恭喜啊！门卫老张探出头来，脸上堆着笑，眼睛里却闪烁着不可思议的光芒。
唐宁扯了扯嘴角，勉强露出一个笑容。镇政府最不起眼的清洁工；成了市级工业区恒运片区的建设总指挥，直接对县里负责。这个戏剧性的转变连他自己都觉得荒谬。
谢谢，老张。他轻声回应，迈步走进大楼。
走廊上，几个科员看到他，立刻停止了交谈，眼神中混杂着好奇、嫉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
听说是市里有人
一个扫地的，懂什么工程建设
白镇长脸都绿了
唐宁后背绷得笔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自从那场变故后，他早已习惯了被人轻视。
但今天不同，今天他有了翻盘的筹码。
办公室在三楼，门上崭新的工业区建设指挥部牌子。
推开门，里只有一张掉漆的办公桌和两把椅子，墙角堆着几箱资料。这就是他的战场起点。
唐宁放下公文包，从箱子里取出一份规划图铺在桌上。图纸上的线条和数字在他眼中自动转化为立体的建筑和道路，这是他唯一自信的领域——建筑工程专业硕士毕业，硬是被白家安排到规划局工作。
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请进。
门开了，一个戴着黑框眼镜、头发花白的中年男人站在门口，手里抱着一摞文件。
唐总指挥，我是规划办的林工，听说您需要组建团队
唐宁眼睛一亮。林工程师，镇规划办的技术骨干，因为不肯在白振的违规项目上签字而被边缘化多年。
林工，快请进。唐宁起身相迎，我正需要您这样的专业人士。
林工程师推了推眼镜，谨慎地环顾四周，确认走廊没人后才关上门。
唐指挥，您知道这个任命让很多人不舒服吧？特别是他压低声音，白镇长本来已经内定他小舅子负责这个项目。
唐宁点点头。白振，恒运镇镇长，也是他前妻白婧的姑姑白媛媛的远房白系。
我需要一个可靠的团队，林工。专业、踏实、最重要的是——唐宁直视对方眼睛，不怕得罪白振。
林工程师沉默片刻，突然笑了：我这把年纪了，没什么好怕的。不过您得小心，白振在县里有人。
我知道。唐宁眼中闪过一丝冷光。
两人正交谈着，又一阵敲门声响起。这次是副镇长赵国强和办公室副主任陈雨欣。赵国强四十出头，本地人，在镇上根基深厚；
陈雨欣则是去年刚考进来的选调生，朝气蓬勃。
唐指挥，恭喜高升啊！赵国强嗓门洪亮，握手力道十足，早就该让专业的人干专业的事！
唐宁注意到赵国强说这话时，眼睛不断瞟向门口。他明白，这位副镇长是在表明立场——白振在工业区项目上安插亲信的做法，早已引起不少人的不满。
陈雨欣则递上一份名单：唐指挥，这是指挥部现有的人员编制，白镇长已经安排了几个人选。
唐宁扫了一眼名单，不出所料，全是白振的亲戚和心腹。
他嘴角微微上扬：谢谢，不过我需要重新考虑团队构成。雨欣，麻烦你通知下午三点开项目推进会，所有相关部门负责人必须到场。
陈雨欣犹豫了一下：需要先请示白镇长吗？
不必。唐宁声音平静却不容置疑，这是市重点项目，由我全权负责。
三人离开后，唐宁站在窗前，望着镇政府大院。
一辆黑色轿车缓缓驶入，车牌号他很熟悉——白振的专车。车门打开，一个身材微胖、梳着背头的中年男人迈步而出，抬头正好与窗前的唐宁四目相对。
即使隔着三层楼的距离，唐宁也能感受到那道目光中的冰冷。
他纹丝不动地站着，直到白振率先移开视线，大步走进办公楼。
下午的会议准时开始。会议室里坐了二十多人，唐宁坐在主位，白振则在他右手边，脸上挂着程式化的微笑。
首先感谢各位参加今天的推进会。唐宁开门见山，市级工业区建设工期紧、任务重，从今天起，我们将每周召开两次协调会，确保项目按计划推进。
他翻开规划图，开始详细介绍第一阶段工作。十分钟的专业讲解后，会议室里的气氛明显变了——那些原本带着怀疑目光的部门负责人，开始认真记录唐宁提出的要点。
土地征收是首要任务。唐宁指向图纸上的红线区域，这一片涉及五十多户村民，我们需要
唐指挥，白振突然打断，笑容可掬，你初来乍到，可能不了解本地情况。这些村民很难缠，补偿款要价很高。我建议先从东片区开始，那边地便宜，村民也老实。
唐宁不动声色地看了白振一眼。东片区？那里地质条件复杂，基础设施薄弱，根本不是优选。更重要的是，白振的小舅子在那里有块地，等着高价征收。
