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小丫鬟端来了每晚例行的安神茶。这丫鬟是王大娘子不久前以“锁春阁人手不足,需人照料”为由派来的,单贻儿虽心存疑虑,但碍于主母之命,无法拒绝。
“四姑娘,喝点安神茶早些歇息吧。”丫鬟低眉顺眼,语气恭敬。
单贻儿本不想喝,但连日来的精神紧绷确实让她疲惫不堪,加之臀腿旧伤在阴雨天隐隐作痛,她最终还是接过了茶盏。茶水微温,带着一股淡淡的、与往日略有不同的涩味。但她心绪烦乱,并未深究,勉强饮了几口。
不过片刻功夫,单贻儿便觉头晕目眩,浑身乏力,眼前的景物开始模糊旋转。“这茶”她意识到不对,想挣扎起身,却四肢瘫软,连呼喊的力气都没有,最终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知觉。
见她药效发作,方才还恭敬垂首的丫鬟立刻变了脸色,朝门外打了个手势。两名膀大腰圆、面相陌生的粗使婆子悄无声息地闪了进来,用一条厚厚的麻袋将昏迷的单贻儿囫囵套住,扛在肩上,顺着锁春阁僻静的后门,迅速消失在了夜色中。
一辆不起眼的青布小车早已等在府外角落。单贻儿被扔进车厢,马车立刻启动,辘辘驶向城南那处肮脏的所在。整个过程干净利落,没有惊动府中其他任何人。
胡三娘验了“货”,看着单贻儿即使昏迷中也难掩的清丽面容,满意地点了点头,将三十两银子交给了王大夫人的陪房妈妈。三十两,买断了一个官家小姐的一生,价格低廉得令人心寒。
陪房妈妈揣着那锭沾着罪恶的银子,如同揣着一块烧红的炭,匆匆返回复命。王大娘子捏着那冰凉的银锭,脸上露出了事件以来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笑容,快意而扭曲。“单贻儿,这就是你跟本夫人作对的下场!往后余生,你就在那泥沼里,好好‘享受’吧!”
主君单明修回家后质问单贻儿在哪里,王大娘子和府中下人们统一口径,说是四姑娘单贻儿无故失踪了。
两日后,单明修公务完毕回府。他先去正房看望了“卧病”的王大娘子,王大娘子倚在榻上,面色憔悴,言语间对宫中失仪之事痛心疾首,自责不已,又提及华儿受惊,需要安抚,将一个受挫后强撑病体、照料家庭的主母形象扮演得淋漓尽致。
单明修安抚了她几句,虽对诰命之事感到遗憾,但见发妻如此“深明大义”,也未多加责备。随后,他习惯性地问起:“贻儿那孩子的伤势如何了?可有好转?”
王大娘子闻言,立刻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与担忧:“老爷不知吗?妾身还以为唉,都怪妾身这几日身子不适,疏忽了。就在老爷离府的第二天晚上,锁春阁的丫鬟来报,说是四姑娘无故失踪了!”
“失踪?!”单明修霍然起身,脸色骤变,“好端端一个人,怎么会失踪?”
王大娘子蹙着眉,忧心忡忡地道:“妾身也不知啊。那晚丫鬟去送安神茶,就见屋内空空如也,四处找寻都不见人影。妾身得知后,立刻下令秘密搜寻了整个府邸,又派人去她可能去的外祖家哦,她外祖家早已无人了。附近街巷也悄悄打听过,皆无线索。一个大活人,就这么凭空消失了。妾身怕声张出去影响老爷官声和府中清誉,不敢大张旗鼓,正心急如焚,等着老爷回来拿主意呢。”
说罢,她拿起帕子,拭了拭并不存在的眼泪。“这孩子,许是许是春苛妹妹去后,伤心过度,又挨了打,心中郁结,一时想不开,或是或是被人拐带了去?都怪妾身管家不严,才出了这等祸事啊!”
单明修又惊又怒,立刻传唤锁春阁的丫鬟婆子,以及府中门房、巡夜之人前来问话。所有人都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口径却与王大娘子出奇地一致:那晚并无任何异常,未曾听到动静,未曾见到四姑娘外出,她就这么悄无声息地不见了。
门房赌咒发誓绝未放四姑娘出府,巡夜的也说未曾见到任何可疑人影。整个单府,上上下下,仿佛共同守护着一个秘密,编织了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单贻儿存在的痕迹彻底抹去。
单明修面对众口一词,虽觉蹊跷,却抓不到任何把柄。他想起单贻儿近日来的沉默与疏离,想起她看向自己时那冰冷的眼神,难道真是她自己走了?或者,真是府中混入了歹人?各种猜测在他脑中翻腾,最终化为一股无力与烦躁。