白镇长的建议我们会考虑。唐宁语气平和却坚定，但根据专业评估和市级规划，西片区是核心启动区。
！明天我将带队实地勘察，还请国土所和村建办的同志一起。
白振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即恢复：当然，专业意见最重要。镇政府一定全力配合。他环视会议室，各部门都要支持唐指挥的工作，有什么困难可以直接找我。
唐宁听出了话外之音——直接找我，而不是找总指挥。这是公开挑战他的权威。
谢谢白镇长支持。唐宁面不改色，不过按照县里的指示，工业区项目由我全权负责，所有问题最终由我决策。各部门有困难可以直接向我汇报，我会每天向县里提交进度报告。
会议室一片寂静。这是直白的权力宣示，几乎等同于告诉所有人：这个项目，白振说了不算。
白振眼中闪过一丝阴鸷，但很快又堆满笑容：唐指挥年轻有为，雷厉风行，好事！那我们就等着看成果了。
会议结束后，唐宁刚回到办公室，手机就响了。来电显示潘小玲——市组织部那位给了他这次机会的贵人。
潘部长。他接起电话。
第一天感觉如何？电话那头的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威严。
正在组建团队，马上去实地勘察。唐宁简短回答，他知道镇政府里到处都是耳朵。
潘小玲似乎明白他的顾忌，记住，专业是你的武器。市里在看着。
电话挂断后，唐宁长舒一口气。潘小玲最后一句话既是鼓励也是警告——这个项目不仅关系到他个人的翻身，也是市里布局的重要一环，容不得失败。
唐宁带着团队来到规划中的西片区。初春的田野上还覆盖着薄霜，远处村落升起袅袅炊烟。
就是这片地，国土所的小王指着前方，涉及58户村民，大部分已经签了意向书，但有十几户一直不同意。
唐宁正要询问详情，突然一阵嘈杂声传来。二十多个村民手持农具，气势汹汹地朝他们走来。
又来一帮当官的！
不给够钱休想动我们的地！
滚回去！
赵国强脸色一变：不好，有人煽动闹事！唐指挥，我们先撤吧？
唐宁站着没动，目光扫过人群，注意到最后面有个穿皮夹克的年轻人正拿着手机拍摄。那不是村民，他认得——白振的司机。
乡亲们，我是工业区项目负责人唐宁。他提高嗓音，声音沉稳，今天来就是想听听大家的想法。
少来这套！一个满脸皱纹的老汉挥舞着锄头，上次征地说的好听，结果钱都被贪了！
唐宁心头一震。上次征地？
赵国强“那是三年前白振负责的开发区项目，确实爆出过补偿款被截留的丑闻，但最后不了了之。”
老伯，这次不一样。唐宁上前一步，无视赵国强的拉扯，市级工业区有专门的补偿资金监管账户，每一分钱都会直接打到村民卡上，我可以向大家保证。
你拿什么保证？一个中年妇女尖声质问，当官的都一个样！
唐宁从包里取出一份文件：这是市政府的红头文件，上面有监督电话和举报渠道。如果有一分钱没到位，你们可以直接向市里反映。
人群安静了些，几个村民凑过来看文件。唐宁趁机继续说：工业区建成后，会优先招聘本地劳动力，还有配套的学校和医院。你们的子孙后代不用再背井离乡打工了。
穿皮夹克的年轻人见势不妙，悄悄溜走了。唐宁看在眼里，不动声色。
经过一个多小时的耐心解释，大部分村民的情绪平复下来。唐宁承诺三天后在村委会召开说明会，详细解答每个人的问题。
回程的车上，林工程师忍不住问：唐指挥，你怎么知道会有村民闹事？
唐宁望着窗外飞驰而过的田野：猜的。白振不会让我顺利开工的。
那人是白镇长的司机，赵国强插话，我认得。这帮人太嚣张了！
唐宁没有接话。这只是开始，他心知肚明。白振在恒运镇经营十几年，关系网盘根错节。今天的村民闹事、会议上的暗中较劲，都只是开胃菜。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你以为靠山很硬？走着瞧。
唐宁删掉短信，面色如常。但当他抬头时，后视镜中的自己，眼神已如刀锋般锐利。
傍晚回到办公室，唐宁刚整理完勘察资料，手机又响了。——白媛媛。
唐宁他手指一僵，按下接听键。
唐宁，电话那头传来熟悉又陌生的女声，听说你高升了？真是出人意料啊。你以为老娘的身体让你白嫖了，你等着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